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后怕,又像是在和深深的回忆里的自己抽身告别。
不自觉的挪了挪身子,将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紧了紧,接着说。
后来,我也渐渐长大了些,也不再害怕大蛇了。
听你爷爷说,大蛇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狂风大作的晚上,被奔涌翻腾的洪水给卷过来的,但至于具体怎么受的伤,没有人知道。
被发现的时候,就躺在你爷爷用土坯和篱笆墙刚修建的两间小茅草房后面。
大半截身子躺在堤坝上,半截身子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的还半没在河水里。
身子上有被河水冲淡的有些干涸的斑斑血迹和深深的彷佛被灼烧开来的长长的口子。
你爷爷发现它的时候,好几个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捕鱼的村民也看见了,也纷纷的聚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
那时候,人的认知和眼界都不是很广,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大部分都集中在种地吃饭和穿暖上。
也许归根是由于村子的落后、封闭和偏远吧,有些人甚至还未完全开化,显得愚笨。
对很多认识不够的,解释不了的事物上还停留在半迷信的状态,但是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倒不是很惧怕和震惊。
毕竟吃饱穿暖才是首要问题,其它的就见怪不怪,显得很理所当然起来。
对于什么精呀怪呀的,觉得既然存在也属正常。
只要不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安全和生存吃食就行,大有一种无知者无畏的感觉。
有的就说了,
'呦,这么大一条长虫,看来是一条想要成事的蛇精啊,咋的了,还要作恶,被雷劈了啊!’
另一个又说了,
‘我看不见得,这蛇精明显是要突破大修为,是要成仙啊,你看这身上被雷公电母给劈的。’
说着嘴巴还啧啧啧个不停,大有一种已经洞破天机事实真相就是如此的优越感。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想借着这次上天降灾顺势升天呢,没承想,哎,没经受得住渡劫升天的考验,还被打了个遍体鳞伤给轰下来了。’
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众说纷纭的。
这也算是洪水漫灌以来,被困在随时可能被洪水吞噬的坝顶,引起轰动最大的新闻了吧。
看看热闹捕捕鱼,这也算是饿着肚子唯一的乐趣了吧。
”那后来呢?我爷爷是怎么处理大蛇的?“我迫不及待的问。
你爷爷毕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识文断字,看事情也看的比较远,想得也深。
自从搭建了茅草屋就一直担心洪水会漫上来,所以,每天都在观察着这坝堤沿洪水的涨势。
你爷爷觉得应该是上游的南阳子河水库造成的,为了泄洪,上游开闸放水,导致下游洪水泛滥,才造成了大面积的灾难。
南阳子河上游的水库建在两山的出口处。
上游贯通着诡秘浩瀚的大江大河,大蛇应该就是从大江大河里突然泄洪给冲刷过来的。
但也有可能就是两山上的物种,毕竟蛇是两栖生物,也有可能就是水库里长大的。
具体从哪里来的,谁又真正知道呢?
至于怎么全身的受的伤,也没人说的清。
你爷爷觉得应该是水库开闸放水,水势太大太急被冲出来时划伤的,或者是被水库里露电电伤的,
更或者也许是被同样大的天敌物种攻击伤的。
反正你爷爷不迷信这一套,更不相信是被雷劈的。
后来,就开始有人说,这发洪灾没有救助,天天野菜芋面糊糊,捕鱼也很难捕得到了,人没被洪水冲走淹死,饿也要快被饿死了。
吃过猪肉,吃过鱼肉,还没有吃过蛇肉,尤其是这么大的蛇,分了吃肉也够坝上的人顶个一天两天的,好歹也开个荤。
你爷爷一听就怒了,坚决不同意,看着奄奄一息的大蛇,一把护过来非要救它,大有一种谁要动它就和谁玩命的架势。
那时候你大爷,二爷,还有你爷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虽然没得吃饿的瘦,大吼的时候浑身都在抖,但兄弟三个在坝上还是挺硬的,没人拦得住。
最后众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大蛇,被你爷爷兄弟几个给抬回茅草屋里救治了。
一个二个才心有不甘的愤愤散去了。
一段时间以后,大蛇还真的就被治好了,也慢慢地融入了爷爷一家。
但是有一天大蛇出去后,却几天几夜没有回来。
你爷爷很着急,闹着非要出去找,你大爷二爷就劝他。
‘那大蛇你看看,你打小长这么大,你见过那么大个的没有,它就不是一般的物类,这过着贱年呢,坝上的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天天都在盯着咱们家呢。
这水里的鱼,坝上的野水鸭子,过路的野鸡野鸟,但凡能捕到的,马上都被吃绝了。
你再看看这但凡人能站在上面的土地,这哪块还能种点庄稼,连山芋和土豆都种不了,都活活的被水浸死。
你死活拼了命的非要护着大蛇,不让人家抢了去分着吃了。
我还以为你拦着是为了咱家这十来口人,后面半个月的吃食考虑的。
没想到你还真的救上倔劲了,咋啦?你还真想给它喂成仙,让它给你养老送终啊?
你已经不是个还不懂事儿的半大小子了。
你就说家里的这仅剩的这么点儿野菜芋面糊糊,你偷偷的喂了它多少?亏爹娘在的时候,念你小让你去学堂读书,你这脑袋瓜子里都读了个啥,人都快饿死了,它就是个畜类兽类,生就就是要被人捉来吃的。
你大爷一边训斥着你爷爷一边吹胡子瞪眼的。
你爷爷也是,倔脾气上来的时候,八条老牛都拉不走。
‘大蛇咋啦,你是不是也想吃它的肉,把它给吓走了。我是喂了它芋面糊糊,那是我每天的口粮省下来给它吃的,我又没有多吃。
那大蛇伤好了以后,每次出去捕回来的鱼你吃了没?你这叫啥?大蛇都知道滴水之恩,它不是一般的蛇,它是一条有灵性的蛇。
你这叫忘恩负义,还要吃它的肉叫没人性。’
你大爷被气的哑口无言,急的直跺脚,说着就要过来教训你爷爷。
你二爷赶紧出来打圆场。
‘老三,怎么和大哥说话的,没有人想吃你的大蛇,更没有人敢动你的大蛇。
要不是我和大哥拦着,坝上这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它呢,再往后这洪水不下去,大家伙都饿急眼了,你以为你还能拦得住谁。
你认为我们兄弟仨这十来口人能斗得过人家几十口人嘛,你觉得大蛇它能跑的掉?
家里的芋面糊糊也不多了,而且还都受了潮。
你大嫂这不是马上要临盆了嘛,吃不了鱼腥,一吃就吐。
我和你大哥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忙活着抓些过路的野鸡野鸭之类的。
这地面上不长东西,都是水汪汪的一片,哪有飞禽走兽落脚啊,这不忙活了好几天啥也没捞着。
我和你大哥只是去你里屋趴床底下看了一眼。
那大蛇就嗖的一下,从你里屋那后墙跟的大洞直奔河堤下河去了,没有人想吃它,你看你这几个侄子侄女都饿成啥样了,要想吃它早都给它炖了,更别说你大嫂临盆要补身子了。
我们也觉得大蛇绝非是一般的物类,是一条有灵性的蛇,知道它伤好了以后,都捕了很多村民都捕不到鱼的回来,也算在报着你的恩,救着我们家这十来口的命。
你二爷说着,突然一拍大腿道,坏了,前两天潘皋子一家子在河堤里结网,大蛇会不会被他们捕到了。
说着,你大爷、二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你爷爷早已经夺门而出直奔潘皋子家了。
堤坝不宽,十几户人家都集中分布在堤坝隆起相对坚固宽阔的那一段,分两边断断续续的一字排开,
中间勉强有个三四米的空挡供行人来往。
你大爷二爷刚跨出家门,就听到不远处潘皋子家里就吵吵起来了。
你爷爷在门口大吼,快还我的大蛇,快把我的大蛇交出来。
潘皋子兄弟俩,大皋,二皋,跟你爷爷的年龄相仿,还有一个半大的妹妹,本来还有一个和你二爷年龄相仿的大哥,却不知什么原因去世了。
皋子兄弟俩一看就你爷爷一个人上门大喊大叫的,就出来要揍他。
村子里出来的泥孩子,为了一些你有他也要有、甚至比你还更要有的强势霸道,以及慢慢长大后为了维护自己的领地和父母兄弟姐妹不被欺负看扁的自尊,往往都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尤其是这种偏僻又闭塞的村子。
皋子的父母妹妹赶紧出来拦着皋子俩兄弟,因为他们知道堤坝不宽,大家伙为了逃避洪水住的也不远,这样一闹,几乎家家都知道了,不出两分钟你爷爷的兄弟姐妹会率先赶过来,再然后不出三分钟其他的村民也会纷纷的聚拢过来,一探究竟。
大皋看着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有些慌了,忙开腔道:“道娃子,大早上的你呜呜咋咋的来我家门前叫嚣个啥?”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性子本来就硬,又有你大爷二爷护着,打小也跋扈惯了,直接就要往皋子家里冲。
“蛇,我的大蛇,是不是被你们结网捕鱼给抓了。是不是就藏在屋里了,快交出来,快还我。”
说着开始有些不耐烦,有些暴躁了。
你大爷过去一把抓住他,压低声音生气的说。
“你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嘛,就为了那条个长虫,家家户户都被你搅得不安生,它要是伤好了自己走了呢?”
“谁说它走了,它不会走的,它走了会支会我的,我能感应的到。”你爷爷倔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这时,皋子的父亲说话了。
“娃子啊,听我说两句,都是乡里乡亲一个村子的人,虽然现在村子不在了,但我们还是聚在了一起,小的时候,你们打归打,闹归闹,现在也都不小了。大蛇前几天我们捕鱼确实看见了,但是它顺着河沿往上游游走了,我们没动它,我们也就这么一张网了,那么大一条蛇也网不住,还可能破了网,以后连捕鱼的吃食也没有了。要不信,你们也可以来屋里搜。”潘叔说完,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不信也可以来我家里搜,我们家可是藏不了那么大的蛇。”
“那么大的蛇,还不知道有没有毒,谁敢抓它,谁敢吃啊?”
“我前两天河边洗衣服,也看见那个大蛇在水里昂着头往上游水库的位置游走了。”
......
你爷爷听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挣脱你大爷的手,疯也似的穿过几间歪歪斜斜的茅草屋,径直沿着堤坝往上游的水库跑去。
你爷爷一边跑一边往旁边湍急的河流里寻找,一直没见大蛇的踪影,却发现越往上游走,堤坝却变得越来越窄。
又急忙往上跑了几里路,接近水库的时候,已经都正午偏了,却发现水库里根本就没有人值守,仅有的几张破桌子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有些年头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这个水库应该是已经废弃很多年了,只是连日来的狂风暴雨彻底冲垮了水库的闸门,所以才导致下游的水势一直有增无减。
环顾了一下四周,陡然发现在水库被冲垮的闸口处,有东西在游动。贴近了一看,正是大蛇游弋的身影。大蛇仿佛也看到了你爷爷,但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顺着大蛇游动的地方看去却发现闸口处的另一半,本来夯实的坚固的闸基柱上面却出现了条条的裂纹,随着水流的加大和回旋,仅剩的几根闸基柱也将要倾倒崩塌。
你爷爷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大蛇的用意。
原来水库很早以前就废弃了,但是暴雨的连日冲刷使得陈旧年久失修的水库闸口坍塌了一半,另一半也岌岌可危,如果最后几根用来抵挡闸口的基柱再被冲垮,那上游倾泄下来的洪水将再次淹没堤坝中间段的所有村民和房屋。
你爷爷一想到这,突然一下子就两腿发软起来,刚刚修建起来的茅草屋和村民们生活的地方,又将再次被洪水吞没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寻找大蛇带走。却看见大蛇从闸口失修出一跃而下,昂着头顺着水流快速游去,时不时的还回头望着你爷爷。
仿佛真的和大蛇之间有感应一样,你爷爷开始马不停蹄的在窄窄的堤坝上跟着大蛇小跑。他知道大蛇要带他去一个可以真正栖息生活的地方。
大蛇在湍急的河流中若隐若现,你爷爷在堤坝上飞快的跑着跟着,路过村子的时候。赶紧挨家挨户的告知村民们,上游的水库要彻底破裂了,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大爷二爷看着你爷爷跟着河水里的大蛇奔跑的景象也瞬间明白了,一场更大的洪水又要来了。
路过村子,大蛇越来越往下游游弋,丝毫没有停下里的意思,你爷爷已经在堤坝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又不知跑了多少公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湍急的河流似乎水势也减缓了不少。在水流中昂着头的大蛇起起伏伏、若因若现,你爷爷一度都有些恐惧,这大蛇是不是准备把他累的不省人世了,然后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张开它那吐着信子的血盆大口,一下就把毫无还手之力的他硬生生的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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