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生已经在房里独自待了五日了,她听到母亲说“把蝶生嫁出去。”她听到许多恶语相向,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什么京城第一花魁,卖艺不卖身,最终还不是因为那几两银子,啧啧啧……”
“听说那场面很是劲爆啊,端木家那小子真有福气。”
“什么嫁不嫁的,一个妓女怎么嫁进端木家?用她的身段爬进去?”
……
无数言语充斥着她的脑海,她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是不是伤心到了极点就哭不出来了?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从来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娇嫩欲滴,被冷夜保护得很好。她还记得那日,她发现下一场舞搭配的耳饰少了一只,便四处寻找。在她找的焦灼时,几位大汉将一个男人抬了进来,丢在了床上,随后便扬长而去。她凑近看看,好奇地想知道是谁。不料那人睁开了迷离的双眼,将她揽上了床,嘴里轻轻唤着:“夫人。”她挣扎无果,直到他的唇覆了上来,那嘴里还有浓烈的酒精味和一股甜香……
后来,她便只记得疼痛和迷离……
好在,她并没有因此绝食。
当她被告知自己怀孕了,蝶生心里便有了奇妙的感觉。她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很神奇,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孩子像一颗种子,悄悄沉睡,她的行为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她对这个生命有种复杂的情感,新奇又害怕,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爱他,爱这个孩子,仅仅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对那个让自己失去贞洁的男人是恨的,他破碎了她对爱情的美好憧憬。
母亲问她:“你愿不愿意嫁给他。”那时,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她竟鬼使神差地回答:“嗯。”因为孩子,她不愿意打掉这个孩子。当不当正妻已经无所谓了,她现在在意的只有那个小小的生命。
是梦中的场景啊。八抬大轿,头戴凤冠,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只是,嫁的不是自己爱的人,人世间纵然百媚千红,唯唯卿乃情之所钟。
这对女子来说大概是最大的悲哀吧。
她坐在轿子里,嘴里喃喃念着自己的新名字:“温笙笙、温笙笙……”她就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失去母亲的庇护,她的靠山,也就是她背后所谓的那个温家,她那连面都没见过的温家人。
街上的流言蜚语她听得太多了,无非便是那些个阴阳怪气,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宝宝乖,宝宝听不见。”她好像感受到了小豆芽的回应,淡淡地笑。
比起喧闹的艳香楼,此刻的场景更是哗声连连,她动作轻柔地下了轿,被人扶着。我大抵是进门最风光的小妾了吧。她想。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引人非议,比端木夫人嫁过来时还盛大无比。最让人惊叹的大概是她随嫁的嫁妆,其中有几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整个端木家都可能凑不出一件可以与之媲美。
“这嫁妆……恐怕得有十个端木家了。”
“可不是,这样看来,好像是端木家捡了个大便宜。”
舆论又朝着蝶生那边倒去,群众就像是墙头草,除不尽。
虽谨以白头之约,洞房花烛夜却一位佳人独占一榻。
那是他们的的一次对话。
“我不会碰你的。”
“你已经碰过了。”
“我那是遭人算计,我……不会爱你的。”
“嗯。我也是。”
蝶生坐在床上,垂着眼,抚摸着肚子:“我恨你,你毁了我的一切。”
端木修知道,蝶生完全有理由恨他。
“但是,你给了我一个生命,所以,”她抬起眼看他,“我们就做朋友吧。”
“好。”
黑夜中的烛火异常明亮,端木修躺在地上,用手枕着头,他难以入睡,他在想此刻的夫人该如何的伤心。
……
婚后,蝶生过得还算安逸。因为她背后的温家还有那丰厚的嫁妆,府里的人就算对她有意见也不会欺负到她的头上。偶尔有一两个不识好歹的人对她恶言相向,仅仅隔日,那人便会消失在端木府。
她也去过几次温家,美其名曰:“回娘家。”温家人对她都挺客气。
蝶生安心地度过她的怀胎十月,端木修对她无微不至,只是这些举止更多的是身为一位父亲的责任,对朋友的责任,而并非爱意。但蝶生非常满意这种生活,冷夜也会时常在夜晚与她谈心,直到蝶生睡去冷夜才离开。
第一个月,她老是吐,总想睡觉,总想探寻身体的奇怪变化。
第二个月,她的头发开始掉落,那曾经惊艳过数人的柔顺长发如今却掉落在端木家的角落里,无处不在,她吐了又吃,强迫自己吃下去。
第三个月,她纤巧的身体开始变得微微柔软,像棉花糖化在口水中,白皙的肌肤颜色变深了。
四个月、五个月、六个月,在孩子的折磨下她还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暴躁,当她心头燃起燥火,轻抚肚子总能让她慢慢安静。她渐渐习惯于恶心与辛苦,她很累却也幸福。
……
一天,她正在和馨菊在院子里喂金鱼。她大腹便便,轻摆着身躯。馨菊才三岁,刚刚学会走路,和蝶生很亲近。馨菊是端木修的第四个女儿,端木夫人一连生了端木馨梅、馨兰、馨竹与馨菊,身体变得虚弱,但是端木修很爱她,也只爱她。他们都还年轻,彼此相爱。蝶生很羡慕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鸳鸯壁合,举案齐眉。
突然,她感受到一丝异样,她的羊水破了,流了一地。她不知道怎么办,那些被叮嘱了千遍万遍的技巧被她遗忘到九霄云外去,她呆呆站在原地。馨菊拉拉她的衣服:“笙笙,我们……回去......我,饿。”看到蝶生没有反应,她很奇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馨菊,你去找爹爹,叫他快点来,快!”蝶生不知所措,感到很无助。
再反应过来,她已经躺在了床上,感受肚中的剧烈反应,疼痛感袭来,她躺在危险中,血污里,卷入无助的漩涡,如同一位受伤的战士守住一座空城去抵御万千士兵,孤军奋斗。她紧紧抓住厚厚的床单,紧紧闭着双眼。孩子正挣扎着离开母体,这给了蝶生一点安慰,疼,很疼,她死死咬住牙关,冷汗不停渗出,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孩子一点点向外滑。她咬住已经发紫发白的下唇,薄薄的皮被咬开,嘴里有咸咸的血水味,周围的声音嘈杂,忙忙碌碌,直到她听见瓷碗打碎的声音——那是婴儿出生响亮的哭声。
过程很煎熬,当接生婆欢欢喜喜将孩子给蝶生看时,发现她已经没了反应——昏睡了过去。
一时间,全城人口口相传,温笙笙为端木家生了一个男婴!那是端木家的长子!京城第一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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