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旷野上的沙尘暴险些让妖魅迷失方向,兜转了两日,终于寻到了军队驻地。然而刚到营门口,便被士兵团团围住。
“这是何意?”妖魅冷声道,“以下犯上,都不想要脑袋了?”
“是我下的命令。”湫漓走了出来,故作无奈地摊手,“妖魅,你也是魔将,该理解我的谨慎。你深陷敌营,如今却毫发未损、全身而退,实在是……令人不安。两军交战在即,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还望你别见怪。”
妖魅嗤笑一声,“听你的意思,我活该死在暴民手里呗。”湫漓耸了耸肩,置若罔闻,直接挥手示意士兵,“拿下。”
“慢着。”士兵闻声忙收回武器,低头散开到两旁。阎罗大步上前,站在妖魅面前,颇有袒护的意味。
“你也知妖魅是魔将,与你我平起平坐,现下只是有通敌的嫌疑,你便拿出了问罪的架势,是否太过僭越。”
湫漓眼底浮现出狠戾,但转瞬即逝。他很快恢复为温润书生的模样,扶了扶眼镜笑道,“阎罗大人说的有理,是在下思虑不周。”
“那让妖魅在帐中歇息,彻底洗脱嫌疑前,暂不参与军政,这样可行?”
阎罗应允了这个安排。士兵随即散去,各自归位。湫漓即使心有不满,也没再表现分毫,从善如流地转身离开。
妖魅模样有些狼狈,红发蒙了尘土,已显得暗淡,但她的神色依旧骄矜,维系着自己的傲气。“你是真相信我没通敌,还是单纯想跟湫漓对着干?”
阎罗没回答,兀自说着毫不相干的话,“你这只魔兽灵智太低,无法驯服,就此放逐荒野吧。”
妖魅闻言去审视身旁的魔兽。它身形似马匹,头上却长有一对尖角,还有着猛兽般的獠牙。因为两日未进食,昼夜不停地赶路,它跪伏在地上喘气,口中不断留下涎水。
“现在智力低下,那就把它养成中等魔兽,再做训练。”
阎罗闻言只觉得可笑。兽族进阶极为困难,若是如此轻易炼得,那高等魔兽岂非遍地都是,又怎会屈指可数。
妖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惊世骇俗,她仔细地挽好袖子,然后把手臂伸到了魔兽嘴边。
“咬。”这道极为简单的命令,魔兽还是听得懂的。同时也遵从饥饿的本能,它毫不客气地咬住了妖魅的手臂,吸食起强大魔族的血液。
阎罗彻底愣住了。纵然伤口可以迅速愈合,但疼痛感是切实存在的。为了一只随处可寻的低等魔兽,做出如此自残的行为,实在愚不可及。
妖魅耐心地等它吃饱了,才抽回血肉模糊的胳膊,咬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灰焰。”她斟酌着取了个名字,那魔兽刚饱餐一顿,也就顺从地蹭她的肩膀,以示回应。
妖魅当然不缺坐骑,但这只算是鎏钬赠予的,对她的意义自然不同。
于是在阎罗愕然的注视下,她领着灰焰,身影消失在重重营帐之中。
人间
长时间的辗转反侧后,御千洛终于意识混沌,逐渐进入梦乡。
空荡的街道,瓢泼的大雨,阴晦的天幕。眼前的场景莫名熟悉,但他尚未想出个所以然,巷子里突然走出的女子,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女子背向而行,他只能看到她柔顺的青丝,和那绷得笔直的脊背。明明长发与衣裳尽湿,她仍从容地漫步雨中,丝毫不显狼狈。
御千洛有种预感,那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即将揭晓答案。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偏头,露出了小半张脸庞。或许因为在梦境中,虽然相隔甚远,御千洛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侧颜,以及那暗紫色的眼眸。
他猛然惊醒。
等平复好心情后,他便望着灰白的天花板出神。女子的回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深深地一眼,仿佛能探进人的灵魂。
御千洛把被子拢好,睡意全无。梦中女子的身影慢慢与另一个女孩相叠。
“夏玥……”
夏玥结束了今日的兼职工作,沿着小路往家的方向走。
谢冠言的收益大部分都源于地下组织,奶茶店的营业时间一向随性。夏玥拿着颇高的报酬,便主动在空闲时间来经营店面。谢冠言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直接复刻了一把钥匙给她。
天色渐暗,夏玥不禁加快了脚步,在经过小区绿化带时,却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呜咽。
片刻的迟疑后,她还是走近去拨开了灌木丛,见一只黑色的动物幼崽蜷缩在草堆里。察觉到生人靠近,小家伙龇牙试图露出骇人的气势,可那零星的几颗乳牙,实在是毫无威慑力。
夏玥捏住它后颈的皮毛,不顾它的蹬腿挣扎,径直拎起来打量。
是一只小母猫。看它腹部扁平异常,应该是饿了许久,估计离迈入鬼门关也不远了。
太弱小了,夏玥漠然地得出结论。世道艰难,对于这般孱弱的生灵,早入轮回投胎才是最好的选择。
冷白细长的手指环上小猫的脖颈。她能感觉到那柔软皮毛下,小幅度跳动的脉搏,温热、微弱却不容置疑,是这条生命与死神最后的抗争。
她尚未开始施力,手腕猛然被人擒住了。扭头对上苏源惊愕的目光,她下意识收敛手指,把小猫半捧在手心。
“你……”苏源顿了顿,本想质问她为何要掐死小猫,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模样,“你以前好像说,你妈妈对猫毛过敏,那准备怎么安顿它?”
然而夏玥没有领会到他留的情面,坦言道,“让它早日解脱,去轮回转世。”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铁律已经在她的观念中根深蒂固。在她的认知里:给予没有痛苦的杀伐,本生就算一种仁慈。
苏源依旧攥着她的手腕,后者也没有反应强烈地抽回。女孩的体温低得有些不同寻常,但被握住的那一片皮肤,已隐隐泛起暖意。
把杀生说得如此义正词严,该是令人心里发毛,但苏源只是耐着性子引导她,“万物终有一死,纵然再弱小的生灵,也有活下去的权力,旁人没资格剥夺。”
“况且,说不定我们可以养活它。”他松开夏玥的手腕,从她手里抱过了小猫。
夏玥略显困惑,“我们”这个集合名词,让她心里划过了一丝难言的滋味,但并不算排斥厌恶。“我不会养猫……你不怕我再掐死它?”
“等你养一阵子,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苏源毫无芥蒂地笑道。
“我以为你中学时期的经历,会让你比旁人更笃信弱肉强食的准则。”
苏源闻言笑容一滞,随即微微正色,直视女孩的眼睛,“我的确深知其中利害,但不意味着就要因此去遵从。”
他曾被视为异类,备受欺凌;也凭借狠劲,尝到强者的甜头。正因为经历过这些,他才更明白向下兼容的重要性,去接纳保护那些世俗意义上的“弱者”。
夏玥垂眸不语,似在思索。苏源不愿多谈自己的过往,便主动撇开了话题,“小家伙可以先待在我家,你有空随时来看它……既然决定养了,得给它取个名字。”
知道夏玥不会应答,他兀自沉吟片刻,“春庭早色和烟暖,午夜书生带月寒。”
“叫它早烟吧。”
早烟,书月……苏玥。
夏玥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心跳惶然乱了节奏。以姓冠名,这或许只是男孩不走心的揶揄,却瞬间击溃了她冷酷的假面。
她尚不理解自己心悸的具体缘由,只是在此刻无厘头地想到,今天苏源的眼睛大概是格外明亮,以致于那目光落到她身上,竟让脸颊隐隐发烫。
小猫轻蹭着苏源的掌心,似在寻求庇护,对因自己而起的躁动浑然不知。
然而象征宿命的暗河,已然决堤,将人裹挟其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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