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卧室里的一张床上，一阵虚弱的、带着恐惧的喊声发了出来。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躺在床上的路海封，被自己梦中的喊声惊醒了过来。他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原来，他又一次在睡梦之中，回忆起了那个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路海封把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用左手的手背擦拭了眼睛和脸上的泪水，慢慢坐了起来，接着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出了卧室，来到了客厅，然后走到了客厅外面的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城市里远处的微弱灯光。
现在正处于十月份的深秋时节，直辖市澪江市的凌晨，已经有了那么一丝凉意。路海封的双手扶着阳台上的栏杆，感受着微风带来的清凉。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顶灯亮了。路海封的儿子路坪拿着一件薄外套，走到了路海封的左边，立即将外套给路海封披上了，轻声说道：“爸爸，天气转凉了，当心感冒！”
路海封侧着头看了看路坪，点了点头。
路坪看了看路海封有些哀伤的表情，说道：“爸爸，刚才我听到了您在卧室里的喊声了，又做那个噩梦了吧。”
“哎！”路海封叹了一声，有些哽咽着说道，“我今年八十一岁了，从六岁到现在，整整七十五年了！我与它……已经成为一体了！”
路坪看了看路海封，随即右手手掌搭在了路海封的左边肩膀上，担心地说道：“爸爸，您要保重身体啊！”
“路坪，昨天下午……”路海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施沉元，他来找我了！”
“施沉元？”路坪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就是害死爷爷的那个人的儿子？”
路海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是他！就是害死你爷爷的凶手施大袍的儿子，施沉元！”
“他怎么会来找您呢？”路坪追问道。
路海封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慢慢说道：“是啊，他来找我了，是真的来找我了。”
路坪想了想，说道：“爸爸，我以前听您说过施沉元这个人，您说自从爷爷被害之后，你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您还说，在一九四九年年底澪江解放前夕，施沉元他们全家都离开澪江了，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现在，他怎么会突然来找您呢？”
路海封转过身，回到了客厅里，坐在了沙发上。路坪跟在后面，坐在了路海封的旁边。
路海封慢慢讲起了昨天下午的事情。
下午三点，“嘭嘭嘭！”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呀？”正坐在客厅里的路海封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大声问道。
门开了，只见一名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警察和一位老人站在门口。
“请问，您是路海封吗？”年轻警察对着路海封问道。
路海封诧异地看着警察，点了点头，问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路师傅，您好，我是派出所的民警杜南坚。”年轻警察笑了笑，接着指着旁边的老人说道：“这位是从马来西亚来的施沉元先生，他说是他是您小时候的好朋友，让我们带他来见见您！”
“施沉元？”路海封非常地吃惊地看着那位老人，一时愣在了那里。路海封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都已经深入到骨子里了。
这时，施沉元的双手一把抓住了路海封的左手，一边流着泪，一边颤抖着声音说道：“路海封，我就是……施沉元啊！总算……总算见到你了！”
路海封直直地盯着施沉元的脸，从额头到下巴，仔仔细细看了一个遍！没错，虽然岁月在施沉元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但是，他的大体样貌还在，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的确就是施沉元！
“施沉元！”路海封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年轻警察见两人已经见上面了，便对施沉元说道：“那，施先生，人已经找到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谢谢您！谢谢您！”施沉元对着年轻警察一个劲地点着头。
警察离开后，路海封似乎反应过来了，左手立即甩开了施沉元的手，“啪”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防盗门。
“海封，你开门，我有事想和你说。”施沉元隔着防盗门大声喊道。
“施沉元，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路海封站在客厅里，隔着防盗门大声说道。
施沉元一边敲门，一边说道：“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你的伤害很大。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路海封没有搭理施沉元，坐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把头靠了沙发的靠背上，不禁又回忆起了当年的那个噩梦。
施沉元继续说道：“海封，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爸爸！这些，我都理解！我也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走吧，我不会见你的。”路海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防盗门肯定地说道。
施沉元又敲了敲门，说道：“海封，你先开门吧。我这次回澪江来，就是来代我爸爸给你和你的爸爸赎罪的。”
赎罪？路海封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施沉元有些哽咽地说道：“海封啊，我们两个同岁，今年都八十一了。我身体不太好，常年吃药，还能活多久，说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说是……随时都有可能入土了。人们常说……叶落归根！这次，我回澪江来，除了赎罪，我就在澪江定居了，不再回泰国了。并且，我已经决定，我死后，我的骨灰就埋在澪江，埋在你爸爸的墓前，永远做你爸爸的奴仆！”
路海封听出了施沉元语气中的诚恳，想了想，慢慢走到了防盗门处，打开了防盗门，只见施沉元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路海封跨出了房门，接着把门关了，对着施沉元说道：“出去走走吧。”
两人乘坐电梯下了楼，来到了小区的花园里，找了一张木椅，挨着坐了下来。
施沉元侧头看着路海封，说道：“海封，我们都老了！”
路海封没有看施沉元，而是冷冷地说道：“你刚才说，你回来赎罪，怎么个赎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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