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住在华清宫的皇后应当是她的二嫂了,她上辈子好像见过一两面,长什么样子记不得了,只知道是个极温婉的女子。
沈曦扶着李慕儿的手下了辇子,皇后宫里的贴身宫女便迎了上来,将她往里面请。
刚进正殿便看见皇后走了出来,真真是个绝代佳人,眉眼如画,穿着的是日常些的清雅宫装,却更显得周身气质不俗,倒更像是菡萏成了神女下凡来了,高贵典雅中透着隐隐威势,只是面容上略显疲倦,眼中也黯淡无光。
她回想了一下,原身的性子和皇后的差不多,皇后尚在东宫的时候便和她交好,算算也有好几年了。
“皇嫂安好。”沈曦不留声色地收回目光,屈膝行了个礼,隐隐闻见屋内有着淡淡的药味,虽然被熏香盖了不少,但依然可以闻出来。
皇后见了沈曦,眼里倒是透出些光亮来,她亲热地将小姑子扶起来,拉着沈曦的手,端详了一会儿,笑中便透出些欣慰,点了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想来大将军是粗中有细,会疼人的,本宫瞧着你这气色,倒是比在宫里还要好上几分。”
沈曦面上显出一抹红晕,心思却已经转了十八个弯。
皇后这话一出,要不是沈曦看了原身的记忆,还真以为她和驸马这对新婚夫妇正是蜜里调油之时。
不过硬要说甜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甜蜜的不是公主和驸马,而是公主和她同父异母的皇弟。
沈曦心下一阵恶寒,强忍着不适,猜也猜出今天皇后是什么目的了。
她二哥继位之后局势多有不稳,她和方庭玉的婚姻本就是皇室为了拉拢手握兵权的方家而产生的,方家自然也是怕树大招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尚主也是方家自保的一条路。
两家各得其所,这婚成的自然也是欢欢喜喜。
彼此都是为了利益而来,想要两个人有多恩爱那是不可能的,众人心知肚明,也没对这二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但是,现在两个人就连面子都快撕破了。
方庭玉和他的表妹拉拉扯扯,而沈曦和其皇弟齐王也不清不楚。
这不是打皇家的脸,打皇帝的脸吗?!
结盟还要不要了?兵权还要不要了?
只是皇帝现在还不敢要方家的命,一个是他本来性子怂,二个是这一捅容易把整个马蜂窝都捅破了,内忧外患之时,生怕暗流涌动变成惊涛骇浪。
在他稳定住局势之前,沈曦和方庭玉的婚姻不能出事,至少表面上不能出事。
故而皇后今日,很有可能是来敲打沈曦的,让她注意点,别玩得太花了!
果不其然,皇后见沈曦低头作娇羞状倒还愣了一下,用帕子掩唇咳了几声。
朝华公主和驸马不和之言不说众所周知,那王宫贵胄私底下是门儿清的,她今天来做说客就是为了在这件事彻底变成满城风雨的丑闻之前,试着让沈曦和方庭玉悬崖勒马。
当然方庭玉那边不是她负责的。
皇后本来想着依照沈曦的性子,听闻此言至少是应当尴尬或是有些慌乱的,这样她就能顺着这个话头给她接下去,问问“这是怎么啦?”然后展开话题。
结果沈曦一整个娇羞住了。
好在皇后也是个稳重的人,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边拉着沈曦坐下,一边接着打趣:“瞧着你这丫头,难怪是叫新婚燕尔,这大半年的倒叫本宫在宫里望穿了眼,那鹦哥儿也整日地唱着你。”
像是为了证明皇后所说的,窗边那只五彩斑斓的鹦哥儿便喊了起来。
“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沈曦不好意思地笑着,眼睛却盯着那窗边的鹦哥儿,道:“它倒是机灵,怕只怕念的不是本宫,却是想本宫原先宫里的梅花烙了!”
皇后闻言扯了扯嘴角,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只能生生按下。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心下稍有疑虑,但好歹是放心些,看沈曦这般做派,是不想和方家撕破脸的,毕竟还想有些皇家颜面,否则没必要遮掩。
那这就好办一些了。
沈曦低头抿了一口茶,微微挑了挑眉头,不动声色地放下。
“这已经入秋了。”她说着便让李慕儿递了一个精致的锦盒上来,“朝华怕皇嫂换季旧疾又犯,便从府里带了一株父皇先前赏的天山雪莲。”
无论如何沈曦这一动作到底是没有错处,一是捧了皇后,二来也是在说自己即便许久未进宫,心里也是挂念着这个嫂嫂的。
“你这丫头,何苦给本宫,自己收着便是了。”
“好皇嫂,你就全了我这份心,收下吧。”沈曦拉着皇后的手轻声劝,怎么说也不肯拿回去。
皇后这才让贴身丫环收了。
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让沈曦收敛着一点,和方庭玉两个人就算是表面夫妻也得做的好看一点,不要让两家的脸上都挂不住,叫天下人笑话。
沈曦无不应了。
毕竟不应的话危险系数直线上升,话又说回来,她本来也不想扯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
皇后的脸色也越发好看起来。
正坐了一会儿,皇后身边的女官走了过来,后面跟了两个宫女,各捧着几卷画像。
只见那为首的女官行了礼,恭敬道:“娘娘,画像已经送来了。”
沈曦不动声色,心下却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没有皇后的私下授意,哪个女官这么大胆敢在会客之时就捧了宫务上来?
她笑着站起来,识趣地开口:“皇嫂既有要事处理,朝华就先告退了。”
皇后却伸手拦住了她,先是斥那女官“眼瞎一般”,后又拉着沈曦走上前去:“说起来这件事本宫倒想请你参谋参谋。”
沈曦挑眉。
“昨日陛下还和本宫说起,你和齐皇弟是先皇最放心不下的,现下你也成家了,总也想看着齐皇弟也早日成婚,有个人照顾,也了却他的心事。”
“这不,便让本宫在各个世家贵族里面选个恭顺贤淑的女子,赐下做王妃。”
“本宫也不知道齐皇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朝华,他从小养在你母妃身边,那是和同胞兄弟差不多的,你来替本宫出出主意。”
这么一说,沈曦就明白了,感情想让她给齐王选个妻室,本来原身就和齐王有些暧昧,这回让她选也好,不选也好,两个人之间都得挨一棒子。
说到这个齐王,沈曦还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和前世的五皇弟对上。
那是哪个五皇弟?
哦。
就是因为被小人利用陷害良臣,甚至还反过来给小人求情而被她贬为庶民,流放到西边儿去吃沙子的五皇弟,连封王都没封上,好悬没差点直接投胎。
再说这个拉上她给齐王选妻室,自然就不必说了,皇帝的关系是撇的一干二净,不是他硬要指婚,只是提了一嘴,你皇姐倒亲自促成这事儿。
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她心里根本不在乎你呀!
不选的话,就证明她前面应了皇后的那些话那都是表面的一套,心里还是想和齐王拉扯,那帝后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整不了方家,还整不了你?
沈曦心里通透,她想倒是想了两种情况,实际上已经自动选了第一条路。
她又不是原身,巴不得离齐王那个蠢蛋远点儿。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道:“这倒是没问题,澜儿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身边缺个照顾的人可不行。只是我也吃不准他的喜好,怕会牵错了红线。”
皇后听了前半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就摆了摆手说“无甚要紧”,便拉着她一起看了画像。
两人选了许久,最后是敲定了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临近黄昏,皇后便要留沈曦吃了晚膳。
沈曦正要说话,便听外面人禀报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皇后似乎料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看皇后这般模样,再一对日子,今日正是十五,沈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是皇帝后宫另有娇宠啊。
果然,赵公公来了之后便说贵妃突感身体不适,皇帝先过去看望她了,今儿晚上怕是不能过来了。
皇后神色不变,让人送了赵公公出去。
沈曦心中暗想,皇帝连十五这样的日子都不来看看皇后,看来帝后关系倒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和睦,只是皇帝没想到自己还在皇后宫中,这下让她撞破此事,多少有点尴尬。
她便起身,称怕晚了宫门落钥,就此告辞。
皇后眼底也多了几分疲惫,不再挽留,点头应了,只是嘱咐她有空进宫看看。
沈曦知道她在客套,全了礼数之后便携李慕儿出宫。
坐在辇子上,沈曦思绪翻飞,从今天下午皇后的表现来看,她身体又不好了,这很简单,下午在给齐王选王妃的时候,中途她还喝了药。
再者,皇帝冷落皇后,还很严重。
皇后宫里的茶,依然是前两年的湖州顾渚紫笋茶,说明这般冷落,应当有两个年头了,甚至十五都不来皇后宫中,已经几乎是撕破脸了。
说来倒也好笑,皇帝忙着管她和方庭玉,自己后院也没多安稳。
外不平且内不宁,皇兄啊皇兄,你这是在找死啊。
沈曦勾了勾唇,缓缓呼出一口气,剩下的她还要好好谋划,不急。
走着走着,她突然闻到一股子烟味儿。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烟味儿?莫不是走水了?!”沈曦皱了皱眉头,直起身来往四周看了看,只见东边有一小股黑烟在缓缓往空中飘。
看来火势不大,她想应当还好控制,但心下又奇怪,怎么没听见宫人救火的声音?
正当沈曦想着,就听身边一个皇后宫里的宫女开口了:“殿下莫慌,并非走水,乃是贵妃宫中正在做一种膳食,名唤烧烤,是将各类食材用竹签子穿成一串,放置炭火上炙烤。”
沈曦听得那是愣住了,烧烤?倒是没听过这个说法,听着莫不是烤肉?这么大动静?
“贵妃宫中的小厨房?”这位贵妃还真是一点都不忌讳,前脚刚找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后脚就烧烤上了,怕不是要把皇后给气死。
宫女的脸色带着对贵妃的恨意和鄙夷,但是碍着沈曦,只能强行按耐住:“贵妃娘娘万事喜欢自己动手,这新鲜玩意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知就连菜蔬也能一起烤。”
这回沈曦听得讶然,好家伙,到还没见过怎么烤菜蔬。
只可惜这贵妃进宫的时候沈曦在备嫁,发达的时候她已经嫁出去了,听到是听过贵妃的名声,只是不知道她竟然会弄这些东西,倒是有几分意思。
沈曦倒想有机会见见这贵妃,说不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想着想着便到了宫门口,沈曦出了宫,带着李慕儿坐上了自家的马车,驶回府上。
坐在车上沈曦这才想到自己回去便能见到这一世的驸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上一世她是没有成亲的,一心一意全为了国家,就连皇太女也是从宗室里从小过继来的。
皇太女的嫡母生她的时候就死了,亲爹贪财,继母苛待,所幸自己聪颖异常,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看中,这才脱离苦海。
方庭玉......
沈曦回想着遥远却清晰的记忆。
前世也算是一代英才啊,只可惜......天妒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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