我带着深深的疑惑看着爷爷,
他却自顾自的眯起了眼睛,忙活了大半天应该也是累了,毕竟百岁的老人了。
沉沉的呼气依然带动着嘴唇条件反射的时不时抖动几下,
有点儿像刚出生几个月大的孩子,熟睡中小嘴巴蠕动着还在留恋母亲的怀抱和奶香。
老小孩,老小孩,看着爷爷的睡姿和憨态,心底不觉涌上来一阵心酸和无奈。
小的时候,身边的大人总是拿小孩子打趣,
问:是爱爸爸多一些?还是更爱妈妈多一些?是喜欢和爷爷待在一起?还是更喜欢和姥爷待在一起?
以来判断小孩子是不是够机灵,是不是够聪明,能不能回答的够漂亮够完美,会不会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那时候我不会,我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问话的人没有恶意的逗趣的笑,有些扭捏,有些委屈。
其实,我心里清楚,他们我都喜欢,我都爱,只是还没法用更好的语音表达出来。
人们说隔代亲,隔代亲,我其实小的时候还是更喜欢和爷爷姥爷待在一起,
听他们说那些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是经历的还是没经历的,是发生的还是没发生的遥远的古老的故事。
听他们说大蛇,说水库,说精呀神呀怪呀的,稀奇古怪,神乎其乎,怪力乱神的东西。
听得我眼珠子瞪得滴溜圆,也吓得我直往爷爷的怀里钻。
夏天的时候,爷爷只穿一件老粗布的对襟汗衫,天热胸膛的衣服习惯敞开着,散热。
每当我听到令我害怕,毛骨悚然的地方,都会习惯性的往爷爷怀里靠,埋着脸,不敢出来。
姥爷就会在一旁讪笑道,又想听,又好奇,又害怕,还想藏,小机灵鬼。
爷爷和姥爷就会一阵大笑。
我好奇的抬起脸,指着爷爷胸前那似灼伤又好似深深纹进去的图案问,
“您说的大蛇,就是您身上背着的这条大蛇吗?它后来去吃掉那些人了吗?”
我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疑问和好奇。
爷爷和姥爷总会脸色一沉,沉默良久,只顾抽烟,不再说话。
我呆立着,不敢出声,生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闯了什么大祸。
良久以后,爷爷重重的摁灭了烟,将胸前的衣服拢了拢系上散开的扣子,蹲下来看着我说:
“三孙子啊,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都会知道了,你要好好的吃饭,长得高高大大的,不像爷爷那时候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谈吃饱了。”
爷爷眨了眨眼,叹口气接着说道:
“你知道爷爷把你爸爸兄弟姊妹几个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吗?”
爷爷顿了顿,声音哽咽,
“那是在乱葬岗上找吃食,死人堆里刨命活啊。”
姥爷一听,脸一沉道:
“他小孩子懂个啥,你跟他说这个干啥,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以后都别再提。”
说着忿忿的径直走了出去。
爷爷依旧眯着眼小憩,沉沉的吸气呼气,
干瘦的手指却有节奏的在堂椅扶手上间隔略长的一下一下敲打着。
我从深深的回忆里抽身出来。
看见二伯和小叔一人搭着堂椅的底部一边,把爷爷往祠堂门口的阳光里挪了挪。
小姑也顺手从旁边里屋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了爷爷身上。
小叔排行中最小,生性直爽,说话喜欢打趣,没大没小。
看见众人敬完香慢慢围拢过来,忍不住想显摆。
“你看这老头怪,活着活着都100岁了,命真硬啊。”说着还啧啧称奇的直砸巴嘴。
“都干瘦成这样了,身体一丁点儿毛病没有,鼻子那么尖,眉毛都白了,都有半拃长了,估计还能活,真要成活神仙啊。”
说着说着自己在那儿看着爷爷呵呵傻笑。
大姑走过来,一把拍在小叔的肩膀上,轻怒的说:
“就你小崽子会说话,消停会儿,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叔被拍打的连躲再躲,众人也被小叔的滑稽举动逗乐。
“好了好了,大家忙好了都散了吧,让老爷子也好好歇会儿。”
说完,众人陆续散去。
爸爸从人群中径直走向我,
“你带着龙女去祠堂里上柱香吧,都是大人了,过几天是你们俩的婚事,族谱里要添新人了,去给列祖列宗跪拜一下吧。”
大伯也走过来,给我和龙女各递了几支香,带着我们向祠堂里面迈进。
牌案上放着好几排知名但从没见过的先祖的牌位,整齐的矗立着,庄严而肃穆。
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块稍大的居于前排中间的恩人 龙蛇珍 仙位。
种种的疑问和困惑又在我脑中萦绕,尤其是跪在我旁边的一脸平静虔诚的龙女龙贝贝,更是让我疑惑。
处在人生低谷的那几年,充满了迷茫和困顿,逐渐失去了自我和人生的意义,一直消沉再消沉。
却突然出现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机缘巧合的闯入我的生命当中,
让我暗淡的人生逐渐有了底色,让我实在不敢轻慢。
从偶遇,相识,相知,到相恋,发展的异乎寻常,一路走来太过平坦,
仿佛老天命中注定早有安排的一样。
直到今天,这个和我相处几年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我却对她知之甚少。
是我轻慢了什么吗?还是我疏忽遗漏了什么?
龙女侧过脸微笑着看着我,仿佛洞穿了我心底的一切。
我也被她浅浅的一笑融化了心底的所有疑虑,溶化了所有的困顿和不安,
这也许就是我这么多年离不开她,和不愿过多去追问关于她的一切的原因吧。
心里想着:是她就好,有她在就好。
敬完香,跪拜完毕,我打量着这个祠堂里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仿佛这次回来是在预示着什么,又仿佛在密谋着什么一样。
我不敢多想,我生怕过多的节外生枝,意外发生打破了我现有的宁静和祥和,
破坏了我和龙女的甜蜜生活,以及我们将要来临的婚期。
我不敢多想,其实是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我知道这个祠堂的牌位后面有间小小的密室,常年被紧锁着,
只有族里的人成年以后,或者犯了很大的错,才会被反锁在里面背族规家训和面壁思过。
我长这么大,一共就进去过两次,一次是小的时候,捣蛋顽皮不服管教,闯了大祸,被锁在里面关了一天哭了一夜。
说实话里面有些阴森可怖,满墙上挂满了族规家训的条条框框,
以及已死去不知多少岁月的家族先祖的画像、遗像和古老陈旧的黑白相框。
墙上写得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遗像上的人长得什么样我也没敢去细看,
只记得密室正中央摆着一块很大的通体晶莹剔透的木头,幽幽闪着蓝光。
我为什么知道那是木头,因为它有树皮,有树一样的历经沧桑的斑驳的外壳,
和那虽然闪着蓝光却有着树的年轮的纹理。
我两次进去都看着这个东西一直不声不响的立在那里,
好像是死的,也好像有生命一般,那幽幽的蓝光像是一浅一深的呼吸一样。
爷爷说那是龙棘木,千年龙棘木,南山有,北山没有,
是给神龙下凡间短暂驻足的地方,树干晶莹剔透直冲云霄。
但是家族祠堂里为什么藏着这么大一块,难道爷爷之前还真的养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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