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 万全的准备

桓振军在小卧室中听到的那一句语焉不详的劝告,到底是来自自己的幻觉,还是祖母真的开口说话了?说真的,小房间里当时灯光昏暗,而且桓振军当时已经被紧张的气氛给压抑到喘不过气来。那一句“别跟他进去”到底是自己亲耳听到的还是和其他景象一样的幻听幻视,桓振军真的拿不准。

幻听和幻视,没错,就是这样。

自己究竟在小房间里看到了什么?那个女人疯狂扑来的样子,如同闪烁的灯泡般不断的在桓振军的脑海中闪回。那真的是年轻时的祖母吗?如果是的话,桓振军所在的视角又是谁呢?

那个男人的声音,把那个疯女人称为“少太太”……如果疯女人的身份是祖母,那男人的身份大概就是自己的祖父或者曾祖父了。

“把少太太请回房去”,她究竟被带去了什么地方?还有她身上的镣铐,那是怎么回事?桓家的秘密背后,是不是还背负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过往?

桓振军来不及多想。现在,他更在乎刚才那最后一句话。

“别进去。别跟他进去。”

这是一句警告吗?是不是奶奶已经预见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些什么?

进去……进去什么地方呢?

桓振军最先想到的只有一个地方:毫无疑问,王弥山的老房子。如果有的选的话,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了。将近一年以来,桓振军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晚上,带着罗世雄和许文选执行那个仪式。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自己的愚蠢和莽撞,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提心吊胆。

但是他觉得自己没得选。

许文选的出现如此突然,甚至有些蹊跷,他那不合常理的做事逻辑,让桓振军不得不怀疑,罗世雄的“感觉”很有可能是对的:许文选可能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王弥山,桓振军不敢下定论。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周三的时候,自己必须要去一趟王弥山的老房子前。或许自己不必进去,但是那是最有可能再次见到许文选的地方了。

自己奇异的幻听指引着自己去拜访了那个奇怪的祖母,除了看到了那些疯狂的幻象外,自己还听到了那个奇怪的警告。既然有人通过这种方法警告自己了,那看来重新回到王弥山家的确有着自己认知之外的风险。

但是自己又不得不去。那么看来,就得多做些准备了。

万全的准备。

“爸,我有些事想请您帮忙。”

桓振军来到家里的会客厅,直截了当的跟父亲说。

“唔?”老爸的双眼并没有从电视上挪开,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彩电里的武侠电视剧。

“我得重新回去王弥山的老房子那里。”

桓熙玉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桓振军。

振军在父亲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振军的母亲则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调至了静音,便起身离去了。

“你们聊,我得先去洗漱睡觉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靠近那座房子吗?”

“爸,那座房子到底发生过什么?那个王弥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些事不是你现在该问的,以后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总之,你不要再回去那座房子附近了!”桓熙玉努力的劝说着儿子,虽然言语坚定,但是从他表情中,振军却觉得父亲知道自己的劝说并没有什么大用。

“我的朋友,许文选——那天晚上执行‘水道问祈’的其中一个人,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极少露面。最近他更是失踪了好几个月。”

“失踪?”

“是的。”

“许文选,就是前几天晚上,罗世雄说感觉他可能出事了的那个人?”

“没错。”

“所以,你们觉得,他是在老房子附近出事了?他的失踪跟王弥山的旧居有关?”

“不是,爸。”桓振军运了一口气,“今天晚上许文选突然出现了,他从小花园里敲我的窗户,跟我说让我下周三晚上,去老王头的旧房子前等他。”

“下周三?”

“是的。我没能追得上他,他也去找了罗世雄,跟世雄说了同样的话。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世雄说他‘感觉’文选还跟他说了点儿别的。”桓振军显得有些为难,他感觉父亲可能并不太相信世雄的那些“感觉”。今天以前,桓振军也不太想把世雄的那些幻想太往心里去,但是就在刚才,他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他突然就能理解罗世雄的意思了。

“哦?他还说了什么?”

“罗世雄说,他‘感觉’许文选跟他说,文选他看见王弥山了。”

安静的会客厅里,彩色电视机的屏幕仍在无声的闪烁着,只有父子俩的呼吸声和偶尔的衣物摩擦沙发的声音。

桓熙玉似乎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他偶尔干涩的眨一眨眼,半天都一言不发。

“爸?”桓振军试探着叫了一声,似乎想要唤醒桓熙玉。

桓熙玉摆了摆手说:“振军,你知道吗?对于人类来说,往往最害怕的就是死亡。但是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远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情。”

“您是指……?”

桓熙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许多事情我都不了解——王弥山的事情,你朋友的事情,还有那座房子……而且现在看来,你爷爷也并不了解。许多谜团……许多知识,还有未曾有人类探索涉足过的领域,恐怕也都不是你我所能够触及的。”

不知为何,父亲的这句话让桓振军想到了隔壁卧室里的桓凌宇,那个仍在小凤怀里,呀呀哭着,只知道喝奶睡觉的小肉团子。

“好吧,你说吧,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桓振军直起身子,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想知道,接近那座房子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桓熙玉真诚的看着儿子的双眼说,“我只是有一些猜测。”

“什么猜测?”

“我想,王弥山在那座房子里恐怕不是简单的死去了。”桓熙玉说完便停顿了下来。

“嗯?然后呢?”桓振军记得父亲以前就提到过这个说法。

“不管他是死了,还是什么,可能都对那座房子产生了我们所认识不到的影响。否则,那天晚上你的式也不可能成功。”

“换句话说,您认定那一夜我的‘水道问祈’能够成功执行,一定是跟王弥山的那座房子有关了?”

“几乎是。严谨来说,我也并没有调查过,我也并非亲历者,我也没有完全充足的知识来肯定这一点。但是我想,应该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会是什么样的影响呢?王弥山阴魂不散,替我们座了阵吗?”

桓熙玉摇了摇头,说:“且不讨论死人或阴魂是否存在,式阵若想要成功执行,座阵者必须都是有血有肉、思想正常的人,这一点是我们的笔记当中提及的式阵基础之一。”

“那……?”

“另一方面,”桓熙玉似乎已经打算继续向前推进话题了:“这样一个以非常规方式的式阵被成功执行了,加上执行的是‘水道问祈’这样一个本身功能并不十分明晰的式阵,我想,式阵的后果或许也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放大或蔓延。”

“放大或……蔓延?”

“你执行‘水道问祈’的初衷只是希望能帮助你的朋友罗世雄求子,而水道问祈仅有的使用记录便是求子,并且笔记中记载那一次式阵‘有果’,也就是说水道问祈确实可以帮助你实现你原本想到达成的效果。可是显然他达成的后果不止这些:你的朋友罗世雄开始出现超常感觉,我相信不久的未来你也会开始出现类似的体验……”

不久的未来,嗯?或许并不用那么久,桓振军认定自己现在就已经开始出现了那种所谓的“超常感觉”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加上你今天所说,座阵的其中一人在式阵执行后神秘失踪了相当一段时间,又突然出现,并且行事怪异不合常理;同时,这个行为失常的当事人还声称曾经见到了一个在两三年前就已经死在了仪式地点的人。嗯?这一切是为什么?我想,这一切都只能归咎于那个通过非常规形式执行的式阵了。”

“可是,即使如此,我们再次接近当晚的仪式地点,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你还不明白吗?”桓熙玉似乎有些没耐心了,“种种迹象表明,一股我们了解之外的力量正盘踞在那座房子里,而它带来的后果也同样是我们所无法预料的。会有什么危险?我猜,说不定会跟王弥山的下场一样吧!”

跟王弥山的下场一样?

的确,那座房子原本的主人就死因未知——现在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未卜——这本身就让那座房子足以顶上“凶宅”的名号,现在一系列奇怪的事情都在那场仪式之后发生了,这还不够危险吗?

“那么,”桓振军思索了一番,开口说道,“您认为,要怎样才能相对安全的进入那座房子呢?”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桓熙玉都在帮儿子做着准备。桓振军看得出来,即使是自己的老父亲,也对于如何做到这件事没有十足的把握,许多事情他也是在试探和猜测的边缘——

“首先,要想更安全的进出哪所房子,我想,你们要尽力保持干燥。”

“保持干燥?”

没错,保持干燥。这是桓振军早该想到的道理,那本硬壳笔记本里提到过多次,纯水对于式的顺利执行有额外的作用。也就是说,“保持干燥”,至少别携带明显的纯水,肯定是最基本的安全守则。为此,桓振军的背包里装着一条浴巾,以防不测;而且他几乎一整天没有喝水,没有洗脸刷牙。等到他晚上背上背包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口渴到满嘴发苦了。

“其次,你们最好准备一些冷光源。”

冷光源。至少不是明火。手电筒或许可以,不过桓振军听说,野外工作者常使用一种“荧光棒”,虽然很好,但是估计眼下已经来不及了。

“手电筒就不错了。”振军不但背着一根儿大号的手电筒,还多塞了几个一号电池。这让他的背包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还有,食物。”

“食物?”

当桓熙玉告诉儿子要准备食物的时候,桓振军似乎非常的不解。

“没错,食物。为了万无一失,为了增加你们生还的概率。”

桓振军看着老爸从厨房的柜子里掏出了五六块压缩饼干塞进自己的背包里,他的脑海里越发的疑云密布了:自己只是去离家不到500米的一座旧房子里,怎么搞的好像自己像是要进什么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一样?

“求生刀,打火石,丁烷。这些都是用来以防万一的,你们可能用不上,但是一旦你用上的时候,肯定会庆幸自己带了它们。啊,对了,还有最重要的……”

桓熙玉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当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零散的握着几样东西。

“这个项链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这是你爷爷留下来的。我小时候就见过它,这么多年来你爷爷一直留着,我想这一定有他的理由,说不定是你爷爷也是从其他人手里得到它的。”

桓振军接过父亲手中的那条项链仔细打量了一番:一个细铁链穿着一个坠饰,那坠饰金光闪闪,但却不像是纯金,应该是黄铜铸造的;而真正引起桓振军注意的则是那个坠饰的造型,无规律的扭动着的带有纹路的条状物,似乎是几条蛇彼此缠绕,交织成了一个圆球。

“这可能是个护身符,也可能只是某种吉祥物。”桓振军的父亲解释道,“我是上次去探望你爷爷的时候才得到它的。”

“我要现在就戴上它吗?”

“戴上吧。”

桓振军于是把细铁链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这才发现,那个圆球坠饰似乎是中空的。

“这里边好像有东西!”

“是的,我小时候见到它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它。”桓熙玉说着,又递上了另一样东西:“这是一个式。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危险到需要你去拼命,它能帮你一把。”

是一小块裁剪整齐的烟盒纸壳,白色的那一面用圆珠笔画着一个式阵。

“需要使用的时候,把自己的血抹在上面,虽然需要透支生命,但是却能获得临时的力量。说不定能帮你活着回来。还有这个……”

桓熙玉递上了另一张纸,是一张照片,上面是桓振军小时候的样子。

“这是你刚满月时的照片。你妈妈那时候非常爱你。”桓熙玉有些感性的说,“当然她现在也非常爱你,我跟你妈妈都希望你没事。但是你知道,振军,咱们家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或者你妈都没法代替你去……”

“我知道,爸。我知道。”桓振军把照片塞进怀里,“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那张照片……寄托着你母亲浓烈的情感。”

桓振军这时突然意识到这张照片的用途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它可以当作材料来使用。”

原来如此。

桓振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父母的这一行为,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带花边的高级特种相纸上,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婴儿正嘟着胖脸看向一边。

“很像凌宇吧?”

对,很像。桓振军苦涩的笑了一下,将照片也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约定的日子到来时,桓振军的双肩背包已经鼓鼓囊囊的了。

“就这些吧,一定注意安全,多长几个心眼。”桓熙玉叮嘱着。

桓振军点着头,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准备这个背包的这两天,他也同时通知了罗世雄,让他也做着相似的准备。

希望世雄别不当回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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