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瞪大眼睛,默契的目光纷纷投向筝三娘,不是说就算常校尉亲自前来,也帮不了吗?
常生替姜姒答惑后,只侯在帐外静静等着。
却谁知,帘帐突然被撩开,筝三娘陡然放大的脸盘子吓人一跳,脸上的笑意分明带着讨好,可鼻端浓烈的脂粉味让人只想却步,他难得沉下脸来。
“这位军爷——”
筝三娘被这气势唬住,忙拉开了点距离陪笑追问道。
“奴惯常是伺候礼部将军的,”她特意提起那糙汉,随后隐晦观察了番,却见眼前常生的面色不见消融。
筝三娘有些讪讪,那瞬间,她仿佛再次听见其他女子捂嘴的偷笑声。
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陪笑。
“这姜氏女初来妓营,敢问,常校尉找她有何事?”
筝三娘面露难色,斟酌了番,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心底盘算说出口。
“毕竟,您也知道妓营杂物繁重,姜氏女若耽搁了活计,乱掉军中规矩倒也麻烦……”
常生闻言,视线扫过神色淡淡的姜姒,又看了眼她身旁的林湫月。
等目光回转到筝三娘身上时,神色彻底冷冽下来。
“校尉找姜姑娘,自然有他的道理,岂是你可随意揣测的?”
被那双黑沉的眼盯着,筝三娘腿肚子颤了颤,只觉得,任她如何费尽心机,心思都无处遁形。
“妓营杂事繁重,你倒是清闲的很,依我看……”
常生眨眨眼,突然间冷笑了声,“姜姑娘完不成的差事,便由你替代如何?”
未理会筝三娘如遭雷击的表情,常生正了正肩头铁铠,自顾自道。
“毕竟,你方才不是说了,这妓营的规矩不能破。”
筝三娘彻底慌了,攥着绣帕的手有些六神无主。
她忙躬身向常生赔罪,谁料话未出口就直接被常生堵了回去。
“方才所言,皆是校尉的意思。”
常生冷着脸,直接在众人面前摊开手令。
明晃晃的令牌上,分明雕刻着“校尉常灿”四个字,作不得假。
铜牌上的字迹威武,权力加持下带着迫人的威亚。
单单瞧上一眼,筝三娘已经吓得哑口无言,差点就要昏死过去,哪里还敢多言。
姜姒眼微咪,顺着营帐外透进的天光,仔细打量着常生手中铜牌上字迹的纹路。
甲胄声远去,姜姒跟在常生后,背影彻底远去。
筝三娘泄了气力,直接跌坐在地。
她还未来得及缓口气,便迎上周围营女子意味深长的目光,或冷嘲,或讥讽。
常生那话,无疑当众打了她响亮的巴掌,饶是筝三娘脸皮再厚,此刻也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更别提,地上那些脏乱的衣衫,此刻都要变成她一人的活计,她更是恨不得昏死过去……
校场练兵传来整齐口号,破天气势能将穹宇撑的更加开阔。
成百上千将士,或手持刀盾,或弯弓搭箭,脸上已挣扎出细汗。
姜姒心中一烫,只觉视线所及皆震撼。
素日只混迹在朝堂和家宅的她,胸口莫名生出几分豪气与敬畏。
察觉到这情绪,姜嘶眼睫颤了颤,脑海飞速的定格住眼前场景。
身为史官的习惯,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掏出以往随身携带的纸张和炭笔。
腰迹处,荷包空空如也。
冷冽的清风袭来,吹散女子颊便鬓发。
姜姒压下眼底失望,回神时,鼻端拂过难闻的腐臭。
草席编织的担架,上头竖躺了着尸体,露出的脚趾被寒风冻得僵硬,面容也被白布遮盖。
“姜姑娘——”
常生提醒声让姜姒微怔,视线忙从尸体上避开。
她朝着常生歉意般笑了笑,便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不在多看。
甲胄铿锵声里,营帐已近在眼前。
初来乍到,姜姒压根不认识任何人,因此对于他们口中的常校尉,她也并不在意。
可撩开帘帐的瞬间,随着玉冠男子缓缓转身,镶金折扇仿若开屏般发出的脆响,让昨夜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
认出常灿的那瞬,姜姒咬咬牙。
瞧瞧!这无懈可击的笑容,这手执折扇懒散的模样,分明便是昨晚给自己强行灌药的男子。
若不是他趁人之危,掐着她喝下那乱七八糟东西,如何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想到后半夜那事,饶是姜姒迷糊记不清楚全貌,可那种身不由己下被冒犯的感觉她如何会忘?
他叫常灿是吧?还是军中校尉。
好。
“姜姑娘怎么这副表情?”
常灿欣赏着姜姒的黑脸,俊脸上笑容若春花,只轻嘶了声后便敛起折扇。
“原本我还寻思,姜姑娘见着我指不定如何感恩戴德呢?”
“感恩戴德?“姜姒气极反笑,视线扫过男子头顶成色上好的玉冠。
相比外头训练的军中糙汉,姜姒对常灿这样,出生钟鸣鼎食家的贵公子反而更加熟悉,应对时也少些忌惮,
加上这人欠扁的笑容,是以她语气里的嘲讽实在没来得及遮掩。
“校尉如此算计,还真以为所有人都会感恩戴德?”
常灿轻嘶了声,挑眉间镶金的折扇敲打在桌面上,瞧着有些费解。
“姜姑娘这话,属实难为在下了。”
常灿看向姜姒,似是十分有耐心。
“就是不知——”
“常某这番安排,你是觉着子渊不情愿,还是姜姑娘自己不情愿了?”
玉冠镶在黑发间,更显浊白,说话间贵公子气息尽显,似乎极为妥帖。
姜姒却忍不住蹙眉,她愣是从这人表情里瞧出几分幸灾乐祸。
“自然是——”这话刚出口,姜姒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诧异看向常灿。
“子渊?”
姜姒脑海中,史料如屑翻飞,曾经被忽略的事实倏然间明朗。
若她记得不错,冠军侯韩俨,字子渊……
“子渊……”姜姒声音颤抖了瞬,半晌儿艰难确认道。
“你说的子渊,可是,冠军侯韩俨?”
常灿眼微沉,折扇啪嗒声里,语气带出些玩味儿。
“姜姑娘今日远离临安,莫不是就连自己昔日未婚夫的名字都忘了?”
这话说的轻巧,可姜姒却觉得他目光有些冷,刚入帐时那张灿若春花的假人脸有些不同。
反倒像是……显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可姜姒却已无暇顾及,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她只觉得荒唐至极。
也就是说……昨日后半夜,那人竟是韩俨?
可明明……
筝三娘他们说,昨夜分明是礼部将军。等等,礼部将军?
联想起筝三娘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姜姒突然间明了,真相,或许正如常灿所说,他没理由骗她。
她莫名来到这个时代也就罢了,承受罪臣女的烂摊子也就罢了,可更加荒唐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竟然和史书中的,冠军侯韩俨!睡了?
姜姒愣怔在原地,仍在艰难消化着事实。
折扇开合声入耳似在催促,常灿眉锋跳了跳,似已有些不耐。
终于,女子的喃喃声入耳。
“你算计我,不过是欺负我罪臣女了,可韩俨他是冠军侯,你连他也一同算计,便当真觉得他不在意?”
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常灿挑挑眉,散开的折扇应声收回手中。
“姜姑娘倒不像从前,这倒让常某好生意外。”
“不过——”常灿唇角微嘲。
“临安城时,姜姑娘素日流连平康楚馆,成日厮混在男人堆里,常某还以为你能摸透些男人的本性。”
“到头来,你竟然半分也不懂男人……”
姜姒瞳孔微缩,似有些明白,常灿为何要算计自己了。
她坠崖后来到这个时代,后被人顶替为罪臣女姜姒,此番,完全是替人顶祸的无妄之灾。
“你有没有想过,我本就不是罪臣女姜姒……“
姜姒呼吸微窒,仔细试探常灿。
似是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常灿唇角勾出嘲色,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嗯,你呢,不是什么姜氏女——”
姜姒生出几分希冀,下一瞬心却转凉。“我呢,也不是什么军中校尉常灿——”
常灿脸色冷然,“姜姑娘觉得,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
心咯噔了下,姜姒只能无奈笑笑,常灿见此微咪着眼。
眼前人的样貌名字,分明就是从前临安城里见过的姜姒,她这是和他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呢。
半晌儿,常灿突然间笑了笑,十分气定神闲。
“既然不认那姜氏户籍,便是无名无姓,既如此,那你便承认,自己是突厥奸细了?“
折扇的金光有些刺眼,姜姒的心彻底凉透。
即便她能证明,自己不是臣女,那么,莫名来到这个时代的她,还能是谁?
如常灿所说,被军营重地,当最突厥奸细吗?
姜姒笑容有些难看,“校尉说笑了,我与您开玩笑的。”
“最好如此,”常灿打量着她,“说起来,两日前军营里也出现了个,说不清来路的男子。”
常灿似笑非笑,“你可知,他现在如何了?”
“他呢,被礼部将军怀疑是突厥间隙,便给活活打死了。”
脑海中,下意识拂过担架上蒙着草席的身影,鼻端仿佛还能闻到腐臭,姜姒指尖颤了颤。
“尸体若被扔进雪堆里,怕是还被狼给叼走。”常灿看着姜姒,意味深长道。
“常某奉劝姜姑娘,日后再军营里,最好少说这种玩笑话……”
姜姒苍白着脸,僵硬的换了话题。
“常校尉方才……是何意?”
说她半分也不懂男人,这是为何。
能什么意思?常灿扯扯唇,“字面意思罢了,也不知你是高看了男人,还是想要讨好子渊?”
姜姒有些无语,她从未见过哪家贵公子,能像常灿这般惹人嫌。
半晌儿,硬着头皮刺了句。
“世子还是营中校尉,原来冠军侯在你眼中,只如那些寻常男人一般。”
女子唇微抿,眼底的轻嘲让她芙蓉面上多出几分冷意。
这和常灿记忆里,只知在临安城中厮混,给子渊招黑的姜姒无法重叠。
常灿眼底拂过兴味儿,一时间,他倒还真是让人好奇,家族遭变竟是如何让她的性子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姜姑娘若是不信,”常灿挑挑眉,仍旧那副游戏人间的贵公子态。
“那不妨,我们打个赌如何?”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