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蔓久久(原创小说 )
序:人生,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逆流而上的努力总没有错。在一片漆黑里,在不确定里小雯阔步前行,也许可以砸中彩蛋。
小雯说2023年最大的收获是放下了心结,人生终于轻装上阵。她要我把她的前半生写出来,好歹在这个世界留下来过的痕迹。
再回忆起这些,恍然发现,都是我一个人世界里的惊涛骇浪,翻江倒海,大雨倾篷,外面的人,包括父母,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也无所觉察。所以,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一 触点
2017年是小雯命运的转折点,那一年小雯确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尽管小雯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多少让她有些震惊,因为她不相信是真的。
我叫雯,出生在一个叫巴沙的县城,那里沙子多于绿洲,我所在的地方几乎被沙土包围,县城没有楼房,大家都住在平房里,只有个别单位办公在楼里。城边仅有几个不大的称之为“沙海水库”的水地点缀着。夏天还好过,虽然骄阳似火,但小小年纪的我们,并不惧怕,不觉得烈日当头有什么不好,大马路上与伙伴一字排开骑着自行车,很有少年意气纷发的意味,暑假里通过座机联系好同学,疯似的约着去玩,要么,谁家有迈克尔·杰克逊新出的碟子,在那个同学家反复看半天,要么,谁家新买了卡拉OK机,我们相约而去,深情的把张学友、刘德华、郭富城、黎明、林忆莲等的歌一遍遍唱一下午。要么,几个女生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在一树树蔷薇花下、在一排排白杨树的阴凉里互诉着心事。青葱少年就是这么开心,在冲向学校的马路上,在去同学家雀跃飞驰的心情里,在那辆骑了整个少年时代的二八自行车上。
最不好的是开春,沙尘暴来袭,黄沙漫天,三米内睁不开眼,看不见人。如果碰巧在学校,男生们会开心的呼喊:“猪八戒来抢媳妇啦,八戒来抢媳妇啦。”女生们则害羞的低下头,仿佛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个被抢的媳妇。如果在家里,则趴在窗户上看外面呼呼的漫天黄沙,脑子里想着:这沙尘暴能不能把我们这房顶掀了去,会不会连我一起刮上天,最好,多刮几天,不用上课了。鼻子里、嘴里、呼吸里都卷着沙粒。等风沙停了,家里的教室的桌椅板凳盖上了厚厚的黄色沙土,一顿大扫除又开始了。这就是我少年时代呆过的地方。大学毕业两年后,我在另一所城市参加了工作,故乡成了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此后,25岁多结婚,28岁生子,基本照着父母的规划和自己的人生计划踩点进行。
清楚的记得那天,阳光明媚,窗外不知名的小鸟在欢快的鸣叫,客厅窗户玻璃上映着树影,在夏风吹动下轻轻摇摆。午饭后,我们一家三口,窝在我妈家的沙发上和我爸我妈聊天,那感觉像是在冬天温暖的棉被里,又放进了一个热水袋。我妈正微微昂起头,笑着对我们说:“我刚怀小雯的时候,真不想要她,那时我在连队工作,天天搬车上的配件,我把那些铁疙瘩放在肚子上使劲压,想把你压掉,但是都没成功。”一语惊掉四座人。我的妈妈,矮个子,瓜子脸,小眼睛,稀疏的眉毛总是用眉笔深刻的画成浓黑的远山形,她的衣着永远利索,无领的衣服不穿,不显腰身的衣服不穿,再配条同色系颜色鲜艳的丝巾,盘着高发髻,耳环、戒指不能少,即使在家也会常戴着,走路带风,在我们家说一不二。我看着我妈微微得意的笑脸,顿时愕然,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笑着讲这件事,但这一次她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
就在前天,我被确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当我拿着报告单的时候,我怀疑医生是不是弄错了,我坐在医院那个蓝色的长椅上,认真而仔细的阅读我的报告单,鉴别真伪,内心颤抖。我想起我27岁时,那时还在我工作的第一个县城车杏县,参加体检,那个年轻的女医生,从垃圾筐里捡出一份揉成团的别人的心电图报告单,细细展开与我的做比对,她扶了扶银色框的眼镜,对照的很认真,良久,抬头问我:“你多大?”我说:“27岁。”她说:“哦,才27岁,好像右心室有点肥大。”我感觉她也不确定,而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并没有当回事。还有一件事,一年前,在我工作的第二个城市山乌市,参加单位组织的体检,拍完胸片后,医生专门叫我去她的办公室,郑重又严肃的告诉我,去做进一步心脏彩超检查,但我不喜欢去医院,我便一直拖着没有去。直到一年后的年底,迎接年终考核,做大量的资料补充和完善整理工作,我累到手抖,我想我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以前不是这个样的,走个50米路,竟然喘不上气,需要站在路边休息一会,才能继续走,那时38岁,我意识到我确实该去医院了。
医院人真多,永远不会倒闭又赢利的就是医院了,看着眼前或喜或悲,或停或行色匆匆的人们,我终于成为了他们。我挂了心内科,掀开衣服,露出胸部,尴尬的躺在检查台上,心里忐忑不安,冰凉的凝胶涂在胸前,任由医生的检测头划拉来划拉去,犹如我悲喜不定的心情,听着医生报着数据,希望一切正常。做完心脏彩超,不安中拿上了检查结果,上面写着,心室中间缺了一块18MM*30MM。
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这病能活多久,就坐在医院的蓝色的长椅上,内心一团乱麻。
现在,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我想先理好我的情绪。这次又听见我妈这么说,一丝丝凉意从心底升起,坐了一会,我说我上下厕所,转身进了卫生间,关上门,阳光从卫生间窗户透了进来,照在墙上,那一片都是温暖的金黄色,真好呀!站在镜子面前,我注视着自己,镜子里的人在光线的阴影下,看起来格外落寞,我默默的唤了唤自己的名字,面容姣好,修长的脖子,脸庞微微瘦长,三七分的斜刘海,柳叶形的眉毛经过精心修饰,温柔入鬓,一双大而圆清澈的眼睛里充满着悲伤,紧闭的唇似有千言万语,神情虽寡欢清冷,却透着一股子幼态和倔犟,扎着一把低马尾。我姐说如果全世界都不爱你,你要爱自己,要用自己的双臂用力抱住自己,我试过,但这个办法于我不管用,只会觉得更加孤独,内心更加空洞。我看着自己笑了笑,低下头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站了一会,转身走回沙发前,继续加入家人的聊天。我的爱人关切的看了看我,逗着我们的女儿,正在上初中的女儿前仰后合的咯咯大笑,我爸正用慈祥的目光,笑着看他们。
我的爸爸,出身行武,我爷爷那辈家里有个武术团,后来家道中落,我爷爷早早去世,我爸十几岁时在自然灾害吃不上饭那几年,从山东来到巴沙,投奔我大姑妈,参军入伍,才得口吃的,这将命保了下来,退伍后在地方上工作。我爸早已退休,现在他的牙几乎掉光了,戴着假牙套,语速缓慢,脸上始终有满足的微笑。记忆中的我爸,工作很忙,爱抽烟,在外吃席总会毫不客气的,给我先送满满一碗饭回来。我从小就不愿上桌吃饭怕见人,打小只要来客人,就躲在厨房吃,所以也从不跟父母出去吃饭。我爸自打退休后,开始钻研一日三餐,我女儿安是我爸一手带大的,他们爷俩感情很好。
下午,在回家的路上,爱人韦达大嗓门说:“安安,看你妈,什么时候都这么严肃,情商太低。”女儿安大声回应着:“我妈没有,你才情商低,没有同理心好不好,每次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还开玩笑。”韦达一看女儿安认真起来,赶紧上前,挽着女儿的胳膊,宠溺的笑着说:“嗯,好好,我有吗。”我的爱人韦达,177CM的个子,微胖,狭长的眼睛,长椭圆脸,皮肤白皙,嗓门大,爱说爱笑,头顶的头发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少,在离家70公里的城区工作。他高中时为了跳出农门,不耕黄土地,硬是上了次高四,逼着自己考上大学。我们是在大学毕业后考体制时认识的,也都考入了体制内。看着一路欢快的父女俩,我很欣慰,庆幸我没有太多复刻我母亲,我想给孩子一个幸福快乐的家。
此刻,我的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我的父母没有先天性心脏病,为什么我有?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在百度上搜索“先天性心脏病”的病因,紧盯着电脑屏幕,点开一条条搜索,心里不甘为什么我会有先心病?为什么?那天直至晚上我一直在不停的搜索,一条一条对照自己的情况仔细阅读。其中,有一条跃入我的眼帘“在胎儿时期,外力机械的作用下,可能会导致胎儿出生时心脏发育闭合不全。”我的脑子“嗡”的响了一下,身体瞬间冰冻,那一丝丝侥幸掉入谷底,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我妈的笑脸。而得了此病的人,即使手术,也意味着容易劳累,不能跑、跳等剧烈活动。那么手术做不做?怎样做?在哪做?我不知道怎样面对我今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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