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 上

祝洛苓在床上足足躺了五天,她早就想出门活动活动。眼看这大小姐已探出了半个身子,小丫头俏雪立时伏到地上:“小姐,你身体尚未痊愈,不宜出门。”

“没事,晒晒太阳还恢复的快。”祝洛苓心想这大小姐连门也不能出,真惨。

“小姐,你身体尚未痊愈。”俏雪急忙磕了两下头。她要推开屋门的手悻悻地垂下来。

祝洛苓只是祝洛苓,毕竟是冒名顶替的大小姐。这小姑娘磕了两个头不会变得更傻,但让她于心不忍,于心不安。

“起来吧。”祝洛苓欲要把她扶起来,总归不妥,赶紧发话。

俏雪先是见祝洛苓停住脚,又听她的话知道没有怪罪自己,这才起身把祝洛苓搀扶至内间。

每天呆在这昏暗的闺房里,没病也要闷出病了。祝洛苓初来这里的时候,雕梁画栋看起来意趣盎然,绫罗绸衫穿起来是轻盈华美,大小姐房里的珍奇古玩更是让她挪也挪不开眼,现在看什么都像每天送来的病号饭索然无味。

“听说二小姐一早想来看看,和夫人说了好几次,夫人也不肯。”俏雪说。

二小姐?祝洛苓想到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再过几天停了药自己也不能一直装头昏。

“好,我不出去了。二小姐还挺念着我的。”

俏雪撇撇嘴说:“小姐,等你回到宫里做了娘娘,有的是机会让她吃吃苦头。”祝洛苓听见‘娘娘’顿时头皮发紧,这几天都快忘了自己是已婚人士了。也不知道那个祝洛苓嫁的殿下是什么样的,居然要逃那么远。

“小姐,要不,俏雪去宫里伺候你吧。留在这里,怕是会被二小姐生吃了。”俏雪像看见自己正被人折磨,格外委屈,说罢觉得不妥又小心翼翼地察看祝洛苓生没生气。

“俏雪,我也不知能不能做这个主,你把府里的情况和我说说吧,我这连日来头昏脑涨,心神不宁,这好多事就像忘了一般。”

俏雪听她这样说,似乎入宫一事还真有可能,于是忙点点头说:“奴婢也觉得小姐有点不同往日了。小姐今天精神好,我给你梳妆吧。”

祝洛苓坐到那面打磨的格外明亮的铜镜前,里面映照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这还是祝洛苓到这里头一次照镜子。铜镜花纹繁复,疏落有致。

“小姐,你真美,就像天上的仙子,”是呀,真美,芙蓉面含情目,青丝如瀑肤似雪。这是祝洛苓,是那个像做梦时候出现的祝洛苓,是那个从小生活在将军府的祝洛苓。怎么自己成了这个样子了?难道自己就是那个祝洛苓,五年前去世的母亲是自己的娘,自己就是将军府出嫁了的大小姐?什么军训,什么考试,都是幻象吗?

“小姐,到底是挽个追月髻还是南柳髻?”

“追月髻吧。”祝洛苓随口说道。

“小姐这么貌美,梳什么式样都好看。难怪太后要给小姐赐婚。”俏雪拿起梳子细细地收拾起来。

俏雪编发的时候也把她知道的说了个大概。祝洛苓的父亲是袭了祖父安国候的爵,现任平延将军。祝将军现在的夫人洪竺是继室,原配夫人也就是祝洛苓的生身母亲梁氏,自小多病,生下祝洛苓元气受损。久病难医,所以五年前精神耗尽辞世了。难怪那个祝洛苓洪夫人她曾经侍奉主母颇为用心,大小事也帮着操持。两年前祝将军许她开始掌管一府事宜,她将上上下下安顿得十分妥帖,没出过什么差错。不过她养的女儿祝筠儿也就是那位二小姐祝筠儿却格外骄纵蛮横。祝将军一直也不大喜欢她,

或许是怕祝洛苓伤心,俏雪并不怎么提那位前主母的事情。祝洛苓半天听这小姑娘说话,刚才的激荡的心绪这才沉静下来。不,自己绝对不是那个人,那个祝洛苓是高高在上等人供养的大小姐。尽管匪夷所思,但自己确实是通过什么方法被带到这里了。

俏雪住了话头,默默地编着发髻。“小姐,你还不知道吧,你从灵云观回来昏迷,将军派人去灵云观搜查了。也不知道查出什么没有?”

祝洛苓沉默不语盯着镜子发呆。互换精魄,什么也不会查出来的。

几番折腾,俏雪的巧手将祝洛苓的浓密头发变做了精致的发髻,越发衬托出她的风姿绰约。不过祝洛苓无心欣赏。俏雪已将送来的三味安神汤轻吹几下,送至祝洛苓的唇边。祝洛苓一口也不想喝,但是又怕这丫头跪下磕头威胁,索性直接从俏雪手里接汤匙和那碗汤药,一鼓作气喝光了。这药又苦又酸,一勺一勺喝下肚,晌午饭她就别想吃了。这几日吃的都是清粥薄汤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喝了汤药,胃口更不好了。

晌午,厨房改送了许多精致小菜火腿方,细笋鸡皮汤,菡露糕,炒银丝等等。祝洛苓食指大动,终于守得将军府大小姐的虚名等到了将军府的珍稀美食。祝洛苓吃得正欢喜,一个身穿藕粉色裙衫的年轻女孩疾步走进了房间。

“姐姐安好。”祝筠儿看见祝洛苓正大口吃饭,一下子呆在原地。随即掩口轻笑轻轻然施了一礼。

“姐姐,身子可恢复如常了?”祝筠儿正正神色,姿态比她这个大小姐更像大家闺秀。

好美。俏雪说这祝筠儿怎么骄蛮,怎么失礼,可却唯独没说她模样出众。

“好多了,只是还得静养几日。妹妹可吃过?也一同吃吧。”祝洛苓微微一笑,把筷子放到筷枕上。

“谢姐姐,我和母亲已经吃过了。”

祝洛苓扭头看看俏雪,俏雪迅速把东西收拾下去。

“姐姐,回宫后可有应对良策?”祝筠儿满脸焦急。俏雪收拾完东西把窗户合上了。

祝洛苓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良策?应对?我既是回家中看娘,回宫后自是回禀殿下母亲病症已除,身体安康了。”

“你,姐姐你这可是欺君,灵云观可有不少人看到你了。你若一味强辩,他日殿下定会治你的罪。”祝筠儿现在哪里还有刚才请安时的谦和恭顺。见祝洛苓并不理她,于是说道:“不过姐姐才入宫门,即使姐姐行止不端,殿下想必定会宽待姐姐的。”

祝洛苓叫来俏雪,只说这茶没泡出色,命她重新给二小姐沏茶。俏雪将二小姐的茶盏拿走。

“筠儿真羡慕姐姐,殿下年幼即位,英明干练。命义王辅国治政卓有成效。自然有大把的时间陪伴姐姐。日后殿下另行纳妃,姐姐在宫中就有好多姐妹了。姐姐可不要有了新姐妹就忘记了筠儿。”

祝洛苓见她一脸诚恳,似乎她真是又羡慕又不舍。不过,自己与这个祝筠儿可没什么关系。祝筠儿一会儿担心一会儿高兴,其实她真正的姐姐压根看不到这场皮影戏。祝洛苓虽然坐在祝筠儿身旁,其实凌空漂浮,俯瞰着她无法触碰又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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