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鲜出炉的烤柿饼!”
江风谣有些烦躁的捂着耳朵,她不明白这人人都称最为荒凉的地带,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这么热闹,她瘪着嘴,又勉强咽下了半块糕点,她盯着眼前男人依旧闲适的翻着书页的模样,有搭没一搭嚼了起来;“师傅,几时了?”
“快戍时一刻了。”纪云泽放下书卷,无奈的看着桌上还有大半的吃食,“乖徒,你来此,真的只是为了吃糖水吗?”
几个时辰的等待已经快耗费了她大半精力。
她换了边脸贴在桌子上,语气中染上了明显的疲累;“不然呢。”
“那不知乖徒还要吃多久?”
纪云泽伸出手抚平了女孩像极了炸毛的发丝,刚抓了一块糕点,外面就传来一阵不属于叫卖声的骚动。
天哪,总算等到了。
“啊啊啊,走水了,走水了!”一个书生服饰的男子几乎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拼命的咽着口水,随后大声的呼喊着,“林......林大人的府邸,走...走水了!”
此话一出,整幢楼都陷入了死寂,不到片刻,不论男女老少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外冲。
“怎么会走水呢?”“快去看看啊!”“谁啊,别踩我啊!”
纪云泽皱眉看着身边的混乱,手腕微微使力,拽住了身边的一位险些摔倒的妇人。
还没等她表示感谢,他就先发制人的开口问道:“林大人,可是当朝一品文官林默。”
那妇人先是一愣,在注意到眼前人与自己不同类型的服饰后,用力的点了点头:“正是,小公子是外地来的,应当有所不知呐,这林大人这几日似是被冤魂附身了,听他家的仆人说,大人一到晚上就魂不守舍的念叨着,走水了,走水了,林家完了,彻底完了......”
这妇人一看就是讲故事的好手,坐在一旁“不信鬼神”的江风谣听了,都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生玄乎的故事。”
纪云泽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他谢过妇人,正想着找什么借口将女孩留在这等他时。
江风谣已经提着剑被人流包裹着冲了出去。
......
江风谣一路跟着人群,跑了大半里地,在视线中出现那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府邸时,拎着早已准备好的包裹,转头跑进了一片竹林里。
她皱眉看向从山坡上倾斜而下的人流。一边喘气一边套上夜行衣,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理了理兜帽,隐匿在灌木丛里,静静观察着这一片废墟前矗立着的团团官兵。
在他们的前面,是几百具整整齐齐被白布包裹着的尸......不,也算不得什么尸体,只能算是一片又一片的残骸,她眼中的光亮随着万家灯火在那一刻变得黯淡,漆黑的夜晚似有冤魂在飘荡,诉说着这场大火的惨烈。
几声杂乱的马蹄声从不远处响起。
“大人。”
官兵齐刷刷的对着白马上的男子作揖,那人微微颔首,神色淡然,他盯着眼前的狼藉,久久没有回神。
玄衣鹤纹,正是当朝首辅,宋屿安。
这宋屿安在朝堂上算是只手遮天了吧,虽说上一世与他交集不多,不知他的脾性,但就冲他这身份,也终归是不好惹的
本来就有这么多官兵围在这,如今又来这么一号人物,她一不会轻功,二不会爬树,如何混进去查案?如果查不了案,她这半日的等待又算什么。
她咬紧牙关,正准备一鼓作气冲到墙边,肩膀却被一直有力的手紧紧按了下去。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右手抄起一旁架着的长刃,向身后劈去。
“你......”她身后的人压低声音惊叹了一声,随即敏捷的侧身躲过,他趁机扼制住女孩的手腕,细微的疼痛让女孩睁开了半只眼。
“师傅......?”
纪云泽松开手,担了担被踩脏的衣角,揶揄道:“乖徒好身手啊,为师若是没点本事,怕是已经死在你剑下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在看到她这一身齐全的装扮之后,轻笑出声:“我就知道你来这的目的不纯。”
“这衣服......我捡的。”
说完这话,她顿时感觉到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又深邃了一分,她难堪的捂着脸,别过了头。
哪有人会随地丢夜行衣啊,还被她捡到,这种事情的几率和她文学考满分有什么区别。
她越想越尴尬,踌躇着要不要直接跑走。
耳边却突然传来了温和磁性的声音:“没想到乖徒平日在府里苦读史书,还有时间关注其他地方的八卦趣事,但你是如何料到这传言一定会实现?”
兜来兜去,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
她在心底暗暗的啐骂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开口:“猜的。”
“厉害啊乖徒,这都能猜到。”
她附和的干笑了几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乖徒若对查案感兴趣,直说便是了,何苦独身一人跑来跑去,若是被人拐跑了,为师该怎么和你父亲还有你哥哥交代?”
“而且这树林不曾有一些光亮,谁知道会有什么脏东西呢?”
!
树林深处忽然刮起了一阵冷风,似是在赞同他刚才说的话,她只觉汗毛直立,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师......师傅,你莫同我开玩笑了,哈哈。”
此话一出,耳畔的笑意更加明显,他拍了拍女孩的肩直起身,看向眼前的废墟,神色中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官府和大理寺先要将此事禀告朝廷,今晚不会进去查案的。”
“嗯?”
纪云泽接过女孩手里的剑,轻轻拉住了女孩的手臂:“我带你进去。”
“哎呦。”
江风谣踉跄了几下,终是没稳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自动忽略了纪云泽朝她伸出的手,扶着一旁的木头,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林府的墙为什么这么高,你还非要在上面停一秒,你是生怕那些官兵发现不了咱们吗?”
“为何要怕,你我二人是来查案的,又不是干什么坏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是同谋。”纪云泽还是云淡风轻的回答道,随即径直朝主殿走去,“来吧。”
她跟着他走了进去,在看见室内的模样时,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室外的房梁所用材料应是上品,以至于被烧灼过后,没有大面积的坍塌,而这室内才算是真正的残垣断壁,一块块木头被烧的乌黑,甚至还有火星在蔓延,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它原本的样子。
纪云泽朝里夸了一步,皱着眉四处寻找着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师傅,这是什么味道?”
刺鼻的气味伴着风又一次钻进了她鼻腔,她往后退了一步,拿帕子在鼻子前面挥了挥。
“桐油。”
“桐油?”
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词语让她惶然,这两个字哪怕在上一世她也接触的不多,她只记得,二哥就是被仇敌锁在房里,一把桐油,烧成了一片废墟,连残骸都不曾寻见。
片刻的回忆,似是抽掉了身体内的所有力气,她自嘲的低下了头。
“听过桐油吗?”纪云泽搬起几块木头丢在一边,凝神在地上寻找着什么,自然也没注意到女孩神色的变化。
她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回答道:“我只知道,这在天启境内并不常有,盛产于......漠海。”
“是。这桐油一开始就是从漠海传进来的,价格昂贵,也并无甚用处,估计整个天启的桐油都不够烧半座林府的。”
“莫非凶手是漠海人?”江风谣盯着自己的脚尖,自言自语道,“可他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将这么多桐油运进天启的?”
“嘶,不对,火烧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声音被风吹散,纪云泽略带疑问的转过了头。
“什......小心!”
远处的房梁上一道黑影若有若现,一柄剑裹挟着月光撕裂长空,直直向倚靠在门框边的女孩射去。
纪云泽拔出剑弹了起来,他看着两者之间迅速缩小的距离,心脏骤停。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叮——
一声脆响在眼前响起,心脏在那一刻又狂跳了起来。
女孩猛的回头,抬手之间,那柄箭就顿时显得格外无力,在不到十寸的地方被她手中长刃狠狠打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眼中还闪着箭反射出来的光亮。
墙头上的人片刻的怔愣,也让她基本看清了那人的身形。
这就够了。
她转过身,根本不在意身后逃走的杀手究竟是谁。
这种刺杀在上一世可数也数不清,如今还得多谢那些人对她反应力的磨练,让她又躲过了一劫。
啊......不对,之前被刺杀都她孤身一人,但如今......
她假装乖巧的将剑放在了地上,直视着眼前人毫不掩饰的震惊。
糟糕,她忘记在这个时候,她才十六岁,还没怎么碰过剑,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的反应力和力道。
“师傅,我觉得,额,我可能,额,非常有习武的天赋。”她强颜欢笑的眨了眨眼睛,“你说呢,师傅。”
“对,对。”他的心脏还没有停止狂跳,他身形不稳的伏了伏额,方才的场景在脑海里无限循环:她以前,真的没有习过武吗?有能力保护自己是好事,他没有必要疑神疑鬼的吧,而且此时,更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
“没事,不重要,你方才要说些什么?”
“哦,哦,我刚才说的是,为什么火烧起来的速度会这么快,按理说这么明显的场景,就算里面的人被困住灭不了火,外面的百姓也该第一时间来救啊,怎会放任火势蔓延这么久?”
“我听我父亲说,林大人一生清廉,百姓不可能会见死不救啊。”
“林大人是清流之首,心系百姓,自是不会被百姓所记恨,但是我听闻今日是曲生楼在宣京城西分铺开张的日子,新年将近,附近的百姓应是都到南面去囤年货了。”
她的手突然出了一阵冷汗,她低下头,嘀咕着:“起火之日,将百姓都引走......不可能会这么巧。”
“这曲生楼掌柜,我不信他是无辜的。”
纪云泽轻“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头接了下去:“而且宣京之中,就属这城西最为贫苦,城南苍龙大街之上都还不曾开这分店,他何苦要开在城西这偏远之地。”
“我看话本子里破案都说,所有线索都是极为隐蔽而又互相关联的,这线索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纪云泽拿扇骨拍打着有些酸痛的肩膀,走到了她身边,戏谑的说道:“那可未必,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徒弟这般聪慧。”
她转过头背着他翻了个白眼,可他却并未在她身侧停留,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唉?你不找线索了?”
纪云泽抬起头仰望着高悬的月亮:“线索太多,你容易乱,还是一个一个查吧。”
“这么晚了,为师觉得还是休息要紧。”
江风谣默默在心里表示赞同,信息太多,她可能真的会混乱,可是这么晚了,住哪啊?
还没等她开口,纪云泽就在前面幽幽的吐出了几个字;“你有钱吗?”
“啊?”
这个问题直接把她问在了原地,堂堂纪家家主,为什么要问自己有没有钱?
“三个铜板,够吗。”江风谣老老实实的摸出了衣袖里仅有的三个铜钱,递到了他面前。
......
“我钱袋不知道落哪了,”他抿着嘴,神色复杂的盯着有些年头的铜板,“如果你觉得你的这三个铜板足够我们在客栈住一晚的话,咱们就去客栈。”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三个铜板别说住一晚了,就连买床的一角都难吧?
“要么......我们在这将就一晚,明日我们走回家?”她一脸认真的抬起头,余光已经开始扫视能够睡觉的地方。
“罢了,我在这不远处有个朋友,只能看看他愿不愿意收留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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