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见面,皇上就问道:“掌印受伤了?严不严重?”
“劳陛下挂心,只是小伤,不碍的。”纪行恭敬地道。
皇上又看了纪行几眼,见他确实行动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同他商议起正事儿来。
“这些狗官,竟然敢光明正大侵吞赈灾的钱粮。这次定然要好好的审一审,一个都不要给朕放过!”
“奴才遵命。”纪行道。皇上这就是要杀鸡儆猴的意思了。
捏了捏眉心,皇上道:“你办事我自然一百个放心。只是你才新婚,岭南便出了这样的事儿……还让你受了伤,朕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纪行闻言便要跪下,皇上急忙扶住了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了,你总是这样……”
纪行从不逾距,但是其实小皇帝并没有把他当做奴才看。想当初自己不受宠,这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来坐,还幸好是纪行帮了自己一把,自己才能坐上今天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才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
不管纪行有什么目的,他都是感谢纪行的,纪行于他来说更是一种亦师亦友般的存在。
其实纪行心里很清楚小皇帝的想法,但是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恃宠而骄的权宦向来没有好下场,处在权利中心就是处在斗争的漩涡中心,稍不留意便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尽管皇上相信他,但是他这些年树敌颇多。皇上今日信任他重用他,可是保不齐哪天便会有皇上信任的其他人来顶替自己的位置。说到底也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纪行处事向来圆滑,自然不会留下把柄让别人来说嘴。
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当然不光是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手段。
又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快晌午了。皇上笑了笑,道:“快用午膳了,今日我就不留你了,说不准夫人还在等你回府呢。”
闻言纪行心中微动,可不过片刻便自嘲的想:她等我?她估计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呢吧?
离开了皇帝处。
吴让跟在纪行身后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主子咱们今儿是回府吃饭还是在宫里吃?”
纪行习惯性的就想回在宫里吃,因为他下午还要去查赈灾钱粮的事儿,回府的话这一来一回折腾的很麻烦。
可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今天他临走前绮禾对他说的话。
“那我等着大人回家咱们一起用午饭。”
踌躇再三,纪行还是假装漫不经心的道:“还是回府吧,正好也要取些卷宗来。”
闻言吴让有些奇怪的看了纪行一眼,心道:什么卷宗还得主子亲自取啊?
纪行见吴让看他,顿时有了一种自己那点儿隐秘的心思被拆穿的羞恼。于是立马就改了口,薄唇抿成一条线,有些不高兴地的道:“还是宫里吃吧,省事儿些。”
虽然奇怪于自家主子今日的反复无常,可是吴让也不敢说话。
到了司礼监,吩咐宫人备下了午饭。纪行却有点坐立难安,心里头好像搁着什么事儿一般,让他感觉格外的烦躁。
不多时,几道精致的菜肴就被摆上了桌。纪行看着,却觉得没什么味口,举起筷子拨拉了半天,也没放到嘴里。
见他心不在焉,吴让也犯了难。不知道主子今儿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皇上说了什么?
就在吴让心里画魂儿的时候,只听“啪嗒”一声脆响。原来是纪行把筷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吴让不解地看向纪行,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难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不能够吧,主子对吃食一向从不挑剔。
“……主子?”
“我回府一趟。”纪行起身就往外面走。
吴让闻言就要吩咐人套车,谁料纪行却淡淡地道:“不必,骑马回去就成。”
二人马不停蹄,不过一刻钟,就来到了府门前。吴让心里的疑惑更甚,主子到底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吴让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就往清苑行去。胸中似乎萦绕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兴奋感,连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轻快起来。
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清苑门前。迈步进去,越过垂花小拱,纪行只见绮禾正神态慵懒的倚靠在廊下,手中团扇轻摇,双目微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敛了敛眸光,纪行突然发出一声似讥诮又似自嘲的冷哼。转身就往外面走,跟在身后的吴让不解,却还是问道:“主子,咱们……”
纪行打断他,语气带着十分的冷意和些许压抑不住的怒气:“回宫。”
看她那一副美人春睡的样子,分明是已经吃饱了不知道多久了!纪行只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竟然为了这个女人一句信口拈来的谎话心烦意乱了一上午,还顶着晌午的大太阳匆匆跑马赶回来。纪行嘲讽的勾了勾唇,像是在笑自己异想天开,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绮禾不会骗自己。
竟拿他当傻子一般戏弄,真是可恶!
绮禾却听到了他们主仆二人的声音,睁开眼看过去。她本来也没睡着,只不过现在虽然是春天,可是晌午天气还是有点热,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见纪行仿佛是要走的模样,绮禾疑惑的道:“大人?这是要去哪?”
听见她的声音,纪行还是下意识的脚步一顿。可随即便不再理会她,还是继续往外走。
绮禾不明白纪行别扭的心思,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
“大人吃饭了吗?”
纪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竟然还有脸问自己?
见他不回答,却用眼睛斜睨着自己,好端端的又起撂脸子来。绮禾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可也不想管那么多了,眼下早过了晌午,她早就觉得肚子空空了。
“我们去吃饭吧大人?我好饿……”
纪行闻言一挑眉,讥诮道:“你不是吃过了吗?饿什么?”
绮禾一愣,随即道:“没有呀,咱们早上不是说好了等着大人一起回来的吗……”
听到她没吃还在等自己,纪行顿时觉得胸中郁气散了大半。又听到她说“咱们说好了”这几个字,剩下的那点儿气也散光了不说,甚至还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转瞬即逝,然后又在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里开出花来。
“嗯,吃饭吧。”尽量压抑住声音里的愉悦,纪行装作淡定的道。
来到屋内,饭早就摆好了。绮禾已经着人热过两次了,他再不回来,她只能自己吃了。
进来先净手,绮禾在旁边看着,他的手指十分修长又白皙,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手一样。可谁能想到这双手可不是用来拿笔的,这是用来杀人的。努力驱散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绮禾拿起雪白的布巾给纪行擦手。
眼神不受控制的就看向这个正在给自己擦手的人身上。她今天穿着一身水绿色百花曳地裙,乌黑的发随意的挽成一个家常的样式,也并没带什么金玉首饰,只随意的带着两朵颜色素雅的绢花。
见她十分认真的给自己擦手,水葱样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他的。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胸口仿佛又揉杂着一团奇异的,雾气一般朦胧的感觉,轻飘飘的、甜丝丝的,好像被春风撩拨过的湖面,在他本来就不算平静的心底荡起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的涟漪。
“我自己来……”纪行难得的语气平和的道。
“好。”
绮禾并没注意到纪行语气的不同,二人来到桌前面对面坐了,吴让早在刚才就被纪行打发去吃饭了。
绮禾打量着纪行,见他今日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也不禁松了口气。她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纪行那个说风就是雨的脾气。
用小碗盛了一碗松茸鸡汤递到纪行面前。
“大人尝尝这个吧,我亲手煲的。”绮禾柔声道。
纪行闻声抬眼,只见碗里的鸡汤颜色澄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起来很是可口。往上扫了一眼,却见到她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儿借着送汤的动作从袖口露了出来。
他盯着那截手腕看了好几眼,直到绮禾收回手他才回过神儿来。纪行好像有点能理解那些文人动不动就写诗的心情了,他刚才看着她,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一句诗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这才拿起筷子吃饭。只是却也吃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味儿。一会儿是她低头笑眯眯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给自己擦手的时候温柔小意的模样。脑子里乱浆浆的一团,怎么也没办法在纷乱的思绪中找回一丝清明。
见纪行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绮禾道:“大人,怎么了?今日宫中有事吗?”
她这句话仿佛是在烧红的炭盆上猛的浇了一瓢凉水,纪行顿时脑子就清醒了。
就说她是作戏,看吧!这就按耐不住了,开始旁敲侧击的打探起自己跟皇上的事儿来了。
纪行顿了顿,语气轻蔑的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能有什么事儿?”
“没事就好,最近公事儿多,大人辛苦了,只是也得按时辰吃饭,别把自己身体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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