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告别
公元2046年5月31日下午6点，C国H省龙江市第五康复中心。
植物人（PVS）是与植物生存状态相似的特殊的人体状态。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及能量的代谢能力外，认知能力（包括对自己存在的认知力）已完全丧失，无任何主动活动。又称植质状态、不可逆昏迷。
一旦植物人状态持续超过数月，很少见有好转。处于持久植物人状态中的成年人，大约有50%的机会能在头部受伤后开始的6个月内重新恢复一定程度的意识对环境能有所反应，通常会发生永久性的脑功能障碍，过了半年以后,愈来愈少的病人能对周围环境有任何系统性的感知。
医生曾经详细向徐正玄解释过他母亲徐小娟的状态，徐正玄在母亲入院最初的6个月里，也曾经无数次的尝试过与母亲交谈，尝试着唤醒她。
从不相信神明的少年，在寂静的夜里无数次的向天空中的神明祈祷，宁愿折损一半的寿命也要换取母亲的健康，然而神明并没有回应他的请求。
母亲仍然安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桌边浅蓝色的花瓶里摆放着一束鲜嫩的康乃馨，瓶子里的水换过，显然有人先自己一步过来探望过母亲。
询问过值班护士以后，徐正玄得知是母亲最好的朋友陈冰阿姨来过。
是呀，又有谁会过来探望自己的母亲呢？
父亲早已经在徐正玄幼年的时候离开了他们，至于母亲这边的亲戚...
因为那次车祸，母亲入院以后需要大笔的手术费，徐正玄尝试联系了能联系到的所有亲戚，却借不到哪怕一分钱，最后还是陈冰阿姨——母亲的闺蜜兼最好的朋友，垫付了大部分的医疗费用，加上母子两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不多的积蓄，才勉强得到了治疗。
因为这件事，亲戚朋友几乎断了与徐家母子的联系，确切的说是与徐正玄的联系。
轻轻用湿毛巾擦拭母亲的脸颊和身体，夕阳的光晕洒在病床上，徐正玄仿佛看着慈祥的妈妈在朝自己微笑，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用袖子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母亲，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少年的语气异常坚定，顿了顿，又接着说。
“你常说，人要活得顶天立地，绝不能亏欠朋友的恩情，我刚才已经去律师事务所立好了遗嘱，一旦儿子回不来了，所有的财产共计60万零8毛会由律师转交给陈阿姨。”
“本来是60万零10块8毛的，刚才买花用了2元，车费6元，中午还吃了2个包子，包子的味道很好，是肉馅的...”
“每天都有去上学，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待我很好，我交了好多朋友。”
讲到这里，徐正玄的声音逐渐微弱起来，实际上为了赚取生活费，以及母亲在康复中心的费用，他初中就办理了休学，没日没夜的在“怪兽世界”中搬砖挣钱。
"怪兽世界"是当下最火爆的网络游戏，他使用的游戏角色是一名法师，所谓搬砖就是在游戏中提供代刷副本升级，代打战场等一系列有偿服务赚取现实中金钱的行为。
为了不让母亲醒来以后失望，在初三下半年，凭借过人的记忆和必须成功的气魄，仅仅依靠自学半年，就考上了重点高中“龙江市第一中学”。
目前的状态也依然是休学中，只是为了与浩哥达成交易，才不得已去了一趟学校。
至于现实中的朋友，那是一个也没有，即使在“怪兽世界”这款游戏里，也是让正常玩家“唾弃”的存在，工作室的狗，排骨人等都是对他这种在游戏中赚钱玩家的称呼。
一年前，好不容易有游戏中的公会收留，才认识了一些在游戏中的朋友，其中与自己最投缘的要数一名叫“闪耀星辰”的玩家，因为徐正玄的游戏名字叫“无光苍月”的缘故，正好与“闪耀星辰”相对应，才被后者邀请进入到名为曙光的游戏公会中。
闪耀星辰是徐正玄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大的“死敌”，因其在二次元中喜爱一种名为“萝莉”的可爱生物，与徐正玄的理念有着巨大而不可调和的矛盾。
徐正玄或者说“无光苍月”所钟爱，信仰的是二次元中的“御姐”，两人经常就“萝莉”好，还是“御姐”优的话题，在公会中进行激烈的争论，因为名为苍月的法师需要一边带副本赚钱一边辩论的缘故，所以结果也往往是闪耀星辰获得胜利。
想到闪光星辰这个名字，刚才还在流泪的徐正玄，眼中闪耀出名为友情的光辉，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就这样跟母亲介绍着生活中的近况，游戏里的朋友，以及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
“再见了，母亲。”
徐正玄与母亲做了最后的道别，搭乘地铁又转了一趟公交，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栋远离市区中心的出租屋里。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屋格局，不足70平米的狭小空间，斑驳的墙壁，碎裂的瓷砖，都彰显着这里的破败，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租金便宜吧。
打开冰箱拿出西红柿和鸡蛋，少年麻利的切好西红柿，一边单手奢侈的打了3个鸡蛋，一边热上锅里的油，一波简单的炸蛋放西红柿加盐的基操过后，一道西红柿炒蛋就完成了，烧上一锅开水下了一大碗面，在将面用筷子放入碗内，浇上西红柿炒蛋。
望着这碗打了3个鸡蛋的西红柿鸡蛋面，徐正玄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真是太奢侈了。”
一顿狼吞虎咽以后，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清洗好厨具，徐正玄进入到卧室里，一张床一张桌子，甚至放不下一把椅子，这就是少年平时休息与“工作”的地方。
打开平时工作使用的电脑，点开一个名叫“灰网”的特殊APP，徐正玄开始浏览里面的信息。
这是一个如同普通论坛一样的网站，然而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里面全部是关于里世界的内容，比如最上层被置顶的帖子是：
“第一层精灵之森攻略汇总。”
“如何交易降临者资格。”
“如何在死亡绝地——第四层黑暗森林活下去。”
等等...
其中“如何在死亡绝地——第四层黑暗森林活下去。”这篇帖子，徐正玄几乎背了下来，因为他马上要去的地方正是这里。
大约8个月以前，徐正玄的挚友闪耀星辰加上了他的微信，并向徐正玄透露了“灰网”这个重要的讯息，才使得一心搬砖挣钱的少年，获取了“降临者资格”可以交易这个重要的情报，而在这以后，闪耀星辰就在也没有与自己联系过，哪怕在巨信上给他发送：
"喜欢萝莉的少年啊，3年与死刑你选择哪一种？"
这种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又或者是：
“萝莉最高，御姐其次。”
这样违心的信息，后者也不为所动，依然没有任何反馈传回来，所以徐正玄推测他的挚友，很可能也进入了里世界，并且遭遇了危险。
其实根据这种情况，事情的真相大概率是闪耀星辰已经死亡，但是徐正玄依然不想用死亡这个词，他依然相信闪耀星辰只是因为某种阻碍，而没有与自己联络。
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笔记本，上面是徐正玄记录的自认为有用的资讯，虽然这个时代推崇无纸化学习，但是他还是有用笔记本记录重要事件的习惯，上面密密麻麻的归纳记录着诸如：
“朋友是一生中最重要的财富，远比金钱更加可贵。”
“欠了陈冰阿姨10万零3千700元。备注：一定会还。”
“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备注：在制定战术计划以前，需要优先获取尽量多的情报。”
“松本乱菊=36F，女帝汉库克=111cm。”
"全战三国2发售日期延期。备注：这些狗策划又偷懒了，dogthing。"
“现实世界的物品在里世界中是不能使用的。”
"在里世界中死亡即是真实的死亡。"
“在里世界中存活5天，就可以回归真实世界2天。备注：工作5天休息2天。”
“第四层黑暗森林是死亡率最高的地方，其中的黑色雾气最为危险...”
“拥有降临者资格的人会在6月1日或者12月1日凌晨1点被第一次传送到里世界，目的地会因为手环上的数字决定被传送的层数。”
等等讯息...
“拥有降临者资格的人会在6月1日或者12月1日凌晨1点被第一次传送到里世界，目的地会因为手环上的数字决定被传送的层数。”
笔记本上记录的这条讯息经历了四次验证，所以这是第五次降临，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6月1日0点50分，也就是说还有10分钟，就要踏上另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了。
平静的躺在床上，徐正玄用手机打开巨信APP，好友列表里最上面置顶的名字依次是妈妈，陈冰阿姨，曙光公会游戏群，闪耀星辰，以及最近才加上被备注的龙江万盛集团王公子，其他的亲戚和母亲的朋友，经历了上次的药费事件，大多都将徐正玄删除了，名单上的好友寥寥无几。
不能跟陈冰阿姨说出实情，这样只会增加对方的麻烦，为自己白白担心。
闪耀星辰因为某种原因，现在联系不上。
母亲已经道别过了。
“也许即使死在里世界，也不会有朋友替我感到惋惜吧，还真是孤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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