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床板

我的疑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突然一下子好多事情仿佛被安排的一样,在我人生将要迎来一个新的阶段的时候全部涌现了出来。

我也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我好像脱离这个村子太久了,脱离这个家族,以及家族的一切太久太远了。

爷爷,寿宴,大蛇,恩人,龙蛇珍,龙贝贝,祠堂,密室,族人,族规,龙棘木,千年龙棘木,龙,南山,北山,婚期,婚宴……

对了,还有老宅,还有爷爷奶奶睡过的那半块床板,还有那神秘的约定,以及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护身符,还有百岁过三……

脑袋里一团乱麻,无从细细静下心来思考,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太忙太累了,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也有可能是现在被大众所津津乐道的婚前恐惧症吧,我在心里暗自苦笑了一下,因为我自己心里清楚,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一种之前的平静生活和认知,从里到外将要被慢慢调整和逐渐打碎的被迫接受和无力抗拒感。

就像你生活的家庭和圈子,以及你一直坚定和坚信的一些事情的原则和做法,

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苗头,只是一点点,你也只是产生了一些些微的疑惑,并不确定也并未深究。

可是当更多的事情慢慢涌现被拼凑和揭开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我所崇尚的世界和我所面对的一切,居然是另外一种景象。

我隐隐的发现这次回来透着些非同寻常,并非寿宴婚宴那么简单。

也许是我自己发现了一些什么,感知到了一些什么,也许,是时间真的到了……

婚宴订在二十八,还有几天的时间,这是爷爷找人专门算过的日子,吉利喜庆,天时地利,好寓意,好彩头。

我和龙女取下香台案头两人的生辰八字,对视浅浅一笑,龙女两颊绯红满脸的温柔,紧紧的将生辰八字攥在手里,

这是得到了祖先的肯定和认可的喜结连理完美结合,是会得到先人的祝福和庇佑的。

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家族也有家族的习俗和规矩,婚姻也是,讲求的是八字相合,门当户对,属相不冲,水火相容。

阳光正好,暖暖的铺晒在古老陈旧又略显斑驳的祠堂院落的角角落落,但是高挑的祠堂廊檐却遮挡了大片的阳光铺射进来。

也许是因为祠堂比一般的居住房屋高大宽敞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里面供奉着那些死去多年的人,阴气重,

也许是因为那次闯祸被关密室留下了阴影,总感觉祠堂里面阴森森的,到处透着寒气,

只有靠近门口爷爷躺着的那块阳光能斜着铺射进来的地方,还稍稍有些暖意。

爷爷好像睡熟了,近些微微还能听到几声轻鼾,手指在扶手上也不再有节奏的来回运踱。

只有阳光仿佛时针一般轻扫在爷爷身上,一半没在阴暗里,一半也将要没在阴暗里……

“这里交给我们吧,老爷子不是说要你去拿什么床板嘛,趁着天还不晚,你们去老宅走一趟吧。”大姑在一旁说道,“这都要结婚成家的人了,肩上的担子和责任要越来越重了,后面几天你也指定忙,早去早安排吧。”大姑接着说。

“对对,让你爸和你一块去吧,多少年了,那东西你也不一定认得,你们这班子小辈,老爷子最看重你了,三娃子!”大伯从旁边仿佛突然醒悟一般凑过来说道,“老爷子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容易,一把年纪也是个跨了世纪的人了,还是有些心结的,你看看能解开的就帮他解一下。”大伯接着说。

这一两天我深陷疑惑和思索里无法自拔,一拨还未理清,一拨又来。

“这,这……这床板是个啥,拿回来做啥用啊?”我忍不住问,其实是不想去老宅,感觉老宅比这祠堂还阴森,总有一些让人捉摸不透、难以名状的东西在里面。

我爸半天没有说话,思忖一下,刚想开口。

小叔一下子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愤愤地说:

“有啥用?这可是你爷爷的传家宝,这老头想都没想着留给我,净想着他三孙子了,偏心,就是偏心。”

“哎~ 你这小崽子怎么又回来了,是没被打够是吧,净说些瞎说的,排行里你最小,好吃的好穿的都先依你齐,偏了哪门子心了?”大姑说着就开始四处摸趁手的家伙。

小叔见状拔腿就要往祠堂院外奔,“我哪里最小了,阿萍在的时候都先依她齐了,老头怪就是偏心,可是藏着宝呢……”说完,祠堂院外一骑绝尘,一溜烟没了。

大姑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气地直拍大腿准备要骂,一看旁边的爷爷还在熟睡中,轻手轻脚也只能作罢。

“路上说吧,老宅走过去还有一段路程,龙女也跟着一起走吧。”我爸说道。

龙女看看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拉着我的手跟着我爸的身影往祠堂院外走去。

我所出生的地方是个很古老的村子,村子其实并不大,但是我对于它,包括对村里的所有人却一点都不了解。

村子的原貌经历岁月的变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它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很多年前那块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了。

随着村里的人们逐渐的吃饱穿暖,人口也急剧的增加,若不是计划生育的控制,可能还蓬勃的更厉害。

古老的村子由于交通的不便以及信息的闭塞,便会生出一些自成体系的古老的制度,以及那些人丁兴旺的古老的家族还有族规,我们常家也便是其中之一。

族规很长,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其中有一条一直深深的烙在我的心里。

誓死捍卫族规保卫族人,要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折手段。

这是我成年以后,第二次被关进祠堂后面的密室里看到的,也是我走出村子那么多年,深深领悟和切身感触的一句话。

族规是严格保密的,只有本家族的人才有权知道并遵守,因为家族之间存在着竞争,因为族规里存在着谆谆教导、金科玉律,也暗藏着不可为他人知的野心。

为了一块地,为了一间房,为了一眼井,为了一口能救命活下去的吃食,那个时候就是那样。

当人的生死存亡面临着极度的考验,人性便会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有幸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走出了这个落后闭塞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也很早的远离了村子里暗潮涌动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纷纷争争,满目疮痍。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也是我对我土生土长的村子以及村子里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的原因。

过了正午,暖意袭人的阳光的威力逐渐暗淡了下去,越深入老宅越感觉脊背发凉,周身围绕着让人施展不开的寒意,莫名渐渐逼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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