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所的态度决定了这件事的结局。贾指导对他私自做出处理决定很生气,批评归批评,处理归处理,但有些事情没有清楚前私自定性,不仅打击大家工作积极性,更是违背了民主集中制原则啊。我一撂条子走人,秦所瞠目结舌了,哆嗦着手对着大家:“看看、看看,这什么态度!这是什么态度!”贾指导安慰了他几句,派小陈去看看我。又对我的这种态度严厉进行了批评,说到时新账老账一块算。随后贾指导话锋一转,就这件事提出三点意见:一是先把事情经过搞清楚,不冤枉自己的同志,也保护群众的利益;二是严格按照纪律处分条例,该犯了那条就按那条处理,决不姑息迁就;三是要做好思想工作,不能让王天清同志想不开再做出冲动的事情来。对此,大家一致表示同意,秦所长也无奈地点头表示同意。
但随后一个电话让贾指导马上又加了一条,让秦所直接坐不住了。留在医院看守小胡子的民警打来电话,说小胡子趁他去吃饭的时候自己打开手拷跑了。贾指导听完报告直接对着电话吼开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个普通老百姓还能打开手拷跑了?”
这简直是当面嘲讽秦所啊!刚才还说是个“打成重伤”的“路过群众”,这会竟然私自打开手拷跑了,这样的群众也太让人费解了!
“他怎么会跑了呢?”“他是怎么打开手铐的?”“现在的群众也够神通广大啊!”会议室里顿时议论成一片。
贾指导咳嗽了几声,示意大家安静,又加了第四条意见:看来这个嫌疑犯也不是什么无辜的群众,马上组织人员展开追查,并上报分局。
我离开会议室后脚下如飞,小陈出门时已不见了踪迹,只得又返回会议室。听到会场里议论纷纷,小陈不失时机地说昨晚那个嫌疑人带回途中几次要逃脱,并在审讯室武力威胁王天清,才引得王天清忍不住动手了。
形势一下子朝我逆转,秦所再也坐不住了,说了一句:我组织安排逮人的事,其余的贾指导安排。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会场。
贾指导也不好再说啥了,说散会吧,听秦所长的安排,该做啥就啥!给王天清做思想工作的事交给杨副所长,拿出你们部队上的那一套,否则这小子可能还解不开这疙瘩。
贾指导会后还是不放心我,虽然收到了我发的信息不再担心,但依旧安排几个要好的哥们到处去找我。李炜和刘烟是我死党,好多人都认识,自然不放过,先后接到四五个问询电话,吓得李炜和刘烟都慌了,跑到屋里找文娜,只是没明说原因,装作看房的样子转了一圈就走了。文娜当然不知情,李炜再三叮嘱文娜说如果我要回来就给他打电话,说我约他明天要在这里吃饭,可别忽悠他。刚才我熟睡时文娜给他打电话,说我回来了,问大家晚上想吃什么,于是这小子大中午就杀过来了。
“狗日的气死我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行了,别气了,你已经把秦所气疯了!”李炜说这短短一天,派出所沸沸扬扬。特别是那个小胡子跑了后,秦所气急败坏,派好几个人查找,又给其他兄弟单位发了协查函。你想这小胡子真有打开手铐逃跑的本事,那还能是省油的灯,早已无影无踪了。这下好多事说不清了:第一,我刑讯逼供的事说不清,小陈一口咬定小胡子武力威胁时让我踢了两脚,前面所谓的狂揍没人证明。第二,秦所是不是以公报私说不清了,那小胡子是他河南老乡,是他安排人送医院的,而且看护的那个民警也是河南老乡,是老乡们串通好放的人还是真正逃脱的呢?我完全可以反咬一口。第三,秦所给我编织的大帽子扣了半天找不到证据了,而我当场撂条子,那证明我们之间矛盾很深,两人晚上是否发生过更大的冲突说不清了,说不定秦所是挨了一顿揍才会大发雷霆。领导与下属打架,占了便宜也是吃亏,那是没素质的表现,严重影响领导威信啊?
我不由笑了。能说清的事好处理,说不清的事越理越复杂。人的嘴就像播种机,一路传过去,什么草都会长出来,任你再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这下你可把秦所的威风给灭了!”李炜笑着说。
“灭了!”我突然想起昨天满脑子古怪的念头,不由打了个冷颤。如果一个艾滋病感染者被世界遗弃了,或许他们会和我一样,成天想着如何报复别人,想着如何让仇恨化作一股利刃,刺进所有看不惯的心脏,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唉!平常心、平常心!”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念叨着。
“对,平常心!”李炜不知道我想什么,以为我在为和秦所这事安慰自己,拍拍我的肩头赞许地笑着。
“赵大眼死了,你知道不?”李炜突然问。
“赵大眼!死了!谁杀的?”我一激灵,这事可真没听说过。
“就前两天的事,而且是见义勇为死的!”李炜见我不知道,开始准备细说具体经过。而文娜已经做好了午饭,喊我们去吃饭。
我匆匆洗漱了一下,坐在沙发上,催着李炜快说赵大眼的事。
李炜说赵大眼去乐都那边串亲戚,结果路上遇到一个逃犯,饿极了,跑到一个饭馆里去吃饭。那逃犯很干脆,对老板说自己没钱但想吃饭。结果老板嘲笑他没钱了还吃什么饭?饭馆里吃饭的人都跟着一块嘲笑。那逃犯出门走了一段路,越想越生气,便折回来从饭馆拿了把刀要杀老板。老板跳窗跑了,刚好村里有个妇女骑着自行车带孩子到饭馆里吃饭。那逃犯以为是老板娘,便上前捅了两刀,又追着杀别人,刚好被赵大眼碰上了。赵大眼见要出人命了,提了根棍子就冲上去打逃犯。没想到逃犯是个练家子,赵大眼一棍子打下去,逃犯闪身躲过并顺手一刀捅在他心窝里。赵大眼当场就死了,紧紧握着刀不肯松手,两只大眼睛死死盯着逃犯。逃犯被赵大眼的神吓住了,又见人们越围越多,知道自己跑不了,抽出刀剖腹自杀了。死前还拉出肠子给大家看,说他真的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李炜说得文娜一阵阵恶心,说不会吧!李炜说千真万确的事,不信你们细心看报纸,肯定有登的,说不定过几天还要通知各单位组织学习呢!
“哎!真是想不到,一碗饭竟然引出血案来!人啊,看来生存才是最重要的!”我叹息着,想着柳岩为了生活做小姐的事,心里又是一阵感慨。果然应了老人那句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逃犯如果放在古代,也可能算是一条汉子,没想到为了一碗饭伤了自尊动了杀念。更没想到赵大眼这个我们眼里下三滥的地痞流氓小混混,一生偷鸡摸狗、坑蒙拐骗,差点把李玉梅吓个半死的老色狼,竟然在别人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制止了一场杀戮。
“真是没想到!”文娜也在叹息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赵大眼定义了,说不定过几天真的各单位纷纷组织学习赵大眼了,也许报纸上会把赵大眼写得无比高大上,他的缺点都写成优点。中国的媒体向来都喜欢追风,你说这是英雄,就把你夸成一朵花,哪怕你头上一的根草也说是最美的发簪。而要说你是坏人,就把你骂成一泡屎,哪怕你扶八十岁老太太过马路也会说你是色狼。
是与非,恩与怨,都已经过去了,赵大眼卑微甚至于猥琐的一生就这么划上了句 号。而且这个 句 号划得很圆满,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人生描了金边。没有人再去谈论他生前做过的那些恶,只会记住他那英雄的一刹那!
哎!赵大眼如此,我最后又是什么样呢?我心里苦笑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