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正大团圆地待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时,天空下起了稀薄的小雪。
作为第一个见证这场雪的人,云天夏缓慢地走在马路旁。她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耳边落下的雪不一会就融化,冷得她下意识地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
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了底下飞舞着的雪,或是昆虫。
云天夏是靠着路灯走的,她将一只手从兜里伸出,接过另一只冻得发白的手上的蛋糕。另一只手像是获救般,在脱离蛋糕的瞬间就塞进了口袋。
蛋糕店离家不算远,她走到自己的出租屋门口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一条漆黑笔直的街道,配上微弱的灯光一眼望不到尽头。街边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新鲜的气息被寒风打压,遗留下它们的摇曳。
云天夏看了良久,才轻笑一声。
“这可是我过的最后一个年。”
她的声音很轻,在发完最后一个音节便被风带走。
她也不过多停留,利落的打开房门,开灯,再把门关上。
换上她最喜欢的白月色小猫拖鞋,走到餐桌旁。因为穷,所以她租的房子并不大,客厅的尽头就是一张杂乱的床,另一头隔着厕所。
她将自己买的巧克力蛋糕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凳子上。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面前那户人家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喜庆地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她收回视线,将面前的蛋糕盒子打开。
蛋糕很小,很精致。
在打开的那一刻,巧克力混着奶油从蛋糕上像瀑布一样滚落下来。
闻着浓浓的巧克力的香味,她满意的拿起一旁的叉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奶香在嘴里化开,甜腻腻的口感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她打开一旁的手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才到自己生日。
我的生日,提前半个小时吃蛋糕不过分吧。她想着,再挖了一勺。
蛋糕很小,没到五分钟就被吃了个精光。她满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再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她看着吃光了的空盒子,开始回忆今天干了些什么。
首先,她去公司辞职,公司里的其他人都在挽留自己,除了自己的上司。
上司就站在旁边看着自己交上辞职信并解释理由,不劝说,也不离开的。有的同事开口替他解释,说是因为他不善于表达。
其实都还好,就是那个狗上司看自己的眼神让她感觉不舒服。
其次,自己去把自己账上的所有钱全转给了爸妈,一共五十多万,够他们俩养老了,自己也终于自由了。
她父母在外地工作,她是被父母放养的,说是放养其实也不准确,就是在她小的时候不管她,等她长大了,生活能自理了之后才长期居住在家里。
她父母很少关心她,大多数时候是在关心她的成绩。看到她一直闷在家里打游戏之类的也不管,依他们的话来讲,就是“我们不看重过程,只看重结果。”
他们不管她在平时怎么玩闹,只会在她退步时指责她。并且总喜欢说“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知道这得花了多少钱吗?”
也是因为这个,导致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种利益关系。父母负责把她养大成人的所有费用,她负责父母养老的所有费用。
至少在法律上是允许这种关系存在的。
她盯着窗户外那户人家,她并不羡慕,只是单纯地好奇,好奇他们的感受。家庭美满的滋味被人们称为幸福,她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幸福,只知道在许多年前,奶奶陪伴自己的时候,自己理因感受到过。
奶奶的手掌很暖,可以帮她捂热冰冷的小手。手背传来的温暖,隐藏在无数个寒冷的冬夜,这是她每每回忆起都会笑醒的程度。
“哈哈哈哈哈!”
窗外的笑声太大,打断了她游离的思绪。她回过神,看向桌子的另一旁。
锋利的水果刀,和一张遗书。
因为不想给父母添麻烦,所以遗书还是要写的。
她打开遗书,检查里面的内容。
亲爱的警察叔叔
你们好!
我叫云天夏,昨天夜里死的那个。幸运的话,我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十二点。
至于我的死因,我认为我在心理方面有问题,作为本市的遵纪守法好公民,为了杜绝我犯案的可能,我决定,我要亲自动手,为全社会主动解决我这个毒瘤。
在此我要说明,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威胁或者是迫害,我是自愿的。
如果说我有什么遗言,我希望世界和平!
看完遗言,她不觉笑出了声。
其实她还想说,她希望能让全社会的人更关注家庭教育的问题,但害怕遗言被传开,网络上的喷子伤害自己的父母,她最终还是没有写上去。
“我为什么要死?”
她对着空气发问。
“因为这是我的梦想。”
她对着空气回答。
或许有人会好奇她的梦想为什么会是死亡。
其实她本人也不知道。
也许是少年读书的压力和父母只注重结果的教育方式,也许是初高中三年同学对自己的冷暴力,也许是她天生反骨,从小就与众不同。
“我应该高兴吗?”
即使知道没有人会回答自己,她还是问道。
“我想过很多。”
“我想着等攒完父母的养老钱,自己可以一身轻松地出去旅行。”
就算知道没有人听得见,她还是继续说着,毕竟这是她最后的时间。
“可是到头来我却发现…”
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自己的毕生所学中寻找能形容自己感觉的词语。
“这想法就像柯南一梦,很美好的梦。”
“初高中的学习压力让我得了一些心理方面的毛病,就像我遗言里写的那样。我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但我知道我一定有病。”
“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骂我自己。”她小声嘀咕道。
“反正压力多了人都想偷懒,出去旅行需要的不仅仅我做足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得有办法保证我自身的安全。”
“太麻烦了,我就懒得去。”
说完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被空气听到,空气应该不会乱传吧,她这么想着。
“嘶,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云天夏皱着眉头,环顾了周围一圈,看到手机和刀后才反应过来。
“对哦,我是要自杀的人。”
她打开手机,还剩下十六分钟。
十六分钟应该可以了吧,她看网上的说,割腕自杀一般需要十多分钟,体质好的要二十分钟。
她的体质不算好,所以应该控制在十多分钟。
客厅的灯很亮。云天夏想了想,走到玄关,把灯关了。
不能浪费电。
她摸着黑,静静走回原地。
坐在凳子上时,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四周的声响被黑暗吞噬,安静极了。她有些夜盲,本就在夜里看不清东西,更别替关着灯了。
窗外的风声适时响起,吹打玻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云天夏深吸一口气,僵硬地把手伸向桌子,摸索着找刀。
她属实有些害怕自己的手指在不经意间划过刀锋,偏是害怕,脑海里偏放着她手划过刀片画面。
“艹,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怕这个干嘛。”
在画面回放了五六遍时,她才反应过来。
放在桌子上的手也一改刚才那般软弱,大面积迅速搜索着。
在黑暗里,她的眼睛基本上是废的。但却增强了其他感官,尤其是手。
她能清晰地摸到桌子上纹路起伏的地方,一个个摸过去,知道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很好。她握住那个东西,这熟悉的手感,的确错不了。
她拿起刀,将刀锋抵着手腕。
寒意由手腕蔓延到了她全身。
她现在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这样做的后果。
刀锋的顶部被埋没在手腕里,她忍住生理泪水,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刀往下划。
她痛得暗骂了几句,整个身体疼地微微发抖,像是案板上不断跳动的小鱼。
不知划到哪了,她只觉得自己手臂没了力气,弱弱地垂下来。
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响声。
很痛,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并且随着时间的增长,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我这是快死了吗?她抬不动眼皮,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身上很冷,冷意透过全身。
原来死这么简单,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她动弹不得,只能靠着仅存的意识思考着。
等我死后会发生什么?父母应该会哭,毕竟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钱,外加一点点小小的精力。
然后呢?同事应该会难受,毕竟一起工作了四年多,怎么说都会有些感情。
至于她的上司,或许也会难受一阵。
她从小都没有什么朋友,更别提闺蜜什么的了。就连她认识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房东应该会挺伤心的吧,毕竟这里以后的房价得降下来了。她努力地想把手抬起来,放到自己身上。座椅是自己买的,可以弄脏,但地板不行,还得麻烦人拖地呢。
她“嗯”了一声,手也在同时发力,最后只让那只手摇晃了起来,除了更加难受的身体和地上更多的血渍,什么都没弄好。
我是真的废物啊。她不禁感叹,死前连件事都做不好。
她深呼吸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特别的画面。
小学学校的门口,每当下课了响起时,永远站在那的一个年迈的身影。她曾无数次地奔向那个身影,敞开双手,被拥入怀抱。
然后那个身影的主人会抱着她转留一圈,再把她放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询问她今天开不开心,在学校还习惯不习惯,跟同学相处地好不好。
而她也会边走边跳地回答那个人的问题。
那只手牵着她,穿过一条条人来人往的小路,把她带回家。
她一回家就会放下书包跑出去找同学玩,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这应该就是幸福了。
疼痛变得迟钝。
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带自己来到马路上,她感觉自己到牵着自己小手的那层温热渐渐消散,她反过去,想要抓住那只手,却什么也没摸到。
满大街的人,她都不认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哭喊地叫着奶奶。街上的行人仿佛没听见她的哭闹,脚下的步伐从未停止。
她哭着想抓住过路的随便一个行人,却发现自己的手竟能穿过他们的身体。
一时间,她哭地更大声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她的声音被掩盖,她的行动被抹灭,她像是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她的手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哭闹的小孩和过路的行人如同掉落的镜子一般碎裂开来。
黑暗从镜子的裂痕蔓延开来,吞噬着镜子。
吵得她头痛的哭声开始逐渐变弱直至消失,四周再次沦为一片黑暗。
不同于现实中的黑夜,梦中的黑使人伸手不见五指。
“奶奶,今年我就不回家了。工作忙,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这边都好好的。”
声音穿过了黑暗,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这是今天中午,她干的第三件事。
“怎么能不回家过年呢?”奶奶声音温和道“实在不行你可以跟领导请个假,请一两天也行。年还是要回家过的。”
冬天的阳光依旧刺眼,云天夏靠在窗户前,低下头,眼眶湿润。
“哎呀~奶奶,就今年一次。今年真的有些忙。”说完,她举起三根手指,用发誓的口吻道“我保证今后的每一年我都陪着你过。”
“别苦着自己,难受了要回家。”奶奶妥协道“过年要吃好喝好,买新衣服穿,昂。”
“好的奶奶,您的命令我一定谨遵在心里。那就这么说了哈,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她说完,就火速挂断了电话。
阳光刺眼却没有温度,她背靠着墙慢慢蹲下,脸埋进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
哭声环绕在耳边,越来越低。
“跨年了跨年了。”窗户那边传来一阵欢呼,不同于梦中,这道声音大而混乱。
“三!”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弱。
“二!”
身体开始变得冰冷。
“一!”
一阵歌声传入耳边,她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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