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蕊到达酒店时，刘术君已经在楼下等她很久了，连忙接过她手中厚重的公文包，她紧张道，“这次是不是很难？”
刘术君出奇的冷静，没有因为见到田蕊有面红耳赤的感觉，似乎他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想着儿女私情，他将今天上午的会面简明扼要的讲给她听，随后，他们到了我的房间。
田蕊看到我站在窗前怔怔出神，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是不是陈家媛最后的提案没有放进去？”
我摇头，拉着她坐在会客室的办公桌前，我将电脑打开，解释道，“当初陈家媛提出的这些方案，我认为用处不大，毕竟这些需要时间来研发，我不想拿这些不成熟的东西来作为合作的筹码。”
田蕊仔细阅读后，问刘术君，“你确定，这些都没有成熟吗？”
刘术君说，“在我看来，今天之所以得到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们的技术不成熟，而是我们没有展现的机会。”
田蕊诧异的看着刘术君，问，“难道还有别的关系在其中？”
其实，这也是我想过的问题，但我反复地分析今天的见面，我与尹如生从未见过，虽然说他的公司在业界小有名气，我们能够跟他们合作是高攀。通过王城象，我相信他在推荐我的时候，必然不会过分的夸大其词，那么既然尹如生决定了和我见面，问题一定是出在我的内容不够。
我开口，“问题还是在我们，目前技术上，我们没有任何的优势，但是我看了计划书，大部分是以技术角度出发，他说的没错，那些我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其实也是从上海学到的，他们要的不是复刻，而是创新。”
田蕊问，“我们要不要考虑将陈家媛的提案放进去？”
“不成熟，”我摇头。
“可是他们要的，不就是不成熟的我们吗？”田蕊忽然站起身，说，“如果说手游，是有市场饱和度的，我们无论出哪种游戏，都会有换代更新，如果说培训，我们也是从这里学到的，所谓的升华，也不过就是刘术君在学员角度出发的，但是商人要的是利益，他们要的是永恒的利益。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扔给他们一个连他们都需要研发的东西，但有价值，有市场，而且，也把我们的不足就直接展现给他们。”
“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刘术君问。
“为什么不呢？”田蕊说，“他们本来就拥有当下的市场价值，而我们有什么？几个服务器，网络研发部？真正的网络，我们也许不懂，陈苏，你在那种‘网络’圈子里面长大，难道你还不懂吗？没有牵制，怎么会有合作？”
我忽然明白田蕊话中的意思，就像初吉说的圈子，就像我的父亲为我画的那张图，任何地方都有圈子要运作，而我不过是从清城的圈子跳出来，走向了另一个更为高级的圈层。也许在清城，我的公司已经可以站稳脚跟，是因为背后的力量，而在上海，除了力量还要有实力，我们，没有实力。我像个空有抱负的孩子一样，看不清自己，认不清事实。重重的，我靠向了椅背，软软的，与我在清城的办公室截然不同。
刘术君从他的背包中拿出一份整理好的文件，说，“这是郭程程离开那天给我的，她将之前构思出来的文案和内容都整理出来了，翻新不行，我们就用陈家媛来做一款真实的东西吧。”
陈家媛，他们都不清楚，我有多不想提起这个人。
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田蕊让刘术君去买些咖啡，把他支走后，问我，“昨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头。
“你不想用她的东西，对吗？”
我依然摇头。
“好，你只是不想跟她再有交集了，对吧？”
我看向她，眼神已经示意她停，哪怕我知道，她不停的猜测是想从我口中得到真相，以便她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不依不饶的对我嚷道，“陈苏，我们答应过彼此的，要坦诚相待，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我会不清楚吗？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合作与否无伤大雅，OK，我们回去就是。但是你要离开清城，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很多没用的东西，你要抛开，我们回到7年前好不好？”
她忽然坚定的看着我，“像过去一样，把所有的可能扔在墙上，一一筛选，难道你忘记了，你曾经说过，我们要尽快筛选出对方要的东西，不成熟可以继续研发，没条件可以制造条件，办法总比困难多。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要离开，就一定要抛下过去，要破釜沉舟，而不是永远给自己留着清城的后路。”
“我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我甚至想好了要把公司留给陈家媛，清城的一切，都留给她，那些属于她的东西，我不想拿走。”
“陈苏，”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你爱上陈家媛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希望她可以过的好一点。”我不停的否认，似乎在用我的高声来掩盖我心中对陈家媛的特别情感。
田蕊苦笑，说，“你还记得我们吗？我劝你一句，如果你对陈家媛没有感情可言，请你不要给她任何的幻想，否则，你不仅会失去她，甚至是这群靠你吃饭的人，你也会失去。你看着我。”她拉着我，问，“你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
“田蕊，你不知道我对陈家媛做过什么，我利用了她的信任，甚至毁了她的后半生，这种愧疚感笼罩着我，我没办法不想为她做些什么。”
“好，我告诉你，如果你想为她做点什么，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就是你唯一能为她做的。”
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我能听到她的呼吸由气愤到平静，也可以听到我自己的心声。对陈家媛也好，对田蕊也罢，似乎总有一种在徐菲身上留下的后遗症，如果说田蕊是，那么陈家媛呢？我对她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究竟是愧疚，还是田蕊口中的爱情？那不可能，我几乎每天都可以和苏秋末联系，从开始的陌生，到现在的习惯，我几乎把她当成我的女朋友。
可是为什么我总会想起陈家媛，想到她是如何努力从一个电脑白痴，到现在能够陪着刘术君一起研发技术，想到她被冻红的脸蛋在篝火前，在极光下的兴奋，想到她在婚纱店里的隐忍和她在天台的歇斯底里，我甚至想到她推开初吉时的不舍，还有她打我那一巴掌。
田蕊拨通陈家媛的电话，“你在哪？”
陈家媛道，“在家里，刚刚和老爷子学了太极剑。怎么忽然打给我？”
“没事，看你今天没来公司。”
陈家媛似乎意识到什么，问，“是不是上海出了问题？”
我连忙把田蕊的电话抢过来，挂断后，问，“你还打扰她干嘛？”
“我不是在打扰她，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从你带着初吉去找她那天起，你们就已经结束了，无论你们有没有开始过。”田蕊坚定道。
“OK，OK，我现在告诉你，我想明白了，我对陈家媛，没有任何的爱意，从始至终都是我可怜她，她明明可以脱离那个圈子，开开心心的做她自己，但是我为了车佬和程岚，把她硬生生的推进了圈子，而她，以为有危险的人是我和刘术君，所以她毅然决然的选择回到她几乎逃离的圈子。她的母亲是一位领导的第三个女人，她从小就厌倦一个家庭里有很多段关系，而我把她推给了初吉，让她必须要面对初吉的老婆，她又活成了她的母亲。你明白了吗？”
我手中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响起，都是陈家媛，我举着电话，万般愧疚涌上心头，略带哽咽的说，“即便我那样伤害她，接到你的电话后，她还是这种焦急担心，我不该留给她什么吗？你告诉我，我不应该吗？”
田蕊重重吐出一口气，将她的电话拿过去，接听，语气平和道，“没事，刚刚进了电梯。上海一切都好，你好好的在家休息几天吧。”
陈家媛若有所思的挂断电话，被不远处的叶婧捕捉到她的神情，叶婧问，“怎么，秋末在上海有事？”
陈家媛连忙收起她的紧张，应道，“是啊，原来她在上海。”
“是不是她有什么事了？”说着，叶婧叫小卓把她的手机拿出来。
“没事，她刚刚信号不好。”陈家媛心虚道。
“我说的嘛，她在上海，能有什么事。”叶婧不以为然道。
“她有事，也会第一个联系你。”
叶婧问，“你没给她说，你在我们家吧。”
“没有。”
在叶婧看来，陈家媛现在的尴尬，只是不习惯和她对话而已，毕竟她们之间这理不清的关系，确实有点尴尬。
陈家媛很感激叶婧为她解围，毕竟陈苏去上海的事情，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初家。虽然她现在也属于初家的一份子，但她希望，在陈苏的心里，她依然是那个陈家媛吧。想到这里，又想到叶婧刚刚说的话，不由得自嘲：他们那么有缘分，一定会在上海遇见吧。想着，她看向初吉，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简慧兰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喝着茶，心里却好奇那个她们口中上海的秋末。
叶婧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手机空空的，没有任何信息提示，意料之中的将手机放在床头，看了看门外，又站起身将门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简慧兰和初吉，她问，“秋末是谁？”
初吉想到那个他对了三天的照片，故作镇定的说，“叶婧的朋友。”
简慧兰更是好奇，问，“叶婧的朋友，怎么家媛也认识？”
“她去过漠河，那时候家媛在漠河当导游。”
“你们结婚的时候，那个秋末去了吗？”简慧兰问。
“没去，听说去流浪了。”
简慧兰笑道，“交情也一般嘛。”
初吉忽然面色凝重，问，“妈，你还认识姓苏的人吗？”
简慧兰不自然的拿起茶杯，顿了顿，说，“记不清了，怎么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苏秋末像一个人，想不起来是谁了。”说完，初吉也离开了客厅，走向陈家媛的房间。
客厅里留下若有所思的简慧兰。
卧室里的叶婧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忽然想起那个铁盒子。不过很快，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要是初吉也看上苏秋末，那这个家，就有意思了，想到这里，她回到床上，开心的睡了。
上海，刘术君拿着咖啡回到酒店房间，看到陈苏和田蕊已经各自在电脑前忙碌着，他连忙将咖啡放在两人旁边，问，“我能做什么？”
我说，“等一下，我们规划好之后，你落实，不着急，你先休息。”
他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对着电脑熟练的操作，一直没出声。过了一会，他快步走到背包旁，拿出他的小本子，随手拎起一个椅子坐在我后面记录。
凌晨2点钟，我和田蕊几乎同时完成了初步计划，咖啡已经凉透了，我还是第一次喝凉透了的特浓，舌尖碰撞的酸涩让我整个人精神起来，扭曲的神情逗得田蕊一笑，她连忙说，“早就跟你说了，咖啡要趁热喝，知道酸了吧。”
“我去给你买杯热的。”刘术君连忙起身。
我喊道，“回来，这都几点了。你先看一下，我们还要优化，今晚就算是通宵，也要把这个弄好，明天，我们再去一次陆家嘴。”说完，我站起身，拿着那杯又酸又苦的咖啡，走到窗前，上海的夜景，真美，想到苏秋末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色，难怪她一直在笑，我想，她的伤，也疗愈的差不多了吧。
半小时后，刘术君赞叹道，“陈总，真没想到，您居然还会编程，虽然只是个概述，相比我们一个技术部的准备，实在是太有层次了。这里除了一些备注需要改，其他的都堪称完美，我相信这份初步的计划案，明天拿给尹总看，一定会令他刮目相看。”
我笑道，“以前只知道你做事积极认真，没想到拍起马屁来，也挺认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没想到，您居然会把我学习回来的总结也看了，甚至改良了我最初的想法。”
田蕊笑道，“你忘了他是网络公司的老板嘛，公司早期的阶段，就是他研发技术，把控技术。”
“好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优化的，我们抓紧把方案整理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约尹总。”我看向田蕊，犹豫道，“你明天还是不要去了。”
她笑道，“带上我吧，至少我比刘术君更善于观察。”
想到文案是她编辑的，我点点头，“好吧。”
随后，我们又整理了一阵，三个人都觉得可以后，才放松下来，他们离开了我的房间，我拿起手机，没有苏秋末的消息，似乎我不找她，她永远都不会找我。放下手机，联系上她以后，第一次一整天没有发消息给她。我握着手机，画面停留在她的对话框里，不知道该编辑些什么，想着就睡着了。
云南，苏秋末正在充电的手机，闪了闪，随后房间又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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