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大梁都高耸的城墙上旌旗招展,旗帜中央黑色的晏字刺痛了东一稚气的双眼。
“太……公子咱们走吧。”红缨看着东一瘦小的背影,压了压头上破旧的斗笠,后背破布缠绕着的红樱剑杀气还未散尽,手掌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我们必须走了。”语毕不由分说,一把将东一拽上了马,绝尘而去。
大梁都西门门头古拙的云梦城三字越来越小,最后在东一的眼中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氤氲。
“为什么?为什么?”东一的哭声被马背上呼啸的疾风淹没。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大梁都陷落,大梁公主战死,其十岁的儿子梁东一下落不明,东盟六国尽数落入晏王晏安之手。
日夜兼程的赶路两人都疲惫到了极点,红缨握着的缰绳已经被鲜血浸透,而东一的眼泪似乎也哭干了。
东盟六国西南距南方森林公国边境线十公里处,有一间小小的酒家,月黑风高,吹得木门上大红的灯笼摇曳不止,店门紧闭,二楼窗户却向外洞开,窗棂上坐着一人,迎风吹箫,箫声悠扬而哀婉,合着风声,如泣如诉。
哒哒马蹄打破了萧风合鸣,“故人西辞云梦泽。”红缨大声朝二楼喊道。
“烟花三月过梁河,”二楼吹箫的人影一个飞跃来到红缨马前,单膝跪下,抱拳就是一礼,“卑职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佩剑大人。”
红缨将太子扶下马,两人并肩而立,十岁的太子和十四岁的她身高相差无几,“请起吧。”东一的声音细若蚊吟,好似自言自语。
“太子殿下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去弄点吃的。”红缨边说边把缰绳递给吹箫的男子,“马准备好了吗?”
“大人不稍作歇息吗?”
“不了,时间紧迫,在太子过境之前一刻都不能放松。”
男子欲言又止,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转身到后院将一匹壮硕的棕马牵了出来,并将缰绳递到红缨手中,“这马我已经养了三年了,是匹好马,是我们大梁正宗的纯血马,”男子顿了顿继续道,“路上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备好了。近几个月山里不太平,据之前在我这里歇脚的猎人说,山里出现了一头百年罕见的异兽,他们进山捕猎但之后再无音讯,你们一定要小心。”
男子转向东一,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夜风愈疾,恐有大雨,殿下受累了,请一定保重。”
“那么……你,”红缨看向男子,眼神冷若冰霜。
“大人请放心,卑职知道该怎么做。”说罢男子目送他们离开,然后缓缓推开了店门。
店内灯火通明,饭菜的醇香飘溢满屋,妻儿还是在每天一家三口吃饭时的位置,他们趴在餐桌上,一动不动,表情安详,像是睡着了
“对不起,”男子看着妻儿的尸体潸然泪下,拿起面前的大坛美酒狂饮数口,一挥手将酒坛扔了出去,酒坛撞击墙壁,碎裂成渣,酒渍飞洒,流了满地都是,“大梁死士孟十三,生是大梁的人,死是大梁的鬼,太子无恙,公主安息。”
男子说完一阵狂笑,举剑挑灯,如豆的火苗将满屋的酒气引燃,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壁天空。
凄婉的箫声穿透夜幕断断续续地传到东一的耳中,那是大梁的一首名曲,讲述了当初大梁联合晏、楚、夏、周、吴五国共同建立强大的东盟六国,让虎视眈眈的北境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进入了繁荣昌盛的和平发展时期。
箫声戛然而止,惊雷携带着闪电划过头顶,点点滴滴的雨水只往东一的领子里钻,透心的凉。
两人在夜幕中奔袭了十里,胯下的棕色纯血马果然如孟十三所言,是匹好马,马浪平稳,它对这段路似乎异常熟悉,夜幕之下竟然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两人在一片黑压压的丛林前下马,丛林中大多是原始的参天古木,盘根错节,枝叶相交,夜幕中如同浩瀚的黑色海洋,一直绵延到天边。
官道四处都是重兵,徒步穿越这片丛林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红缨抽出红樱剑对准马头,剑身冷厉的锋芒似乎比夜风更冷,周身散发着淡淡妖冶的红光。
红缨起初并不叫红缨,她弃儿出生,被丢弃在云梦城西郊行宫荒野,大梁公主打猎发现,将其收入宫墙。
红缨天生武圣体质,资质冠绝,三岁已入炼气初阶,五岁便能聚气成兵,实属百年难遇的奇才。
红樱剑是曾跟随先帝大杀四方的神剑,剑身嗜血太多,杀意极重。大梁公主虽有意传承,但太子生性善良并不适合,遂将剑赠与红缨,也算物尽其用,以红缨的资质绝对配得上这柄剑。
大梁公主令红缨终身护卫太子左右,是为大梁第一女御,人称佩剑大人。
因剑比人贵,人随剑姓,改名红缨。
“住手,”东一大喊一声,看向红缨,随即态度一转,声音中竟满是哀求,“放它走吧。”
红缨轻咬嘴唇,沉吟片刻,收剑入鞘,“是,公子。”说罢解开马鞍和缰绳,取下孟十三为两人准备的干粮、水壶和避雨的蓑衣。然后一拍马屁股,纯血棕马对着长空嘶鸣一声,转而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雨水渐急,两人身披蓑衣踏入丛林,仿佛踏入了一座迷宫。
东盟六国与南方森林公国交界的丛林纵宽千余公里,两国历有商贸往来,东盟的丝绸和森林国度的精魄一直都是两国贸易的核心。
南方森林公国的地下富含辉光耀石,这种石头的能量可以影响动物,使其通过数十年、上百年的异变进化为异兽。异兽体内会生成精魄,这种精魄对于东方炼气具有极大的提升作用,价格高昂,市面上一块丙级精魄就可价值千金,甲级精魄更是有市无价。
晏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征服其他五国,靠的就是他们强大的炼气军团。
传言晏国在此之前便大量从北境帝国和南方森林公国走私精魄。
东盟六国和森林公国的边境地带近来频有异兽出没的传闻,异兽猎人们趋之若鹜,但大多都是有去无回。
“公子,我们就在前面歇息吧,”红缨指着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下方正好可以避雨,“恐怕雨还会更大,这林子让人十分不安,我们等雨小些再走。”
两人在巨石下燃起篝火,雨水虽大,红缨周身的衣物却完全没有丝毫濡湿,这要炼气高手才能办到。
东盟人善于炼气,但不是谁都可以炼。有的人先天就行,有的人要通过后天努力,但大部分人都不具备这样的体质,炼气士在东盟,可以说是千里挑一。
炼气体一定要能在丹田形成气海,这是一切炼气的先决条件。而后可通过冥想打坐连接天地,吸纳天地真气为己所用,逐步提升,也可以使用天材地宝以及精魄等辅助提升。
炼气境界分为六阶,一阶炼气初成,可以淬体炼骨,强化自身体质;二阶初窥门径,可以极大的提升五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三阶真气外放,化气成兵,百步之外开山劈石;四阶气成·莽牛,真气可外放成半实体的虚影,此时周身还会有一层淡淡的真气护罩,遮风拒雨,红缨正是四阶气成高手,而且通过红缨剑的加持,她甚至可以打出五阶气成·伏虎的恐怖实力。
从四阶开始,便是以莽牛、伏虎、真龙来命名,代表着气的强度,龙是东盟的一种传说,因气成六阶,真气可与云泥相接,与雷霆相争,下盘山岳,上吞星河,其形态为世间所未见,取名真龙,睥睨万物的存在。
六阶的高手在东盟只出现过一位,那便是大梁的开国国君——梁诅。
东一没有红缨的实力,虽也能形成气海,但始终无法冲破一阶,纵然大梁国天材地宝无数,但他的气海就仿佛天渊一般,多少真气都填不满,始终无法冲阶。
“为什么他们非得死?”东一坐在篝火旁瑟瑟发抖,颤抖着嘴唇质问红缨。红缨一时无言,拿起几块湿木放入火堆,略微运转真气,湿木竟如同浇了油一般滋滋地燃烧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公子您的安全。”
“又是我的安全,”东一疲惫的脸上写满哀伤,“母后死了,宫廷亲卫也死了,还有死士……我……”东一一时哽咽难言。
红缨深深看了东一一眼,那样子,是她之前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很多事情都变了,而这种变化似乎不可挽回,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她的使命。
什么国仇家恨她并不完全明白,她只知道唯一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保护面前这个男孩,这是她踏入大梁都云梦皇城第一天就被灌输的东西,刻在她的骨髓里,“公子,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殿下的死都是晏国的错,而亲卫和死士只是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应该死?”
“有些东西我也不太明白,但是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一切都值得。”
“‘民吾同胞,物为同类’,都是我大梁子民,为什么必须替我去死?这些圣贤的学问都是假的吗?”
“我只知道公子你是大梁最后的希望,只要你还在,大梁就有希望,就能为殿下报仇。”红缨顿了顿,继续道,“他们愿意为你献出生命,因为认定你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啊。”
“希望吗?”东一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内心随着面前的篝火在风中摇摆。
“恩,公子是我们大梁的希望,”红缨如同之前孟十三一般对着东一行了个跪拜大礼,“所以,请务必保重自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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