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 前往彼界的人(上)

“还剩最后一个房间了,对吗?”

罗世雄几乎有些哆哆嗦嗦的盯着眼前的那两扇对开的木框玻璃门,就好像那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进入的地方。

“看来是的。振军,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许文选一边把那块浴巾所剩的最后一根布条缠在匕首上,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眼桓振军。

桓振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鼓一鼓勇气的样子。

“知道吗?我今天晚上过来之前,特意找我爸帮忙,问他要怎样才能安全的进来,还为此做了不少准备。”

“对,我也做了不少准备!”罗世雄接茬说。

“但是至今为止,几乎没有任何一样派上了用场。听我爸的意思,这座房子似乎链接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而王弥山可能并没有死,而是被什么东西带去了那个世界,那可能也是我们将会面临的最大的危险。”

“比看铁锅里画着的眼睛还危险吗?”

“世雄,我们并不知道当时如果你继续下去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那是一回事儿呢?”

“别理他了,接着说下去——另一个世界什么的?”

“没错。我爸说,最基本的办法是要保持干燥,现在看来已经不太可能了——那场大雨,你说它就是为我们而下的,进来之前就已经湿透了的我们,被大大加强了与那个世界的联系;还有明火,就像那晚的烛光一样,火焰会给他们信号,让那个世界可能会看到我们。这一条也没法做到了,这座房子就像是活了一样,它不希望我们不沾一点水就进来,也不希望我们不使用明火照明。也就是说,我们的安全准备已经全部被堵死了。”

“要不我们回家吧?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收获了,对不对?我们可以下次再来,多带些人来……”罗世雄说。

“你还不明白吗世雄?我们任何时候来都不会比今天的结果更好!而且,这件事只跟我们三个人有关系,不能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了!”

许文选嘶哑着嗓子斥责道。一边说着,他一边回手把那柄短斧递给了桓振军,桓振军则把那根大号手电筒递给了罗世雄。罗世雄咽了咽口水,像举着榔头一样倒举着手电筒。

“那你觉得我们会在里边看到什么?”

许文选盯着那两扇全不透光的玻璃门,多少有些不安的问到。

“不知道,大概什么也不会看到。或者看到那晚留下的式阵……最坏的可能性,大概也就是看到正在进行仪式的我们,或者王弥山……”

“什么?我们会看到我们自己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觉得那是一种可能性。”

“这么说,我们是非进去不可了?”罗世雄似乎在寻找着最后一丝可能。

“现在我们听到的和找到的线索,好像都指向了这个地方:本不该成功的仪式却成功了,并且我们三个人都受到了那个仪式的影响,我们的幻听和幻视最后也都落在了这里,还有王弥山……”

提到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的名字,三个人突然都沉默了,半天也没人说话。

“好吧……好吧!”罗世雄首先打破了沉默,“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为了小门门!”

不知是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恐惧让他疯狂,还是真的鼓足了十分的勇气,罗世雄竟然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猛的一推那两扇门……

门似乎被罗世雄推开了,但是又似乎被推回了原位。原本勇气十足的罗世雄就像是被电了一下一样,猛的退了回来。

“怎么了?”

“门里有人!”

三人一下都紧张了起来,桓振军感觉自己一下子汗毛倒立,血管发凉。

“我试试……”

许文选握着匕首走上前去,试探性的轻推了一下门……没推动。

“怎……?”

罗世雄刚想出生,却看到许文选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勾起手指,用指节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哒——哒——哒!”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门内并没有回应。

许文选于是又用力猛推了一下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可是紧接着,似乎又被里边的什么人给推回了原位。许文选愣了一下,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但是好像也没看到什么东西,于是索性后退了两步示意桓振军和罗世雄站开点,自己跨步向前,一脚踹在了两扇对开门的中缝上……

这一下,门的反应更明显了,就像是有什么人在里边用力抵住了门,可是却没有抵的太用力。被踹开的门很快就又被推关上了。

“一起?”罗世雄给两人使了使眼色,做出了一个准备冲撞的动作。

三人于是并排站立,暗数了个一二三,便一起抱着肩膀飞撞了出去。

就在三人即将撞上门的一瞬间,门仿佛被撞开了一点点,却又很快被推了回来。

“你们猜怎么着?”罗世雄叹了口气,“这让我想起来我跟陶莉结婚的时候。我带着人去接亲,结果她跟她表妹几个人在里边堵门,我们五六个大老爷们儿,都没撞开那两个小丫头堵着的门!”

“是啊,不用你提醒,那天我们两个也都在。”许文选说,“这跟门的受力方向有关,对吧?根本撞不开。”

桓振军点点头,不知是同意哪一个说法。

“没错。这道门不是这样开的。”桓振军凝视着对开门中间的那条门缝,倒退了两步,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事,开始在自己背包里翻找着,“我们得给它点儿东西。”

“哈?给他点儿东西?门也要过路费吗?”

“这是这座屋子里的规矩。”桓振军头也不抬的在背包里搜索着,“从我们还没进门就开始了,它在不断的削弱我们,然后增强它自己。”

“削弱我们?噢,你是指淋雨和点火?”罗世雄细着声音说,“那增强它自己是什么意思?”

桓振军并没有回答。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两张纸片,把其中一张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另外一张是张照片,它走到了双开门前,将照片轻轻的递进了门缝里。

“这是我母亲最爱的孩子。我恳求知识。”桓振军说。

可是这句话似乎并非说给另外两人的,更像是说给那两扇门听的。

桓振军松开手后,照片掉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大约停顿了一秒钟,房屋内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门里夺门而出,从三人身上跨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各自尖叫着,用双手双腿保护住自己的头部和其他身体要害,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只听见一阵匆忙而响亮的沙沙拖地的脚步声朝房子的主入户门跑去。

桓振军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了一跳,蜷缩在地上时,他下意识的用手握住了胸前隐藏在衣领里的那颗项链坠饰。

还没等三人回过神爬起身来,那个脚步声已经在屋外越跑越远,很快就消失了。

“谁!是谁!!”

许文选疯了一样的大喊着,想要追出去,却被桓振军拉住了。

“文选……”

“干什么!!”

许文选发疯一样的转过身来,却看到了那个让桓振军不得不拉住他的场景:

就在那两扇对开门内,会客厅的整个地板如同是全透明的玻璃一般,使他们清楚的看到了地板的另一侧的景象;而地板的另一侧,三个男青年的屁股正坐在透明地板的另一面……

“天哪……我们就像是,我是说,我们现在就像是……”罗世雄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不禁感叹出声来。

“就像是在楼下,看着玻璃屋顶上的人坐在屋顶上一样。”

“那三个人……那是我们吗?还是我们的倒影?”

地板下面的那三个人,看上去正和桓振军、罗世雄和许文选一模一样。眼下正盘坐在他们所认为的地板上,无声的互相聊着天,整个场景竟然跟当时那一夜,三人执行仪式时的场景一模一样。真正的桓振军、罗世雄和许文选,看着他们嘴唇一开一合,却听不到半点说话声。

“看呐,在我们中间……”

“他们没带材料来?”

“而且也没有画式阵。”

三个人围坐的中间,看不到有任何的瓶瓶罐罐,也看不到有任何绘制图案的存在。三人就像是坐在干干净净的玻璃地板表面一样。

“我……我不懂……”桓振军自言自语着,回头打量着自己身后的其他房间,甚至快步在整座房子里穿梭起来,快速进出着其他房间,最后又重新回到了会客厅的门口。

“我们好像并没有脱离自己的世界,可是……看上去,好像我们是从当时的另一个世界里看着正在执行仪式的我们。”

桓振军提出的说法把另外两个人也都吓了一跳。

“那天晚上我们在进行仪式的时候,也有另外三个我们自己,这样看着我们吗?”许文选说。

“又或者说,我们现在正在看的,不过是又一份虚假的幻象?”

“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然后和自己坐在相对应的位置上?”

罗世雄提出了一个说法,但很快就被另外两人否决了。

“是啊,那简直像是自杀……我懂。可是,我们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吗?”

“先等等看吧,等他们的仪式结束,看看会发生什么。”桓振军说着,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座钟说:“哎?这钟怎么又不走了……”

的确,座钟的时间仍然停留在十点整。

“没关系,等等看吧。应该要不了多久了,我们那天一共也没呆多久。”许文选提议说。

可是突然,眼前的景象却朝着他们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

“哎?快看,我们怎么站起来了!”

的确,原本坐着的三人突然用很别扭的姿势站了起来。接着,似乎是在往原本围坐着的地上丢什么东西一样。

“我们看不到他们在用的东西。但是……啧,他们的动作好奇怪啊。”许文选轻声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们的动作是在倒放!”桓凌宇厉声说道,“那个世界的时间是倒退的!”

“倒退的时间?”

玻璃地板下的那三个现在倒站着的三人,正在用相反的顺序和动作坐着三人记忆中的事情。

“看,是我在往罐子里倒水了。”桓振军指出。

可是另一边的那个倒站着的桓振军,只是做了一个捧着罐子的动作,却看不到他手中有任何东西。

“我们在摆罐子了……然后是我在画式阵!”

三人毛骨悚然的看着着诡异的一幕,

“我们要走了!”桓振军兴奋的说,就像是解开了一套数学难题一样:“等等……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罗世雄此时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吓,似乎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有许文选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桓振军的话。

“这个景象!不管是谁让我们看到这一切的……它现在想要向我们展示的,是我们那天进入这间房子之前的事情!”

“我们那天进入房子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罗世雄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颤颤抖抖的,似乎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而呕吐出来了。

可另外两人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屋内那三个倒着的人。

终于,那三个人已经收拾完了所有带来的东西,开始往窗户的方向退着走了过去,然后一个个倒退着翻窗离开,那扇倒着的窗户也被关上了。

随着窗户被关上,倒吊着的那间屋子,也陷入了黑暗,只有那里的窗户里的一点月光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样子,整个屋子陷入了一股无聊的沉寂当中。

“就这样?结束了?”

“嘘!闭嘴,快看!”许文选戳了罗世雄一下,瞪着眼睛用手指了指另一侧的屋子里。

另一侧的屋子里,从他们三人的脚下,向内倒退着走进去了一个人,他。

“啊……呜!”

罗世雄刚要尖叫,便被许文选一下捂住了嘴。

“是王弥山!”许文选似乎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身影。

“难道说,那天晚上我们跳窗进来这间屋子之前,王弥山就在屋内?他是为了躲开我们才退到门外的?”桓振军轻声猜测到。

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更加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倒退进屋里的王弥山,用头部顶住了那一侧的地板,整个人像杂技演员一样立了起来——在门外的三人看来,王弥山现在反倒是跟他们同侧了。

紧接着,王弥山的头就像是逐渐沉入了水底一样,慢慢的穿透了那一层透明玻璃一般的地板,缓缓的来到了这三个人的一侧,直到他的脖子整个穿透过来,可身子却还停留在地板的另一侧。

然后,那颗头说话了。

“不好意思,我已经是那边的人了,没办法回来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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