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房东与房客

我准备去拜访我的新房东。这位离群索居的房东往后还真有我麻烦的呢。新房东居住的这一带真是妙不可言,我估计整个南城也找不出这么远离尘嚣的安身之处了。真是厌世者的天堂了。

我开车七拐八拐绕了不知道多少个胡同巷子,才找到这个偏僻住所,这座古老的宅子估计是房东祖上传下来的,爬山虎铺满了院墙,有的甚至已经爬到了院门上,衬的这个本来略显磅礴大气的院门硬是变成了小桥流水的惬意小院。停下车,我敲响了这座古宅,“叩叩~有人吗?”半晌,我听见有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响起来,打开门,只见他那一对黑眼睛,满腹狐疑的觑在眉毛下,待我自报家门,他更是决心设防,将本来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往里更深入了。在这样一种阵势之下,他很难想象我对他是心怀何等的热忱之心。

“您好,您是丁立群先生吗?”我问他。

点了一下头,算是对我的回应了。

“丁先生,我是陈燃,我就是准备租您农场的那个小伙子,您的新房客,我刚一到南城就来您这里了,是想表明,我非常希望能租下萧山农场,没有给您造成不便,我昨天听说,您原先有些担心…”

“萧山农场归我所有,陈先生。”他不觉一愣,打断我的话说,“要是我能挡得住,我决不允许什么人给我造成不便,进来!”

“进来”这两个字估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意味着“滚蛋”的意思。甚至于他靠着的那扇门,对这两个字也像是充耳不闻。我想正是此情此景让我决定接受他的邀请,因为我觉得,一个比我都要不合群的人,应该会更有意思。

他看到我那辆老旧的已经有多处掉漆的桑塔纳停在院门口,快要开进去了,才阴沉着脸领我走进院内。我们走进院子的时候,他大声呼叫:“老李,拿点酒来!”

“我想,这大概就是您家的管家吧?”这一声命令让我不由得猜测如此。

老李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看起来和丁先生差不多的样子,也许还比丁先生老,但是看起来却比丁先生精神,身体健壮。

“老天爷呀~”他从旁边耳房里抱出一坛酒的时候,憋着一肚子火气压低嗓门自言自语,一边说,还一边朝我脸上扫了一眼,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我不得不慈悲为怀,设想他必定是需要玄学之力来帮助消化他那顿饭,他那脱口而出的低语和我的不速而至并无瓜葛。

“静园”是丁立群先生宅子的名字,果然是很应景。远离尘世,远离喧嚣,静的让人背后一凉。其实这里想必是一年四季空气明净,清新爽朗,你只要看一看房子尽头那些树枝粗壮,枝繁叶茂的古树,还有那掩隐在古树之间的花团锦簇,就会想到这里的气候必是相宜的。

迈进门槛之前,我站住观赏了一下房子前门楣上大肆装点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雕饰,特别是正门周围的那些。在门楣上方那栩栩如生的龙头和不知名的动物雕饰,以及在这之间隐隐显现的1910年份字样和丁汝钧这个名字。我本想来一点儿评说,再向这位乌云满面的房东打听出点儿这个地方的简史,可是他站在门口的那副姿态,就像是要求我要么赶快进去,要么赶紧一走了之。我可不想尚未登堂入室,就惹得他更加不耐烦。

一迈步我们就进了一个堂屋,屋内正对着门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一对圈椅,四张一样的圈椅分列两侧,椅子中间摆着与之相配套的桌子,八仙桌后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幅泛黄的古画,这古画若非泛黄的厉害,我想它是不配挂在这间屋子的。这间屋子极大可能是用来会客的会客室,周遭的气氛就让人觉得庄严肃穆,似乎在这样的环境里嬉笑都是对它的不尊敬。但是这样的房子里,在八仙桌的角落里居然有一条纯白色的波斯猫,泛着蓝光的眼睛瞪的圆圆的瞧着你滴溜溜的转。我在八仙桌侧右边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为不显得冷场,我想伸手去摸摸那只波斯猫,她已经离开了那处蜷缩的角落,像妖精一样偷偷溜到我的腿后面,撅着嘴巴,准备伺机挠我一下。

我的抚摸引得它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吟,似是觉得很舒服。

“你最好还是别理这只猫。”丁先生应和着猫的低吟,把脚往地上一跺,吓唬着这只猫,“它可不是只温顺的猫,别被它骗了。”

然后他大步走向门边,又大喊一声:“老李!”

老李在耳房那边隐隐约约的嘟囔了一声,可是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所以丁先生就过去找他,留下我一个人和这只假装温顺的猫面面相觑。

我静静的坐着,抚摸着那只猫,不知是我的手法不对,还是什么原因,不知是什么惹怒了这位“女士”,竟然让她暴跳如雷,直接向我膝盖处猛扑过来,我把它一下拽了下去,又急忙把旁边的桌子拉过来挡在身前,这一下仿佛更加激怒了它,它蓄势待发,准备跳上桌子攻击我。我不得不大声喊丁先生,叫他过来帮助平息怒气,重建和平。

丁先生和他那个管家老李从耳房里出来,那慢腾腾的样子真是令人恼火。我觉得他们就像与平常一样没有加快一分一毫,尽管这边已经火烧眉毛。

幸好一个人从旁边的屋子里赶出来先解了围。这是一个健壮的妇人,红光满面。她把铲子当武器,抡着冲到我们中间,大喊大叫,这场战火就像变魔术一样平息了,那只波斯猫已经一溜烟跑到外面,等到丁先生到现场的时候,只剩下了她还在那里怒火冲冲,胸脯一起一伏,就像狂风后的大海一样。

“见鬼了,怎么回事?”他瞪了我一眼问道。受到这样的怠慢之后,又看到他这副脾气,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真的是见鬼了!”我嘟囔了一句。“没见过像您家猫这样凶的。”

“不管是谁,只要什么也不去碰,它是不会去找你麻烦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张推开了的桌子放归原位,还把一壶茶放在桌子上,给我倒了杯,“它本就不温顺,我告诉过你,你不听。喝杯茶吧!”

“谢谢”

“没挨挠吧,你?”

“我要是挨上了,你那只猫估计现在已经去见老天爷了。”

丁先生绷着的脸放松了,咧开嘴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他说,“你是慌了神了,陈先生,来吧,喝点茶压压惊。这宅子里客人太金贵了,所以我和我的猫,坦白说,不太懂得怎样待客了。抱歉,陈先生”

此时我也渐渐悟了,为了那一只猫没有规矩就坐着憋气,未免太不值当。再说我也不愿意让这个家伙看着我幸灾乐祸。

丁先生许是出于深谋远虑,觉得得罪这样一位未来潜在的房客未免愚蠢,说话也就不再那么生硬,反而和我聊起了我感兴趣的话题。

我觉得他在我们触及的话题上显露出异常的精明,而且在我准备告辞回家以前,我已经被鼓动的主动提出明天再次拜访他了。

他显然是不希望我再打扰他,可我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我觉得同他一比我居然显得如此爱好交际了,真是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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