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吧!”凌子烟醒时,一阵清脆声音传入耳中。
“大师兄,门主吩咐过的,这……”门人很为难。
“姨母今日就回来了,你想清楚!”
还没等他开口威胁下一句,门就开了。
“师姐!”那人随着刺目阳光撞进来,“你怎么样?”看见她眼眸半阖地靠着,他连声音都格外轻了几分。
“没事,”凌子烟睁开眼睛报以一笑,“阿彻怎么样啊?”
肖彻见她还能笑,真的就没了什么担心,颇不满的一撇嘴:“我可累死了!哼!练不好就是练不好嘛,这种事哪里是能急来的呢!?”
“对,是急不来,”凌子烟笑得眉眼弯弯,“但你老这样,这大师兄当的不心虚啊?”
肖彻嘟着嘴一掀鼻翼:“那我不当就是了!我还想下山看看呢!”
“这话要让我娘听到了,你就仔细你的皮吧。”凌子烟本也乏力,没有了哄孩子的闲心,“你若是想溜下去,就得自己好好筹谋了,赶紧去吧!”
“嗯!”肖彻取得了她的认同,十分满意,“等我玩够了,回来把好玩的事情全都讲给师姐听!”言罢奔得飞快。
凌子烟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反正没人敢把她放出去,那家伙也就是过个嘴瘾,多一会也没什么大不了。
肖彻一口一个“师姐”叫的格外顺溜,实际上却比她还大了一岁,是余雪彦的同母亲妹妹,已故皇后余宛彦临终前暗渡陈仓,用尽心思从皇宫里送出来的孩子。金枝玉叶硬是在山野里跑成了野性子,没个半点城府,跳脱的很。凌子烟记事起就一直听着母亲一句“保护好你师弟”,行一段山路都要把他护在里面走,“姐姐”当的也很是习惯——他当弟弟也当的很是习惯,以至凌子烟在他跟前都格外多了两分深沉似的。
然而当天夜里,他就被亲爹再次拎到堂里跪下了。
“今天阿彻去找你了?”凌兆君眼里凝着火气。
“……”爹要找他麻烦了?总不能把这个弟弟反手卖了吧?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也不好完全撒谎,她真假掺半答了这么一句。
“你再说一次。”凌兆君后槽牙磨得直响,面上的火气都快和早上有的一拼了。
“烟烟,说实话。”余雪彦语气虽急,但还保持着理智。
“是。”凌子烟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低着头这样回答,“他来了。”
凌兆君见他竟真撒了谎,冲上来就要给她一巴掌,被余雪彦反手扯住:“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想下山去,”凌子烟本身没多委屈,但见不常在家的母亲竟替自己出手拦住了从小教养她的父亲,鼻头顿时酸了,“他说习武急不来,此处的大师兄不当也罢!”忽然有了倚仗似的,她红着眼盯着父亲,挑衅似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凌兆君急喘了几口气,又仿佛是尽力在忍住打她的冲动, 磨牙磨了几回才把话说出来:“他跑了!”
凌子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时瞪圆了眼:“他怎么能跑的出去呢?”
这话她本是随便问问,落在她爹耳朵里,就成了对他的质询,当即怒火燎原,脱口而出:“你给我滚出去找,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如此邪门歪道,我家不养这样的女儿!”
凌子烟眨眨眼愣在原地,刚刚因为微仰着头才没落下的泪珠子轻而易举流出来,她缓缓皱起眉头:“我去就是了,爹爹可以不用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她就这样冒着夜跑了出来,竟也真的没人拦。
这一夜,从小锦衣玉食的凌大小姐是缩在草堆里哭着睡着的。
当然,这还不是她形容最狼狈的时候。因为接下去的一个月,她都没有找到他,是凌云们不要的人。
那一日早晨,她几乎已经走回了凌霄山——下了那座山,她根本不认识路,没处可去,她想问路,想找人帮忙,近山的农户也根本不认识她,在传闻中的凌大小姐凌子烟是堂堂凌云门门主的掌上明珠,是没有人能把眼前衣衫凋弊的脏丫头联系在一起的。
“这野丫头穷疯了吧?凌云门都敢攀附!”农户中有人说。
“依我看,直接把她送给凌大门主,看她怎么着!”
凌兆君一直对山下的农户仗义疏财,应帮尽帮,声望极高,有人要冒充他的女儿,他们自然是不答应的。
而凌子烟只记得自己没有找到肖彻,是不能回去的,所以吓得都快哭了:“不能回去,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求你们……”
“怕了吧?”农户觉得自己拆穿谎言,甚是伟大,“捆起来捆起来,交给凌云门发落!”
凌子烟慌不择路,终于还是抬手解下了腰间的剑,他爹口中的“邪门歪道”杀了出去。
走出不到半里地,她就看见肖彻跌跌撞撞跑过来,不远处还有两个人紧追不舍。
“阿彻!”凌子烟抖开剑喊了一声,“到我身后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像是没听见,只是继续拼命跑。
可他显然没什么力气,没跑几步就腿软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认命地闭着眼,只是喘息。
“阿彻!”她又叫了一声,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干脆提步朝他靠过去,“一个月不见,不认识师姐了?!”
他抬起眼睛,好像这真是个特别陌生的称呼,甚至跟着无声的重复了一遍:“师姐。”复就看到她红裙翻飞,和身后的歹人缠斗在一起,左手执剑,剑身映着日光,宛如银蛇,随着她鬼厉的身形舞得格外漂亮。
于是三十五日后,凌大门主终于忍不住派人出了哨岗寻他的不孝女时,就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互相搀着缓缓走过来——矮些的那个正是失踪多日的肖彻。
两个人身上都不是很好——娇养长大的人,一个多月没能吃饱饭,又连日奔波,加之凌子烟还有伤,回来就都匆匆忙忙病了一场。
肖彻真的在外头受了很大的惊吓,烧得迷糊,却不让凌子烟之外的任何人近身。凌子烟就只好顶着个嘶哑的嗓子,拖着病体哄他吃药,帮他降温。
等他大好了,她也松了力气,竟是真的半分也动弹不得了。
经此一事,这连跳脱的心气也没了,性子也多了不是一分半分的沉稳,以我的态度恭稳,一招一式竟板正的很。不过多久,就把这个大师兄当的名副其实。
这个师弟……
十五岁的凌子烟第一次败于他的时候,双手扶着膝盖,一面抬头看向他,一面任凭凛冽冬风随着粗重的呼吸灌入胸腔。
少年挺拔俊朗,在一群年岁相仿的少年之中也显得格外亮眼,宛如修竹。
许多年前便映入脑海的一个词又浮现出来。
失而复得。
就如她七年前送给他的字一样——肖子桓。子桓,子还。
“不用用太小心翼翼的,”凌子烟笑着看向这个已经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少年,“你失了的,师姐都会帮你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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