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收到王子们的请求,司马飘陷入了深思:《一千零一夜》是世界经典,如果仿照这个思路把一些中国神话故事整编起来的话,以自己这点儿水平确实很难达到同样的高度,还容易被拆穿是抄袭,王子们一定会失望。而他司马先生,作为东方的智者(和王子们的友谊已经让他飘起来了),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的故事讲出来必须很有面子。
经过反复思索,司马飘最终决定:讲真实的故事,把正在发生的故事记录下来,让王子们看到中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这样的故事一定比《王子与贫儿》还要鲜活有趣。
……
思路已定,从哪儿开始呢?
就在司马飘打开一瓶红星二锅头就着臭豆腐拌面慢慢盘算的时候,他的老损友楚南笙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就他了!司马飘灿然一笑。
……
(二)
楚南笙这人是个立志实现底层逆袭的典范。
每次喝酒时最喜欢讲的故事就是“某某人多么多么有钱、有钱人怎么怎么荒淫”。当然,泡妞儿的时候如果发现对方是个无知少女,他也会讲这种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一定是大学校友会的某位师兄,就好像这样能顺便抬高自己的身价。当然了,如果对方是个小资型的少妇,他就会把故事的主题切换为文化、财经,以及历史的厚重感。
他总结历史经验发现:要想实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最高效的方式就是抱大腿。而发生在身边的一件事更是坚定了他的这种判断。他们学校的校友会有个师弟,在一穷二白的的情况下,只用两年时间就成为了一家资产上亿公司的总经理。
司马飘记不住他这位师弟的名字,所以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克里吐”,在满语中是小丑儿的意思。这哥们儿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特长,唯一的过人之处就是能舍出脸来拉关系,即使别人给他个冷屁股,他也会坚定不移的把热脸凑上去。因为他非常热衷于组织和参与校友会的联谊活动,所以到后来一群大佬师兄们决定合股搞一个创投公司的时候,就一致同意由他来担任总经理,因为只有他跟大家都熟,并且每个人跟他打交道的时候都能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
这件事对楚南笙触动很大。从得知这个故事开始,他就坚持每天早晨七点在校友微信群里按照这个格式发上一段话:“美好的一天从读报开始……各种新闻......一段心灵鸡汤”。
……
(三)
这次楚南笙给司马飘打电话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个让自己特别兴奋的主意。
”阿飘,我他妈真是太聪明了!“
”what?“
”我不是经常研究名人传记吗?昨天研究胡雪岩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可以给大老板写传记。这帮人肯定喜欢把他们的个人奋斗史讲给所有人听。如果我能帮某个大佬写传记的话,不但能赚笔稿费,还能跟他攀上关系,将来就有贵人相助了。“
”好主意,所有人都有这个心理。特别是那些经历过资本野蛮积累阶段的大款。“
”对呀!所有人都有这个心理,所以我觉得这事肯定能成。“得到了肯定,楚南笙越发兴奋了。
”不过我觉得你不如稍微调整一下思路。别写大佬,这帮人太忙,没空给你讲原始素材。而且给他们写文章的人太多了,有些民企的市场部专门干这个,所以你很难冒出来。“
”没错,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准备帮大佬他爹写传记。就是家族企业的富一代,这些人有钱有闲又有需求。只要能联系上,很容易拿下。“
”处心积虑呀!你看上谁的爹了?“司马飘笑问。
”靠!你老是喜欢说这种诛心的话。我初步框定了几个目标,但是都找不到联系方式。按照六度分隔理论,通过几次熟人转介绍应该能找着。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没有。我就认识楼下小卖部那个卡尔贡特娘们儿(注:基督山伯爵里的旅店老板娘,以尖酸刻薄著称),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司马飘逗了一句,心说:有关系也不敢介绍给你,你要是办出什么下作事来,我跟其他朋友怎么交代呀?
”靠!你就老觉得我好色,我追求幸福错了吗?虽然是怨妇的下一个阶段就是荡妇,但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事业“,楚南笙说:”再想想,你肯定有关系,别那么不仗义。我老爸替你推演命格的时候我推脱过吗?“
想起楚南笙那位号称”楚伴仙“(不是半仙儿)的老爹,司马飘也不禁莞尔。于是就对楚南笙说:”好吧,就帮你一次。别扯什么六度分割理论,那得转多少圈关系呀?我教你一招儿,哪个大老板他爹你都能找着,没准儿你还能顺便认个干爹。不过,你得过来请我喝酒。“
”靠!你老是那么毒舌。认干爹怎么了?安禄山还认干妈呢。我马上过来。“
……
(四)
没过多久,楚南笙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在卡尔贡特娘们儿隔壁的小酒馆坐下之后,司马飘开始点菜。除了每次必点的芥末墩儿、炸咯吱儿、炸小黄鱼儿和萝卜皮之外,他又专门要了一盘焦溜丸子。司马飘告诉楚南笙:点这道菜是颇有讲究的,他们一位共同的朋友啸天前不久跟他说过,自己最近每餐必点焦溜丸子,因为这道菜做起来比别的菜费劲儿却又卖不上价钱。
说完后,他又要了一瓶红星二锅头,笑着跟楚南笙说:”来,敬不甘平凡的我们!巴耶赫利!“
”乌拉!“两人一饮而尽,各自拿起一条炸小黄鱼儿在鼻子上闻了一下,放回碗里言归正传。
……
其实司马飘今天打定了主意不会直接告诉楚南笙怎么帮他认干爹。因为他打算治一治这个喜欢装逼的家伙。以前有好几次司马飘跟他打听事的时候这家伙都不好好说,本来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事,非让司马飘自己去查,说这样他才能印象深刻。尤其是有女的在场时,这厮更爱装。任何家长里短的屁事儿他都要上升到一个高度,用一副煞有介事的劲头儿讲出一番道理,哪怕那个女生长得像一碗泡没了味儿的茶叶。妥妥的一个绿茶男。
所以,司马飘上来先卖了个关子:”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听说过剥龙阵吗?”
楚南笙还真没听过这个故事,因为他日常的主要关注点都放在装逼和成功学上面了。
于是司马飘娓娓道来:
“话说在古时候,岭南地区经常有鳄鱼伤害人畜。但由于鳄鱼皮糙肉厚,铁齿钢牙,所以很难被消灭。渐渐的,当地人民在不断的斗争中总结出了一套捕猎鳄鱼的方法。多数野生动物都一个习性:不管到哪儿,去时走什么路线,回来时还会走这条路。于是,聪明的猎人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先是在河岸附近放一块生肉引诱鳄鱼上岸来吃。悄悄观察鳄鱼的行动线路,然后在路线上偷偷埋下一堆削尖的竹签。等鳄鱼吃肉的时候,人们就突然从林子里跳出来,敲锣打鼓放声大喊。鳄鱼受到惊吓,就马上往河里跑,经过竹签的时候柔软的腹部就会被竹签划开。
这里面的技巧在于埋设竹签的方法:所有竹签长短并不相同,而是从短到长,最短的只有半寸,而最长的却足以洞穿鳄鱼的身体,而且会在每根竹签的尖端涂上麻药。当鳄鱼逃跑时,首先接触的是最短的那根竹签。因为太短,所以鳄鱼几乎察觉不到伤害。它越往后跑接触到的竹签就越长,但因为麻药的效果以及人们的惊吓,所以它就不会发觉自己已经被划开了肚子,直到最后被开肠破肚。”
楚南笙若有所思,不过还是不得要领,毕竟理论和实操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于是接着向司马飘追问操作细节。
司马飘阴险地笑了起来,模仿着楚南笙的原话说:”我说出来怕你印象不深刻,你还是自己去研究吧。看看《欺骗的艺术》那本书,答案就在里面。要是连查资料的功夫都懒得下,你还能做成什么呀?“
一边说,心里一边想:那本书好几百页呢,你丫慢慢看去吧!
……
(五)
让司马飘没想到的是,当夜楚南笙就把《欺骗的艺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难怪,什么也别想难倒一个急着往上爬的人,就如同谁也别想拴住一匹发情的种马。
很快他就把书中的技巧应用于实践,并且成功找到了一个想写自传的有钱老头儿。虽然暂时还没认干爹,但楚南笙自信这一步指日可待。
楚南笙的神速虽然出乎司马飘的意料之外,但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楚南笙在这方面家学渊源,他老爸楚老爷子就不是个等闲人物。据说,在他们老家那边儿,楚老爷子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神汉,人送外号“楚伴仙”。之所以不叫“半仙儿”,而是“伴仙”,是因为他青年时代曾得异人真传,终日与鬼神相伴游历四方。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流传在当地坊间的传说,楚老爷子自己还是很低调的。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并没有什么游历四方的事情发生过,他只不过出于机缘巧合稍微学过一点儿茅山道术的皮毛,而已。
那是在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因为出身不太好(尽管楚老爷子他们家是百分之百的贫农,但却是大反动毒瘤、江湖浪荡子——楚留香的支脉余孽),年轻的楚老爷子在生产队备受欺凌,被安排到猪圈里打杂儿。和他一起看猪圈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伙夫,别看这个人瘦小枯干其貌不扬,但是村里边上至书记队长,下至无赖混混没有一个敢欺负他的。听人说,这个伙夫曾经在茅山学过道术,曾经几次准确预言过人们的吉凶祸福。所以,尽管大面上要把他批倒批臭,但私底下村民们还是把他当神仙给供着。
年轻时候的楚老爷子性格开朗又能说会道,所以很得这位道爷喜欢。高兴的时候,道爷还会传上他两手本事,给他讲讲易理玄机。就这么着,他就成了算不上茅山后裔的茅山弟子。仗着师傅的关照,再加上自己比较会做人,后面的几年中楚老爷子不但没再怎么吃过苦,还成了村里小青年儿们羡慕的对象。因为他每天陪侍在道爷的左右,所以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楚伴仙”。
十年浩劫结束后的某一天,道爷忽然神秘地失踪了。村里的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每当有人跟他打听师傅的鹤驾所踪时,楚老爷子总是笑而不答(据楚南笙说,其实他爸自己也不知道师傅跑哪儿浪去了。但是他们楚家的人血管里都流淌着谋略的血液,所以他爸马上就因势利导,做出了这个“笑而不答”的英明决策)。这么一来,他师傅赚来的那些神秘感就全部转移到了他的头上,在村民们的眼里,他的背后也升起了五色祥云。加上小伙子又长得比较帅,十里八村的媒婆把他们家门槛儿都给踩平了。就这样,没过多久楚南笙就出世了。
再后来,楚老爷子凭借从道爷那儿学到的本事和从祖宗那儿继承来的智谋,为村里做了几件大事,得到了人们的敬佩和崇拜。人的名声如同雪球一样,达到一个临界值之后就会快速放大。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了有“楚伴仙”这么一号人物。连县里乡里的领导们都会慕名而来请他决疑解惑。
……
(六)
正所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在楚南笙的苦心经营下,他和有钱老头儿的关系迅速升温,获得了给老头儿写自传的机会。
但是,人物传记并不是那么好写的。虽然基本套路都是主人公幼年时期如何如何困苦,成年后如何如何拼搏,遇到了哪些哪些困难,他又是怎样怎样克服。反正只要详实记录下主人公的心路历程、讲好”一路走来“,客户就会满意,因为这正是他们所希望展示的。但是,倾听唠叨、整理素材、构建思路、歌功颂德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楚南笙觉得这么长的周期对他来说风险比较大。万一客户在自传写完之前先挂了,而他又没有来得及认干爹,那不是白忙活了吗?所以,他又想了一个短平快的好主意:撺掇老头儿给自己立塑像。这个方法将大大加速他认干爹的进程。
……
短短两个星期老头儿的塑像就立好了,楚南笙不禁暗叹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就在幕布揭开的一瞬间,楚南笙感到一阵恍惚:我靠!十米高的塑像金光闪闪,老人家跨承骏马指点江山。塑像弄成土豪金未免也太夸张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但是在那么喜庆的现场他也不能煞风景,只能天花乱坠地称赞。
然而,在网络高度发达、同时民智又逐渐开启的年代,这么一个大金人不想拿下奥斯卡最佳喜剧片奖实在太难了。
在遭受无情群嘲之后,老头儿大发雷霆,楚南笙的干爹梦就此烟消云散。
……
而在不久之后,国际上又发生了另一件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国际金价大跌,据说是中东市场的采购量忽然没有缘由的下降了15%!
好在不久后有一股被称为”中国大妈“的势力又把金价重新炒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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