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着墙,扯下身上的衣服,粗略地包扎了一下大腿,细细擦了擦自己溅满血迹的脸。房间是大通铺的构造,里面有八个床位,可却只有一个床位上有床被和一些日常用品,他挪着步子走过去,床上还放着林歌的衣服,衣服的袖口上少了一个扣子。顾天摸出兜里的银白色扣子,发现完美比对,他摩挲着下巴,林歌杀掉了福利院的所有人,这点他在见到林歌的时候就有所怀疑,林歌身上的杀气是他从未见过的浓重,好像杀人对她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是凯尔的档案为什么会消失,为什么林歌他们能够自行出入房间。
他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他掀起林歌的床单,拿开林歌的枕头,四处翻找着。最后在镜子后面的一处暗格找到了一本日记本,凯尔的档案,几件明显小了一码的衣服,和几块已经化掉的陈皮糖。
他取出日记本,拂去上面的灰尘,轻轻翻开。
九月六日 天气晴 到平安福利院的第一天,他们自动形成了一个真空隔离区域,离我远远的,好像都很怕我,也是,谁会靠近一个亲手杀死亲生父亲的人呢,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杀了那个欺负我母亲的出生,他该死。
九月七日 天气晴 有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儿送了我一块陈皮糖,他一个劲儿的傻乐,不知死活地靠近我,我讨厌吃糖,也讨厌他。
九月八日 天气阴 宿舍的其他七个人都搬出去了,因为他们害怕我。我又收到了一块陈皮糖。
九月十二日 天气阴转晴 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被欺负,在教堂里,在食堂里,被儿童被大人欺负,他的宿舍也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九月十五日 天气小雨 我看了他被凌辱的全过程也没有帮他,可他还是一如往常地笑着往我身边靠。呆子。我问他为什么不反抗,他摇摇头说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讨厌。我问他为什么要不像他们一样离我远远的,他说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狗,而他很喜欢狗。就算我是狗,我也是能一口咬死人的恶犬。
九月十六日 天气晴 陈皮糖规规整整的放在我的床上。
九月十九日 天气阴 我知道了他被欺负的原因,是他的母亲与那个档案室的于秋秋的恩怨,在大人的认可甚至是呼吁下,他成了人人都可以折磨的对象。我告诉他什么也没做错。
九月二十日 天气大雨 我继续看着他被殴打,被辱骂,想要他自己能够学会反抗。
九月二十四日 天气大雨 我错了,像他这样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学会的。这次我出手了,他要是被打坏了,我可就吃不到陈皮糖了。他傻呵呵地抱了上来,一边哭还一边说着什么,之前被欺负那么多次都在傻笑,这次没被欺负反倒还哭了。
九月三十日 天气晴 已经没人再欺负他了,他待在我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会凶他让他离我远一点,可他还是会小跑着跟上我的步伐。
顾天继续往后翻了几页,日记里的内容越来越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会给那个新来的儿童陈皮糖,会对他露出那种笑容,就像当初靠近我那样靠近他,为什么,我不是特殊的吗。
为什么你会有他的衣服,为什么要把带有他气味的衣服拿给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丢下我了吗,我会咬死你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只依靠我一个人呢,是我救了你啊。我是可以被取代的吗,我不是最特别的哪一个吗,你的喜欢可以给任何人吗。
不,你应该只待在我身边的。
是不是只有恨才是深刻的,是不是恨才能让我在你心里变得无可替代,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恨我吧。你只能对我笑,眼里只能有我。
越往后,日记就越残缺,写日记的人也逐渐疯癫。
不是被打了这么多次都活得好好的吗,你不是说你命硬吗,怎么会死呢,我连你的尸体都没看到,刘宇说你的尸体在我们离开半小时后就被推去火化了,我不相信。
已经过去一星期了,你为什么一次都没回来看过我,你还在生气吗,不会,你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脾气的,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对我也是。
我遇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大人,他给了我一块碎裂的水晶,还告诉我一个可以让你活过来的方法。我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献祭,我剜掉他们辱骂过你的舌头,砍掉他们殴打过你的双手,我还把于秋秋给分尸了,她最该死。我献祭掉的人越来越多,可仪式一直都没有成功,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福利院已经没有活人,我也不算是人了。我明明是想让你回来的,可所有期待都好像被耗干,我什么情绪都生不出来了。我迷迷糊糊中找到了那块碎裂水晶的作用,这是个可悲的作用。
我用水晶操纵那些尸体像你还活着的最后一天那样,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照常的活着。可你连尸体都没留给我,我就用寿命去换取你的幻象。自欺欺人也好,作茧自缚也罢,现在,你会一直恨我了,你属于我了。
时间在这一天循环到麻木,或许我可以当作你从未离开过。
顾天的手悬在了半空,“循环”这两个字赤裸裸地刺进了他眼里,他迅速掏出兜里的小刀,撩起袖子,在手臂上刻下“树林”“水晶”。林歌循环在凯尔活着的最后一天,那么凯尔的死就会是循环的节点,那凯尔会死在什么地方,他透过宿舍望着左侧的那片树林。他从档案室出来的时候看到林歌几人往左侧走了,而他们在午休的时间出门却没有被那个女人追赶,说明他们之前去的时候并没有被发现,而什么地方是人少,即使再大动静也不会被发现的呢,左侧,他所知道的就是那片他没有去过的树林。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两个个字行云流水地在手臂上刻着,水晶的晶字还没有刻完,一阵恶心的晕眩让他被迫闭上了眼。
顾天挑眉看着自己破烂沾满血渍的衣服,大腿上的绷带被血浸湿,手上像在漏着风,他扒开衣袖,手臂赫然写着“树林”两个字,旁边还写着一个水曰?竟是他自己的字迹。他走到走廊尽头,果然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树林,看样子这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提示,他已经来过福利院一次,那他的记忆应该是被别人给刻意抹消了。树林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人。他大步向着左侧走去,翻过墙,跳进了那片幽深的树林。
草地有些潮湿,阳光静谧地洒落,跟在外面看的诡异压抑不同,身临其境之时之让人觉得安静祥和。
他往深处走了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好奇地看着他。他走近看,是一条短棕色毛的小狗,小狗的窝有些简陋但却搭得用心,小狗身上有些伤口,但是已经接受过治疗,很快就会完全康复。顾天走了一圈,唯一能找到的也就只有这一条小狗,作为关键的狗主人还没有回来。他蹲下来,耐心地等待着狗主人。
小狗歪着脑袋瞧他,没有吐舌头,也没有摇尾巴,更没有汪汪叫,就像是一条不合格的狗。
凯尔刚回来就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自己的狗,一时懵懵地立在了原地。顾天察觉到他的目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莞尔一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你好,我是新来的儿童,你的狗很可爱,忍不住就戳了戳。”
凯尔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嘿嘿,谢谢你能喜欢它。”凯尔抱紧胸前不知道哪儿来的狗粮,低下头,“只是,那个,嘿嘿,你喜欢他的话,可以不要告诉别人他在这里吗,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它可能会死的。”顾天颔首,凯尔眼里闪着光,和他的发色一样耀眼,“太好了,你果然是个好人。”
林歌一行人已经到了树林,林歌看到顾天站在凯尔身旁,“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就像是一条快要被抢走某样珍贵东西的恶犬,警惕地先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顾天眯了眯眼,看来他和眼前这位有过交集,并且这个孩子竟然还清楚地保持着记忆,他温柔无害地笑道“哦?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难道这里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林歌的话里透着狠厉,“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顾天笑着耸了耸肩。
林歌一把推开他,顾天丝毫不怀疑这个满是戾气的少年说的话。
林歌将凯尔一脚踹翻在地,旁边的跟班也在起着哄,学着林歌的样子在凯尔身上连踹了好几脚。林歌俯身扳过他的脑袋,强迫他看着他,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满脸通红,呼吸困难,又松开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地上撞去。
顾天笑容依旧,手指却不自觉地往里蜷了蜷,虽然和他关系不大,可那条狗他还蛮喜欢的,可不像它就这么没了主人。他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一脚踢向林歌的背部,林歌侧身握住他的脚,他迅速在空中转身,挣脱了束缚。
林歌彻底被他激怒了,他像是下一秒就将他扑食,用一种近乎于狰狞的神情吼道,“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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