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命案

事后,地中海也不再遮遮掩掩,坦诚相告:在老家尚有数户人家持有一些老物件,而他是经村里推选,专程前往北京古玩市场寻找可靠买家的代表。三爵闻之,顿时兴致勃勃,当下便先付十万定金给地中海,表示欲亲自前往他们村收购其他老物件,届时尾款一并结清。地中海收下这十万定金后,满心欢喜,亦十分爽快地留下村子地址与电话号码,而后满意地返回广西。

因赫爷失踪,如今生死未卜,杳无音信,鹿家大当家的之位便暂时空缺。这几日,鹿家的伙计飞刀告知我,家父希望我能尽快返回家族。想必是担忧我与那些不务正业之人一同下斗冒险吧,我遂向牙子打了声招呼,权且应付了此事。

牙子乃是赫爷的心腹,对赫爷可谓是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只要赫爷一声令下,他纵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哪怕是砍下自己父母的脑袋也会毫不犹豫、面不改色。他对我的看重程度等同于赫爷,我便将前往广西之事与他细细说了一遍。电话那头的他听后许久沉默不语,随后才郑重地说道,一切他自会妥善安排,嘱咐我务必小心行事。

地中海给我的地址位于广西一个名叫马康的村子。他说此地地理位置颇为偏僻,进出县城一趟,往返车程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左右,而且村子紧邻十万大山,那里是未经开发的原始丛林。我心想,若有古墓存在,想来应在这丛林之中。

我和三爵这几日忙于筹备装备,要知道,在这行摸金倒斗,装备必须一应俱全,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阿茹得知我们要出远门,也想一同前往。但她怎会知晓我们的行踪?想必是以为您我们是出门旅游观光。然而,倒斗绝非儿戏,那是提着脑袋在刀刃上行走的营生,她一个弱女子跟随而去,反倒是累赘。故而,三爵果断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满心不悦地回到工作岗位,继续看顾店铺,那气鼓鼓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闲话休叙,我们依照地中海所提供的地址抵达广西的一座县城,这才得知马康是一处偏远穷困之地。但我们当下所在之处,并不属于马康的行政区划范围。当地县城之人介绍,马康是一个落后的小村庄。

而后,我们从县城乘坐大巴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司机在一家简陋的候车站停下,让我们在此等候下一趟开往马康村子里的小中巴车,毕竟大巴车不会驶入村内。

这个候车站年久失修,破破烂烂,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一般。我环顾四周,只见杂草丛生,前方不远处便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峻岭,盘山公路蜿蜒其上,由于尚未铺设水泥路面,只是一条坑洼不平的原始山路,仅容一台中型车辆勉强通过,倘若遇到对向行驶的车辆,真不知该如何通行。

当地天色暗得早,我们在候车站等候了约半小时,天色已暗至六点半左右,才等来那艘“驶向”马康村子的中型巴士。说是巴士,实则是一辆破旧的白皮小面包车,与三爵的那辆二手雪佛兰相比,新旧程度不相上下。不过,好歹也是辆车,我和三爵也不再计较,付钱上车便是。毕竟在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像在都市中一样客车定时往返,倘若错过这一趟,可就不知何时才有下一辆了。

我们坐在司机后排的座位上,车上还有六位当地的村民,皆是马康村之人。他们皮肤黝黑泛黄,应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今日赴县城赶集,此刻正返回镇上。见我二人两个外地人上车落座,皆投来好奇的目光。

三爵素日里便是话匣子,即便身处车上也不得闲。他递给司机一支烟后,便与司机攀谈起来。

那司机目测约五十岁上下,亦是极为随和之人。面对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他依旧有说有笑,似乎轻车熟路,并且对自己的车技甚是自信。我们皆是初来乍到之人,司机为人热情好客,一边抽着烟,一边同我们闲聊起来。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了马康村的种种。他说道,马康这个地方颇为落后,地理位置又极为偏僻,这条盘山公路乃是唯一进出村子的道路,只因山路崎岖难行,鲜有人敢驾车往来,据说此前已有两辆巴士坠入山崖,之后县里便不再安排巴士进入马康村了,这数年来一直是这位司机艺高人胆大,开着他这辆面包车往返于县城和马康村之间,充当客车的角色。

司机的脸庞透着一丝酒意,泛着红晕。我好奇地问:“大哥好酒量啊?”

司机吐了口烟,他因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不瞒两位兄弟啊,俺每次驾车走这盘山公路前,都要喝上二两黄酒,这可不是贪杯。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这深山老林里什么都有,只求个平安顺利罢了。”

我在心里暗自腹诽,心想在这穷山峻岭的盘山公路上还敢酒后驾车,真是不知死活,我到底走了什么运,竟遇此等情形?

三爵也是个爱抽烟的主儿,听闻此言,不禁乐道:“兄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啥?你说这大山里到底有啥呀?听着好像这大山里有什么邪乎的东西似的。”

“这位老板不知啊,这大山里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森山老林里的物事,到了一定的年岁,泥里的人参能变成小孩子满地乱跑,若是得罪了山精树怪,那可不得了,肯定会有灾祸降临。”司机一脸敬畏地说道。

三爵却笑道:“那可太好了,爵爷我回去的时候得捉几只回去补补身子,最近身子虚得厉害,如此说来,这地方倒也不错。”

司机听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七嘴八舌地胡扯起来,我插不上话,不过不久后三爵也说累了,随着车身的颠簸,渐渐打起鼻鼾睡去,我摇了摇头,心中竟有些羡慕他的单纯质朴,每日除了幻想一夜暴富之外,似乎再无其他烦恼。

车开了约半小时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司机方打开车前灯。看着峻岭群山在毛月亮的映照下,一片银白森然之色,不知何种兽类或鸟类的叫声传来,虽有些阴森,却让浮躁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思绪间,又想起了失踪的赫爷,还有不苟言笑且武艺高强的冰姐。

我实不知此次广西马康之行会发生何事,心中自知自己的能力边界,但心中依旧向往古墓中的世界。也许冰姐若在身边,我便不会有这般胡思乱想了。秦岭灯墓中,她的强大与沉稳总能给人安心的感觉,然而讽刺的是,与我们一同历经生死之人,她的下落我们竟全然不知。

胡思乱想之际,此时正值下坡路段,前方车头大灯忽然照到三只黄鼠狼横穿马路,司机见状,仿若见了鬼魅一般,紧急刹车。而后面色惨白,双手合十祈祷起来,也不知道在祈求些什么。

等黄鼠狼慢悠悠地穿过马路后,司机才对我说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大山里的黄鼠狼皆是黄大仙化身,在这山路上开夜车,若是遇到有动物过马路,务必要避让,否则必定会遭遇灾祸。前些年那两辆巴士便是因为犯了忌讳,撞死了一只黄鼠狼,而后被黄大仙迷了心智,将车开下了山崖,小兄弟啊,这黄鼠狼可招惹不得,这东西记仇着呢,轻易得罪不得,否则定会引发大祸。”

我赶忙恭敬地点点头,这倒是与我们所从事的倒斗之事有相通之处。在我们倒斗行当里,开棺之前要焚烧五根龙头香,每根龙头香恰要插在五枚铜钱的方孔之中,并在棺材四周撒上一把糯米,且要仔细观察龙头香的燃烧情况,若是烧成三短两长,方可开棺,反之若是三长两短,则不能开棺摸金,需即刻退墓,否则大祸临头,至于其中原理,无人知晓,只因祖师爷立下此规矩,代代相传。

而我所从事的正统摸金校尉门派,是在墓的东南角点上一根蜡烛,若蜡烛不熄灭便可以开棺,反之则需退墓,这行当之中,各门各派皆有其独特的规矩。

抵达马康村之时,已是晚上八点半。地中海举着手电筒,早已在村子路口显眼之处等候多时,见我们出现,这才松了口气。他言道,进入马康村的盘山公路事故频发,他是着实担心我们遭遇不测,我心中暗忖,这家伙肯定是还惦记着尾款尚未收齐之事,要是我们出了事,可不就什么都没了嘛。

且不说他,继续前行。

地中海引领我们进入村子,介绍说这村子约有二百来人,村民皆为少数民族,居住的都是独具特色的木质高脚楼。虽说这村子地处偏远,近乎与世隔绝,但在夜色笼罩之下,仍可看出村子颇具新意,不少人家的高脚楼改造成了农家乐的模样。地中海将我们带到一家规模较大的高脚楼前,随后高声呼喊一声,里面随即回应一声,紧接着亮起了电灯,不大一会儿,一位年约四十岁、身材壮实、小麦色皮肤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男子见我们前来,热情异常,想来地中海此前返回村子时,已向他介绍过我们。还没等我们开口,中年男子便先说道:“两位老板远途跋涉,甚是辛苦,此前树生兄已将你们的情况告知于我,快进屋吃点东西,驱驱旅途的疲惫,然后再商议正事。”

我看向憨厚老实、不善言辞的地中海,原来他叫树生。

我和三爵坐了一天的车,这盘山公路颠簸得如同极限赛车一般,着实疲惫不堪,便也不再客气,随着他进了屋子。这才知晓中年男子名叫阿强,他的妻子早亡,仅育有一女,名为婉玲,今年刚满十六岁。

阿强作为村子里最为富裕的一户人家,是第一个将高脚楼改造为农家乐的,然而无奈村子地处偏远落后之地,难以进行有效的宣传推广,所以农家乐的经营一直不见起色。此次听闻地中海从京城引荐老板前来村子收购老物件,阿强便动了拉些投资的心思。

我们二人忙了一天,累得散了架一般,地中海寒暄几句后,便让我们在阿强家住下,他似还有事务缠身,便匆匆离去。

阿强是个机灵之人,很快就安排婉玲为我们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这小丫头扎着双麻花辫,身着少数民族的传统服饰,做事手脚麻利,也未多嘴打听其他事情,忙完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打量着我们这两个外乡人。

我们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菜,稍事休息后,这才有了聊天的兴致。

三爵吃饱喝足后,便开始信口开河:“哎,不得不说,这地方虽说地处偏僻,但仍不失为一个养老的好去处,小鹿同志,你且听听,这大晚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得多么热闹。”

阿强赶忙附和道:“这位老板所言极是啊,马康这地方虽然偏远,但胜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确实很适合你们这些大城市里的老板来度假休闲。”

“哎,兄弟,你可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三爵装作一副大款模样说道,“这地方很适合投资,等我考察考察,看看投多少合适。”

我见阿强一脸认真,信以为真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对这性子单纯的三爵也无可奈何。

婉玲见我们聊得尽兴,便自房间拿出自酿的土酒,给我们每人斟了一小杯。三爵见状对阿强说道:“你这女儿乖巧懂事,将来必定给你招个金龟婿,你就安心等着享清福吧。”

阿强听后,不知为何突然神色黯淡下来,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我和三爵相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此时阿强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

他缓缓说道:“金龟婿我是不想奢望了,只希望婉玲将来能寻得一个不嫌弃她之人,照顾她一辈子便足矣,其他的不敢再有期望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婉玲,这小丫头生得颇为水灵,实乃美人胚子,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劲儿,小小年纪已颇有几分韵味。我心中纳闷,阿强为何对他自己的女儿如此不看好?

阿强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唉,不瞒两位老板啊,我们这常常有旱天打雷之事,我这女儿八岁时,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响吓破了胆,自那以后,便再也说不出话了,只能听到声音。这些年也到城里找过不少医生,可都无济于事,所以……唉……”

原来如此。

我从未听闻雷声竟能将人震得失声,这实在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三爵听闻后,不禁摸了摸鼻子,心生恻隐之心。他走到婉玲身边,正色说道:“这个……大妹子,你莫要担心,既然让爵爷我碰上了,这是你的福气,你瞧见那边的哥哥了吗?”

他指向我,继续说道:“这人认识诸多权威的医生,你这病啊,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等我们忙完这儿的事情,就帮你把嗓子治好。”

阿强听闻后,有些激动:“老板,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当真,那……那我便无以为报啊?”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爵爷我可并非什么圣人之类,不收香火的。”我其实并未认识什么权威医生,不过三爵不过是为了安慰婉玲,既然牛皮已经吹出去了,我也只好顺着他的话,对阿强点点头道:“这事儿好说好说。”

本以为婉玲会因此事而激动不已,然而这小丫头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洞悉了命运的沧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显然是在强颜欢笑,随后对着我们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便回自己的闺房了。

阿强见我们旅途劳顿,便不再多聊,我们也只是闲聊片刻,他便识趣地回房休息去了。

我与三爵简单洗漱之后,疲惫不堪,躺到各自床上便沉沉睡去。

这一晚似乎做了几场梦,却毫无印象,半夜的时候仿佛隐约听到几声雷响,不管怎样,醒来时是被三爵急切的喊声吵醒的。我睡眼惺忪,只看到三爵手忙脚乱地在面前晃悠,本以为他又使出什么低俗的恶作剧,刚要张口教训他一番。

结果他却先说道:“他娘的,赶紧起来,村子里出大事了,树生昨夜半夜被雷劈死了。”

听到地中海被雷劈死,我不禁一惊,从床上猛地坐起。

我警惕地看着三爵,后者啧了一声,拍了我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他娘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爵爷还有心思寻你开心,还不如去调戏黄花大闺女来得快活?”

话虽如此说,却也没错。

此时阿强也神色焦虑地匆匆进入房间,严肃地对我道:“爵老板所言属实,昨夜村里有人目睹树生从祠堂出来后,像失了魂儿一般,回到家不久便被雷劈死了,昨夜那雷声响得着实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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