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过午饭以后，莫岭来到普通人的市集上。
按理说，莫岭是一名炼丹师，调查市场应该会从修仙者入手。但在林中市，修仙者其实就只有林家的不到100位，完全形成不了有规模的市集。
他们的所有资源都采取集中分配模式，不论是从外界获得的物资，或者自己生产出来的物品全部上缴给宗门，再由宗门统一分配给有需要的人。
但是林家对普通人的管理方式又不相同，他们开放让普通人自由交易，却把所有林家需要的修炼物资都列入了禁止交易的清单中。
普通人拿到这些物资，只能充当林中市的税收上缴给林家，而林家也会发出自己的纸币作为补偿，企图在林中市建立一个货币系统，把重要物资都收拢到自己手上，让老百姓以货币进行交易。
然而，这样的货币系统在九仙门这群商业精英眼中是完全失败的，因为林家人发出的是货币，收税的时候却只接受物资，这些货币发出去以后并没有回收的方法，无法形成一个循环。长久下来，进入到市场的货币越来越多，价值也就越来越低，最后就成了一张张的废纸。
而这就是现在莫岭在普通人市集上看到的情况。
市场上根本没有人在用林中市官方发行的货币进行交易，全都是以物易物。
“老板，这个怎么卖？”
莫岭拿起了一个木头梳子向中年老板问道。
“这位修炼者大人，半斤大米或同等价值的东西。”
老板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
普通人对修炼者的恐惧与排斥，也是莫岭非常在意的一件事。
“我今早来的时候林家给了我这个纸币，如果用纸币计算的话，这个木梳值多少钱？”
莫岭拿出了林家发行的纸币问道。
中年老板见到纸币，立刻露出了非常难看的苦笑，脸上充满了不甘却又无法拒绝的无奈，隐隐还有一股怨恨之意透露出来。
“这……这个……最近这个东西的价值比较低，而且纸币换不到大米，请问修炼者大人能以大米交易吗？或者其他物品也行，不要纸币就好。”
老板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你们林中市官方发出的纸币吗？”
莫岭继续追问。
中年老板很明显脸上露出了一丝愤怒，但立刻就被他压制回去，然后老板开口说道：
“是官方发行的没错，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换……如果您坚持要用纸币付款，那就……500元吧。”
中年老板说完了还小心翼翼地看着莫岭，生怕对方听到这个价钱会发火。
但莫岭的目的并不是用纸币付款，他想要知道的是老板没说出来的话。
莫岭收起纸币，掏出了几根非常漂亮的羽毛，中年老板见到以后，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飞灵鸡的尾翎，我想在这里应该换得到大米吧？”
飞灵鸡的尾翎是制作箭羽的好材料，林中市位于森林旁边，以打猎为生的人应该很多，对箭矢的需求很大，所以莫岭特地带了许多飞灵鸡的尾翎来林中市，充当交易用的物品。
中年老板果然眼睛直勾勾盯着这几根尾翎，刚刚的不甘、怨恨、愤怒全部都没了。
“够了，够了，一根飞灵鸡的尾翎可以换3斤大米，修炼者大人您可以再选几样东西带走。”
莫岭摇摇头，抽出三根尾翎说道：
“我给你三根，就买这一把木梳。但是我要你告诉我实情，为什么你们那么讨厌林家发行的纸币？”
中年老板面露惊讶之色，左右看了看之后，收下了莫岭的三根尾翎。
“你看看这一堆纸币，能吃吗？能喝吗？能拿来干嘛？它就只是废纸一堆，根本没用!”
中年老板小声地对莫岭说道。
“林家推行这些纸币，只不过是要空手套白狼罢了，他们收税的时候只收货物，发钱的时候却只发纸币，甚至那些林家的修炼者，也全都用纸币付款，这不等于是白吃白喝，白拿东西吗？林家只不过是找个名堂来抢夺我们的东西罢了!”
中年老板停了一下又左右看看，然后继续说道：
“我听说修炼者可以一两个月不吃东西，但林家却用纸币把我们大部分的粮食都收进了他们自己的仓库里，现在整个林中市已经有许多人吃不饱了，手上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现在已经不是星落之前了，大家都以物易物，不会有人收这一堆废纸的。”
“这位修炼者大人，我知道你是早上那个外来车队的，听我一言，不论林家跟你说得多么天花乱坠，绝对不要收他们的纸币。不然你们等于是白白把东西送给林家而已。”
中年老板说到这里，把木梳塞进莫岭手中，又胡乱在自己摊位拿了两个小东西塞给莫岭，就推着他赶快离开了。
而莫岭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稍微再逛几个档口以后就离开了市集。
这天晚上有一场林家家主邀约的饭局，所以九仙门众人在饭局之前回到了店铺之中，把今天得到的消息全部交流一遍。
“所以林家发行纸币，自己又不收纸币。修炼者向普通人交易，普通人必须接收纸币，但普通人与普通人之间交易，又可以不收纸币？”
听了所有人带回来的消息以后，跑商的吴队长面色古怪地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虽然挺奇怪，但不难理解。林家就是只在乎自己，普通人则完全放任。所以他们跟普通人交易的时候，普通人一定要接收纸币以维护林家人的利益，但是他们又不打算理会普通人怎么交易，所以普通人之间收不收纸币他们完全不管。”
依华店长说道。
“结果就是，这样的纸币政策直接导致林中市的普通人和修炼者之间对立，普通人觉得修炼者在空手套白狼，修炼者觉得普通人不懂得感恩，他们已经保护了普通人，推行个纸币还不被接受。”
众人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就是林中市最大的问题。
林中市的问题如同一道坎横在九仙门众人面前，此时大家才明白，依华店长原本说的“业务高度重合”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这些重合的业务对九仙门来说只是各种商品，对林家来说却是掌控林中市的关键。所以，九仙门在林中市开设九仙灵货，打算瓜分林中市场的所有行为和意图，在林家眼中根本不是什么商业竞争，而是要抢夺他们对林中市的控制权。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可能很难，也可能很简单。如果林家只是对商业操作不熟悉才搞出这套货币政策和放任普通人市场浮动，那只要教会林家一些基本商业操作就能解决问题，不算太难。但是……”
吴队长说着说着，看向了莫岭。
“但是，如果林家的这些做法只是为了从普通人手上刮搜资源，完全不管普通人死活，那就证明林家是一个刚愎自用，心胸还非常狭隘的家族，要成功在林中市开店就需要先让林家服气，甚至控制住林家，所以我要努力炼丹了。”
莫岭接着吴队长的话说。
控制一个家族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武力压制，比如抓住对方软肋，比如控制一些对方需求极大的东西，让对方不得不服从。
对九仙门来说，在林中市开店的最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收购密林中的各种天材地宝，贩售各类九仙门的商品只是为了跟他们平等交换，和平相处，大家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武力征服的打算。
所以，如果九仙门能够控制一种林家需求量非常大的丹药，就能在跟林家的相处中占据主导地位，让林家在商业活动上配合九仙门。
而九仙门，早已在十年间多次往返林中市的跑商中，找到了这个控制林家的重要商品。
培元丹！
林家人有修炼功法，有修炼天赋，但却没有高品质的修炼丹药。他们虽然自己也有炼丹术的传承，但传承中记载的材料都是星落以前存在的材料，经过陨石落下、灵潮入侵以后，所有动植物都已经变异，他们找不到记载中的那些炼丹材料。
而九仙门却没有这个问题，因为九仙门拥有一个庞大且完整的研究机构——黑盒子研究所。
黑盒子研究所早已将穗东市附近的所有变异材料研究透彻，更是用这些变异材料炼制成了蕴含大量灵力的培元丹，加速修炼者的修炼速度。这十年来，林家人一直都需要九仙门的培元丹来进行修炼，进货量一直很大。
此次对付林家的最重要武器，就是培元丹。不难炼制，但依华店长需要的量可能会很大，所以她才点名要莫岭参与任务。
因为莫岭每次炼丹都能炼双份，半份自用，半分给宗门，一份给施宁。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九仙门里炼丹量最大的炼丹师了。
“突破地境以后，我一炉还是只能炼制9颗培元丹，但以前我只能1天开1炉，现在可以1天开4炉，也就是36颗。我只要求36颗培元丹中，我要6颗给施宁，其他30颗都能给依华店长拿去操作。”
莫岭说。
依华店长点点头表示足够。
他们又再简单商议了一些事情以后，便前往林家府邸赴约了。
到底林家是单纯地不懂得商业操作？还是他们故意刮搜普通人的物资？见了家主以后便有分晓了。
林家府邸坐落在林中市与密林之间，占地极大。
一栋一栋建筑物与巨木比邻而立，错落有致。相比曾经受到兽潮袭击而落败的林中市，这一个府邸就仿佛是世外桃源的存在。
“看来林家其实挺不错的，把自己的府邸挡在了林中市与密林之间，充当兽潮的第一道防线，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地不懂得商业操作。”
莫岭说。
“但是这府邸里和府邸外的差别也太大，理论上林家府邸应该是抵挡兽潮的第一线，却能修整得这么美轮美奂，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吴队长说。
两人没有结论，也就不再说话，跟着带路的仆人来到林家府邸中的宴会厅——醉林居。
“哈哈哈哈，欢迎欢迎，我是林家家主林永寿，欢迎九仙门各位莅临林中市！”
一位笑容可掬，有些富态，一脸和善，却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年大叔迎了上来。
“你好，我是依华，九仙灵货的店长。林家主太客气了，我们几个跑商的怎能让您在醉林居门口迎接？”
依华店长主动上前握手。
“没事，没事，九仙门来林中市开店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更何况来着是客，我这个做主人的可不能怠慢了贵客。我们里面请！”
林永寿说着，把大家迎进醉林居。
“这位就是林家家主林永寿？怎么跟早上那位差别这么大？话说早上那位叫什么名字了？”
莫岭小声地问吴队长。
“我也忘了早上那位叫什么名字了，再观察观察。”
吴队长没有给出自己的判断，跟着所有人入座。
“来人啊，上菜！今天的菜肴都是刚刚从外面打猎回来，或者从地里摘上来的，没有别的，就一个字：新鲜。所以大家别客气啊，尽量吃，食物管够！”
林永寿热情招呼着，九仙门众人则默默在关心一道道摆上来的菜。
菜不少，肉更多，尤其是各种野味，摆了满满一桌。共同点是所有摆上桌的肉和菜，都没在市集里看到，应该都是只能卖给林家的限制商品。
而除了肉和菜之外，还有一大锅白米饭，很明显在林家府邸里是食物不缺的，还有盈余可以这样来招待来客。对比下午在林中市看到的粮食短缺情况，差距有些太大。
这让九仙门各个都有些食之无味，因为掌权者过度集中资源，使得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代表林家非常符合他们讨论过的最差情况，林家很可能就是一群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修炼者。
“林中市真是宝藏之地啊，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种不同的野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依华店长说道。
“哈哈哈哈！”
听到依华店长的话，林永寿非常开心。
“是呀，林中市靠近森林，各种野生动物很多，野味就是我们最出名的特产。依华店长如果有对野味有兴趣，我们可以签订长期供应合约，每月供应一定数量的野味给九仙灵货。”
依华店长嫣然一笑，跟林永寿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继续说道：
“林家主说笑了，我们连开店许可都还没办下来，怎么能签订合约呢？不如林家主再等一段时间？过了十天半个月，我们所有手续办妥了就跟林家主签订合约如何？”
“哎哟！不需要，不需要，一个营业许可而已，现在又没有任何正规店铺在林中市开设，办起来有多难？来人啊，拿纸笔来！”
林永寿说完，就有人快步去拿了纸笔过来交给林永寿。
“兹证明，九仙门得选林中市任一已有店铺开设商店一间，经营各类买卖。林中市市长林永寿亲笔。”
一封简简单单的证明文件，就这样写好了。
“有了我的亲笔签名，这份文件在林中市便有了法律效益。九仙门可以不需要跑任何手续直接开张了，但是如果未来要开分店、扩张、装修、加盖等，再走一遍流程就行。”
林永寿说。
依华店长看了看林永寿的亲笔信却没有收下。
“怎么？依华店长，不相信我林永寿的亲笔信在林中市能具有法律效益吗？”
林永寿问。
“不是的，我们当然相信您作为林中市市长的权力。只是我们需要办的手续，不止是开店手续，还要办理贵市的管制品买卖手续。”
依华店长笑着说道：
“想必您也知道，我们九仙灵货的主要商品都是修炼者的丹药、武器、各类材料等，而这些大部分都是贵市的管制品，在没拿到管制品买卖许可之前，我们也无法贩售丹药给任何人。”
林永寿一听，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他在原本的亲笔信中又加了一行字：
“特许九仙灵货经营所有管制商品买卖。”
这次依华店长嫣然一笑，收下了林永寿的亲笔信。
“谢谢林家主的帮忙，我看这样吧，既然开店手续已经完成，那我也能立即做生意。我现在就跟您签订一份长期订单，每月固定供应林家100份培元丹，交易物品就用林中市的特产野味如何？”
林永寿听完大喜，这一份合约一签，就代表林家每一个人，每月都能获得一颗培元丹，整个林家的修炼速度肯定会因为这一单生意提升至少三分之一！
所以林永寿不顾大家还在饭局中，立刻又找人去把负责后勤物资的林家人找来，当场就要谈判和签约。
末世里大家也都没有太多繁琐的规矩，依华店长笑笑答应，很快便签订了一份合约，10斤的各种肉类换取1颗培元丹的价格，每月固定卖出100份培元丹给林家。
看合约签订完成，林永寿又是笑得合不拢嘴，立刻又端起酒杯跟九仙门众人干了一杯。
“感谢九仙门慷慨，有了这每月100颗培元丹，林家实力大增，肯定能打到更多野味，到时候还请九仙门再多多支持我们啊！”
林永寿说。
“林家主客气，能每月获得1000斤的肉类，对我们的帮助也很大，有了这1000斤肉，林中市的市场都可以打开了。”
依华店长客套地说道。
但林永寿听了依华店长的话，疑惑地说道：
“这1000斤肉不正是你们跟我们签订了合约，打开了林中市市场的收获吗？这1000斤肉难道还有什么用处？”
依华店长笑着说道：
“我说的市场不是跟林家的，而是更全林中市普通人交易的市场。林家主，你知道现在普通人的市场中最紧俏的商品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我们的管制品。因为管制品不能交易，但可以用来交税，而且交税了以后还能换钱，大家又能把这些钱拿去买东西，这等于管制品拥有了双倍价格。我们好几次发现有人藏起了管制品不上交，却偷偷在私底下交易，这些家伙实在顽劣，不论怎么惩罚都没有用！”
林永寿恨恨地说，一众九仙门弟子却听得目瞪口呆。
普通人市场最紧俏的商品是管制品？不是在开玩笑吧？
林中市的管制品都是炼丹炼器的材料，获取难度极大，如果放在其他地方，这些东西都能让普通人从修炼者身上获得一笔好处，倒是挺紧俏的。
但是在林中市，管制品不能交易，只能换来一堆没用的废纸，获取难度又大，根本没有普通人愿意花时间精力去鼓捣这些东西。
至于为什么会有人私底下交易，在这群跑商经验丰富的九仙门弟子眼中，更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林家统一控制了所有弟子的修炼资源，虽然做到了绝对公平，但难保每个人都有私心。
有人没办法从家族里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就从普通人手上走私，这是统一管理模式之下很容易就发生的事。
而且对林家人来说，因为林家和普通人之间存在着权力和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要把走私的罪名完全栽赃到普通人身上，自己全身而退，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以林永寿认为普通人之间的紧俏货竟然是管制品的情况来看，底下人要在他面前偷鸡摸狗应该不难。
不过林永寿也不是真的那么笨，他看了九仙门十几个人的表情都那么古怪，也知道自己的答案有问题，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怎么？不是吗？难道我每天收到的报告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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