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鸳鸯棺

听闻三爵所言,这尊弥日罗显婆神牌竟源自盗墓贼之手,且是从广西那边辗转所得。

广西作为少数民族聚居之地,向来以民风剽悍著称。当地有句戏言,称连妇女都能追着男人满街追打。能入盗墓贼“法眼”的地方,大概率是那十万大山中的某座不为人知的古墓。不过,广西当地民众对盗墓贼与走私犯深恶痛绝。回溯到五六十年代,广西与越南边境曾频繁发生玉石走私事件,不少人在走私玉石的过程中因黑吃黑而肆意草菅人命,致使众多家庭支离破碎。多年来,当地政府一直大力打击走私与盗墓行为,但成效有限。正因如此,当地百姓,尤其是老一辈人,对走私和盗墓行为厌恶至极。

三爵说道:“广西的油斗本来就少之又少,可一旦出现能配得上显婆神牌的斗,那必定是个油斗。俗话说得好,干一行就得爱一行,既然咱们承袭祖师爷的倒斗手艺,就得将这门技艺发扬光大,否则祖师爷怪罪下来可不好。小鹿同志,你说这道理是不是没错?”

这话都抬出祖师爷了,看来最近是经济上遇到不小的困境了。

我回应道:“既然是油斗,在你和我相识之前,你本来就是单干惯了的,如今完全可以自行其是,没必要把我拉进来。再者,我出身五大家族的鹿家,在这行里行事得格外小心,稍有不慎侵犯了别家的地盘,惹上张家人,我这鹿家小爷恐怕性命难保。你可不是故意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吧?”

三爵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他娘的,少在这里拿乔!当年张家太祖权威之下,五大盗墓世家固然划分了各自的地盘,近百年来彼此相安无事。但自十年前,张家大当家张大元帅在广西的一次盗墓活动中吃了罗家和袁家的亏后,便宣布广西这片区域不再受五大家族管控。你身为鹿家之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娘的,爵爷我一把年纪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自灯墓之后,你们老鹿家那些长辈也希望你不再涉足这行,你不是很想下斗吗?这难得的机会,帮兄弟一把,如何?鹿家小爷,好好考虑考虑。”

三爵这话虽说糙了些,但理不糙。自从秦岭灯墓大难不死归来,多年来不过问倒斗之事的父亲,把我带到祖坟前狠狠训诫一顿。如今,五大盗墓世家对外都以合法经营的公司示人,我老鹿家亦是如此。只是早年父亲未被家族元老看中,故而未承担起家族倒斗事务的领导责任,而是推举赫爷成为我家这面倒斗业务的掌舵人。赫爷自幼追随家族元老四处闯荡,倒斗手法高超,为人深不可测,行事狠辣果决。我比他小十多岁,自然被立为另一面公司的未来接班人。未曾想,我因秦岭灯墓之行涉足倒斗领域后便深陷其中,家族元老和父亲显然对此并不赞同。

“行,没想到你对五大家族之事如此熟悉。”思索片刻,我说道,“和你同去广西也并非不可,但你别再遮遮掩掩了。”

我目光中透着警告,紧紧盯着他:“那卖家人在哪里?”

三爵一脸茫然,装糊涂道:“什……什么人?”

我心里暗骂,见他仍不知收敛,起身便作势要走。三爵见状,连忙阻拦,急切说道:“行行,怕了你不成?你说的那显婆神牌的卖家,放心,爵爷已经约好他明天和你见面详谈,爵爷办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我抬手用指关节捅了捅他的肚腩:“提前就约好了?他娘的,你早就猜到我会答应你,对吧?”

“咱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吗?就算爵爷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可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你不想下斗吗?说真的,你来了潘家园,爵爷就没料到你会拒绝。”三爵被我捅得疼得直咧嘴,捂着肚腩说道,“对了,那卖家其实不是盗墓贼,是个广西佬。”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心知这人不靠谱,还想故弄玄虚,其实我心里也揣测那卖家必定不是同行。因为若真是同行,没理由拿着一块显婆神牌就贸然出售,更不可能拿到潘家园这种古玩交易的集中地公然出手。在盗墓行当里,青铜器向来被视作断头货,无论基于何种缘由,贩卖青铜器一旦被警方抓住,那便是死罪。而且倒斗之人在行业内有共识,一般不会轻易将墓中的青铜器带出,因为一旦拿出来,便没有哪家敢接手,胆大的盗墓贼即便摸到青铜器,也会在黑市私下交易,绝不会在潘家园这种明面上和古玩铺做交易。

三爵招呼我坐下,还殷勤地帮我按摩肩膀:“那广西佬说是在农村田里偶然捡到这块显婆神牌的。那人也显得挺憨厚老实的,我没急着给他估价,先稳住他,说要找专家看看才给价钱,这不就找到你这专家了嘛。”

我虽只是考古系毕业,却也懂得不少门道,只是还算不上什么公认的专家。

我看着桌上的显婆神牌,凝视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三爵依据倒斗的“望闻问切”之法,初步断定显婆神牌的出现表明附近必有古墓。只要有一丝古墓的线索,盗墓之人都会忍不住一试。而我能看出这块神牌入土不久,属于“热货”,料想这个广西人应该隐瞒了些许细节,必须见面详谈才能知晓全貌。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三爵便心急火燎地将我从床上拽起。简单洗漱后,他便开着那辆破旧的雪佛兰,把我带到一家老北京涮羊肉火锅店。他在店内最偏僻的角落订了一张桌子,此时,桌旁坐着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男子。

这位地中海发型的男子身形偏瘦,皮肤黝黑,满脸岁月的沧桑,一看便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之人,果不其然就是三爵口中的广西佬。

三爵来到桌子前,热情地向地中海介绍:“来来,老哥,这位便是我昨日提及的考古专家,今日他能为你估个价,省得你在潘家园四处奔波了。”

地中海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中满是怀疑:“这么年轻的专家……靠谱吗?你可别坑俺。”

三爵赶忙接过话茬:“你这老哥可别心眼儿实诚过头了。我这兄弟可是根正苗红的考古学专业出身,在这古玩行里也是颇有威望的专家,潘家园一带的行家都争着请他掌眼呢。人家忙里抽闲为你这物件跑一趟,你可得感恩才是。要是因为你这话,人家不给你估价了,你这不就白来北京一趟了吗?”

说到吹嘘,没人能及得上三爵。一番天花乱坠之后,这位朴实的广西佬还真就信了,连连赔不是。

我也配合三爵说道:“老哥,你这块东西我昨天仔细瞧过了,确实是件老物件,这毋庸置疑。只是它略有残缺,不全,原本应该有四块。就眼前这一块而言,价格自然会略低一些。”

地中海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他衣着破旧,像流浪汉一样,使得周边的客人都刻意避开。他夹起一块涮好的羊肉,囫囵吞下,畅快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才对我说:“这位小哥专家,你说……就这一块牌牌,能值多少银钱呐?”

我与三爵对视一眼,我微微点头,紧接着三爵便伸出手掌对着地中海扬了扬。

“五……五万??”地中海似乎对这个价钱颇为满意,略显激动,忙放下手中的啤酒,刚觉声音太大,又赶忙压低声音问道。

三爵喝了一口啤酒后摇了摇头,地中海顿时坐不住了,皱起眉头追问:“十万??”

三爵依旧摇头,这可把地中海急坏了,我看他快要忍不住发飙,便直言道:“五十万。”

话音未落,正在大快朵颐喝着啤酒的三爵猛地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没料到我会给出如此高价,这不是明摆着他要赔本吗?

眼见三爵缓过气就要发怒,我赶忙把他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他娘的,你还想不想借这个机会在古墓中大捞一笔?要是想,就别废话,按我说的做,小爷保准不会让你血本无归。”

“他娘的,你说得倒是轻巧,可这心里就像被刀剜一样疼啊!”三爵此刻虽满心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我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行了,别这么小气。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把眼光放长远些。”

“行,行,小爷,你可别怨我。要是这桩买卖赔本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安稳,得负责给我养老。”

我忍不住笑了:“好说,好说,我肯定提前给你选块风水宝地,这下总行了吧?”

三爵这才咬咬牙,强忍下来。

一旁的地中海一听五十万,激动得不得了,连干三杯啤酒。见我们两人跑到角落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忙问道:“你们在干什么?真的是五十万吗?小哥你能拍板吗?你们到底要不要?”

我们回到座位,我给他倒上啤酒,拍着胸脯保证:“老哥,你就放心吧,这东西我们肯定要,五十万只是个小数目。实话告诉你,要是能凑齐四块,五百万那都只是起步价,只可惜你这东西不全。”

地中海一听,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数着手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上……上百万??”

我和三爵同时郑重地向他点头,他咽了口唾沫,又喝了一口啤酒壮胆,随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又咽了咽唾沫,才神神秘秘地从他那脏兮兮的包裹里拿出一件用红布裹着的物件,迅速递到我手中。

我不明所以地打开,不禁打了个冷战,竟又是一块显婆神牌。

这可是断不可碰的“热货”,我赶忙将牌子包好,藏好以免被人瞧见,随后看向三爵,他也是一脸茫然,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广西佬会有此一招。

三爵顿时不悦:“嘿,你这老哥可不够意思啊。你这魔术变得挺溜啊,还有没有?一并全拿出来,爵爷今天全收了,有多少要多少,别一块一块地折腾,难不成你还当我在这儿和你玩扑克呢?”

地中海一脸委屈:“昨天在你铺子里,你才给俺三千,俺……俺舍不得啊。”

我听后直摇头,三爵这人纯粹是个财迷,见地中海憨厚老实好糊弄,就想花三千块钱把这宝贝收入囊中,确实有些过分。

三爵见状,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老哥啊,现在这市场行情你还不信吗?你大可拿着这东西到潘家园各大铺子走一趟,问问价,瞧瞧是不是我跟你说的这个价。问完再回来找我们谈也无妨。”

地中海听了,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们两人,说:“我才不信你们呢。”他指着我说道,“我只信这位小哥。”

三爵翻了个白眼,说道:“行,既然你信我这兄弟,那这事儿就算定了。你把东西都拿出来吧,四块牌子,几百万足够你风风光光回乡下娶几房洋媳妇了。”

地中海顿时喜笑颜开,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中:“别……别……俺不贪心,俺不贪心,不用几房,就……就娶一位咱们国家的姑娘就行……就行……”

三爵满心期待他能继续拿出其他神牌,然而广西佬与他对视后说:“没了……俺就这两块。”

三爵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信不过,一把夺过其破旧的皮包,一番翻找之后,除了几块干粮,什么都没发现。广西佬见状,委屈地说道:“真没有了,俺农村人可不敢说谎,就这两块,都在这里了。”

见状,我赶忙从三爵手中夺过皮包,还给广西佬,并往他碗里夹了两块涮好的羊肉,和气地问道:“老哥,说说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要是能说清楚这东西的来历,小爷我再给你加一千块,但你可别说是你的传家之宝啊。”

地中海听后,喝了口啤酒,将皮包紧紧攥在手中,稍作思索后说道:“这倒不是传家之宝。但这物件的事儿啊,能说,可说了你们也未必信,我还是不说了吧。”

三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插话道:“他娘的,你这可不像话。别藏着掖着了,这么着吧,爵爷按字数给你算钱,一个字五毛,赶紧的,但别信口胡诌,你们农村人不打诳语对吧?”

“一个字五毛?”地中海仍不太相信三爵,转头看向我,寻求信任。

见我点头,他喝了口啤酒,缓缓说道:“这东西其实邪气得很。俺老家那片稻田啊,这几年不管种啥庄稼都活不了。请了不少专家来看,也没个结果。今年更是大旱了半年,有一户人家的田里竟然裂开了大缝子,深得吓人。村里还请了大师来打赤魅,可雨始终没下。谁能想到有一天,那户人家在田里发现裂缝下面埋着红色的大棺材,挖出来一看,竟是两口鸳鸯大红棺材。”

“打赤魅?”三爵满脸疑惑,“他娘的,这是什么邪门事儿?”

我便解释道:“这是一种封建迷信活动,当地长时间不下雨,便会请人跳大神来驱赶赤魅。据说赤魅乃尸变而成的怪物,会影响天气。”

三爵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地中海接着说:“两口棺材一现世,着实邪乎。当时天色骤变,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整整下了七天七夜。如今,两口棺材就摆在俺们村子的祠堂里,村长下了死命令,要天天在上面上香祭拜,不过谁也不许靠近。”

我皱了皱眉:“当地官方难道就这么不管不顾?”

“村长不让乱传消息,因为挖掘棺材的那家人,不久之后全家都离奇死了,查不出死因,事情就这么搁下了。村里人都说他们家惊扰了死者,被索了命。我是搬运尸体的村民之一,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他们偷偷打开过棺材,拿走了里面的东西,就是这两块牌子。”

我注视着地中海:“你趁搬尸的时候偷走的牌子?”

地中海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这牌子就这么来的,俺保证没骗你们,两位老板要是不信,可以去俺们村里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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