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周日还让你出来一趟。”我看着他说。
一段时间不见，同学的样子竟然模糊了。现在看到他，又清晰了点。
“无碍，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怎么会跟他有联系？”他坐定下来，皱着眉。
“你先喝点饮料吧，我给你点的果茶。”我把饮料推到他面前。
“谢谢。”他淡漠地说。“你还是先把来龙去脉给我理一遍吧，这样我也能更快地回应你想要的东西。”
听完他的话，我陷入了对程荅的回忆中，明明才个把月的事情，却又好像隔了很久。
我一一描述着我与他的事情，有时候真感觉是黄粱一梦，那种感觉就像雾里看花，明明真实的接触过，只是一段时间没再接触了，再回想起来，就上了一层雾。
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漏掉的东西后面想起来，又会插进来，我沉浸在对他的回忆中，等我把精力再聚焦在同学脸上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过了良久，才开口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是啊。”
回去的路上，我差点站不稳摔倒，身子不住的抖，一股凉意从脚直冲脑门，我看着我颤抖的双手，睁大双眼，再次回想起同学说的话。
“程荅…程荅他…他早在毕业没多久就去世了。”
“拍毕业照那天，他出车祸了…在重症监护室艰难地度过了一段痛苦的时间，还是走了…”
“你…你真的见到他了？会不会是你把梦里的事情混淆了？”
同学不住地怀疑我，可能他也不想相信吧。
也是，换作是我，我也不太会相信，可我是亲历者，我怎么会不信？
“听说…他被车撞的特别惨，不过…哪怕被撞晕过去，手里还是紧紧地攥着什么…”
“攥着什么？”我问。
“不清楚，攥在手心里…也只有家属知道了。”
“听说…他被撞的血肉模糊，整个脸都被血肉糊住了…”
“听着就好痛苦，死的也好痛苦…还不是那么痛快地死掉…”我喃喃自语。
我重新回过神来，看着颤抖的双手，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我是因为想象着他的惨状感到痛苦吗？为他感到悲哀吗？为他英年早逝而感到可惜吗？不，都不是…都不是…只有恐惧…还有那凉意，让我觉得我是不是也要那么死掉，我是不是被他缠上了？无法言喻地感受，从未有的感受…
我似乎动弹不得了，我就这么僵站着…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总是会想象出他被撞后的样子，控制不住地想象着…
过了良久，我才回过神来，就像自己的魄回来了一样，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我迈着沉重地步伐走着，走着走着，前面似乎有个人，那身形…太像了…太像程荅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跑，结果没两步就被一石子绊倒了，膝盖瞬间破血。
“疼…”我苍白着脸，微微地喊着疼，自己心疼自己，用手掌轻轻地按着出血的地方。
坐在冰凉的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己的膝盖。
这时，我才想起来那个身影，转身看去，已经没有什么所谓身影，我长吁一口气，一定是我看花眼了，自己吓自己。
当我再转过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拖着受伤的身体，屁股不停地往后挪。
看清来人，我顿时吓得就要晕过去，但还好我挺住了。
“你受伤了。”
他蹲下来，凑近我，用他冰凉的手抚摸我流血的地方，我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是他的手凉，还是我的身子凉。
我看着他那张脸，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张活生生的脸，这么正常不过的脸，竟然是死人的…
我一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只是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疼吗？”他温柔地说，“一定很疼吧，磕的太狠了，血还是往外冒。”他自言自语地，“止不住的冒，直到没有那么多血了，就开始流，一点一点的流，要从伤口处出来，要一点不剩的流出身体，直到只剩下干涸的身体…”
我看着他，听着他说的那些话，是对我说的吗？
“不能这样，再这样你会死的…对，你会死的…”他有些焦急地，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
我看着他那越来越扭曲的脸，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对，我得送你去医院…我要背你去医院…”他突然看向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紧紧闭着嘴巴，眼泪不争气地流个不停，我看着我早已止住血的膝盖，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么僵持着，他才缓缓开口，“就这么害怕我吗？我伤害过你吗？”
我还是保持原样，只是，眼泪流干了，只有脸颊泪干的痕迹。
“你害怕我是对的…我…不…”他又开始自言自语。
突然一阵风刮过来，我艰难地闭上眼，再睁开眼，他已不见了。
回去以后我大病一场，因为是毫无征兆的，所以是同事事先发现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冰冷的病床上，我看着穿着病服的我，虚弱地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我家里人听说我生病了，赶过来陪我。
白天我甚至觉得热闹，因为人好多，陆陆续续来人看我，还有固定的几人陪着我，思绪总被她们聊天的内容牵引，有时，我不想睁开眼睛，因为一睁眼，她们的重心就跑我身上了，我不想被打扰，就一直闭着眼睛，听她们说话。
她们偶尔会突然想起我，会说嘘，小声点，我还在病床上，聊着聊着又兴起了。
只有晚上的时候，才真真切切地只有我一人，这点倒也跟平常没两样。
只是，医院更安静，从玻璃窗户往外看去，月亮那么亮，明明医院里没有几盏灯开着，却能清晰地看到玻璃窗户下的路，看到摇曳的树叶，看到远处疾驰而去的车辆，顺势照在我的脸上，轻轻拂过。
还有那几颗星星，似乎不想让月亮太孤单，零零散散地点缀在它旁边，却又不靠的太近，只做着陪衬。
我的思绪收回，一道影子投在窗户下的墙壁上，一动不动地。
为什么…为什么我生病了都不放过我…
我又开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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