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西沉，兄妹俩离开庄子坐马车回家去。陈子明听妹妹说完她和小晴的对话，问道：“湖里的鬼很多吗？”
“应该挺多的吧，有不少是像小晴一样溺死的，有家人能及时来诵经的倒能转世投胎离开这里。还有不少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能找到他们的，就只能被困在这水里了。”陈子晴手里拽着衣角摩挲，低声道，“想当年是父亲和你带我回京时在这里遇见小晴的，那时她和我一般大，名字又有些相像，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她还是只有这么大。”
陈子明看着妹妹的脸庞，笑道：“可不是，那时候刚见你，你就总窝在在院子里，一直对着水池说话，可把我吓坏了。”
陈子晴想起那时的场景，笑起来道：“你也把我吓坏了，遇见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原本我谁也不敢说的，谁知一下子就被你发现了，更没想到你比我还奇怪。”
陈子明摸摸妹妹的脑袋道：“他们自有他们的缘法，你不必为此难受，说不好等你成为老太太了，小晴哪天也修炼得道了呢。”
陈子晴点点头道：“那时还好有哥哥，还和我四处找小晴的家人呢，想让他们来找她为她超度。可惜始终没找到，小晴也糊里糊涂的，只知道自己叫小晴，不知道怎么落水的，也不知道住哪里，家人叫什么。”
兄妹俩回到了城中，又在街市上吃过了饭，买了不少的白面馒头就往江府的方向去。
陈子晴自然不好上门拜访，兄妹俩就坐在江府旁的巷子里聊着天。没一会儿，陈子晴就听到了动静。
小东西就像街边的孩子一样，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跑着跳着直往这边来，路上不时踢到小石子，吓到窝在墙角的猫，动静不小却没人察觉。它眼见着白面馒头就直往陈子晴那边冲，陈子晴眼疾手快，在它冲上来前一把将馒头抱进怀里。
陈子晴瞪着她，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道：“说好的，算不算数？”
“算数，算数！你快给我！”那小东西依旧面无表情，嘴里的声音却尖利难听。
陈子晴立即道：“你发誓！不然我不信！”
小东西顿了顿，这次格外大圆溜溜的眼睛里出现了贪婪的神采，只盯着陈子晴怀里的馒头，却不应声。过了一会儿，见陈子晴真的不给，只得勉强移开目光道：“我只答应你七天。七天以后，若是她的嫉妒不减反增，那我还会来的。”
“好，你发誓。”
小东西依言发了誓，陈子晴的手一送，就之间包子仿佛自己长了腿一般，骨碌碌的滚到了墙角，小东西蹲在哪儿抱着和自己一般大的馒头狼吞虎咽，四五个馒头，它吃下去就好像就没了，不见它肚子鼓起来，也不见它长大，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它抹了抹嘴道：“我说话算话，不过，我且和你说，七天后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可就不怪我了。”说罢，它转身就跑，就像来时一样，好像一眨眼它就隐没在了黑暗里，传来的依旧是它越跑越远的声音。
陈子晴看见它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拍拍身上的灰，陈子明也跟着站起来问道：“解决了吗？它说什么？”
“它说只有七天时间，如果江清月想不明白还是那么嫉妒，它还会回来。”
兄妹俩一起往家的方向走，陈子晴道：“希望她想明白，别让这小东西再回来了吧。”
“这是一种情绪吧，跟着会怎么样？”
“应该就是，会变得更嫉妒，更嫉妒，就好像一个执迷不悟的人钻进巷子里出不来一样。”
“那还是希望她出来吧，不过你别掺和了！”
“好啦，我知道了。对了，我要去店里理下今日的账。”
“都这么迟了别去了。”
“不行，不是你和爹老叫我勤快点吗，今日事今日毕，一起去一起去。”
“你真是……”
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却不见后面巷子的阴影处走出一个灰衣男子，他带着斗笠让人看不见面容，手上拿着一把剑，若是陈子明看见，大概会不自觉的喊出一声，“大侠。”
江清月这一觉醒来，窗外晨光微熹，仿佛觉得脑袋里突然好似被清空了一般，神清气爽。洗漱完毕，见下人们把早膳端上桌，便问道：“小五呢？怎么还没来，还没起吗？”
往日里，江清雪总是到江清月房里姐妹俩一同用膳，在一起去母亲院里请安，之后江清月去书院里上学，江清雪则和其他几个姐妹在教习嬷嬷处学习些规矩礼仪。可近几日姐妹俩一碰面总是争吵。昨日才刚大吵了一架，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江清雪被罚了禁足，如今在自己屋里哪儿也去不得。谁知这是江清月竟好似什么也不记得一般忽然问起，一旁的下人都不知要如何回答面面相觑。
她的贴身的婢女小声道：“姑娘，昨日里五姑娘才被禁足呢。”
江清月听了这话一愣，似乎这才想起昨日的事，道：“是我忘了，先别摆了，我去看看，在她那边吃吧。”说罢便往江清雪那边去了。
果然到了江清雪的房门口，就听里面嬷嬷在劝，“姑娘，快起吧，饭都摆好了。”
“起什么起，反正我也被禁足了，不用去学什么规矩，还起什么？！”
“那也不成啊，姑娘，一会儿太太一定是会来看您的，看到您这样又该生气了。”嬷嬷的话音刚落，又传来江清雪呜咽的声音。
江清月忙快步走进去，道：“清雪，姐姐来和你一起用早膳。”只见江清雪闻言用被子罩住脑袋窝得更紧了些。
嬷嬷生怕江清月生气，又走来想劝几句，却见江清月的脸上丝毫没有恼意，反倒走到床边温柔的拍拍被子道：“清雪，别生气啦，是姐姐错了，姐姐今日下学时给你买你爱吃的栗子糕可好？”
身边的几个婢女闻言都微微松了口气，江清雪也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姐姐的表情。
江清月见妹妹的双眼肿的核桃一般，可见昨日没睡好觉，有些心疼也有些责怪自己昨日不该大发脾气，又道：“没睡好吧？你瞧这眼睛肿的，姐姐昨日也不对，你别生气了。起来和姐姐一起吃饭，吃完以后再去睡好不好？我和娘说今日不来吵你，也不骂你了，可好？”
江清雪见姐姐一如往日一般的模样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哭了好一阵，姐妹俩一起坐在桌前吃早膳。江清雪道：“姐姐，那个宋家大郎我们就不要了好不好？”
江清月低头喝粥的手一顿没有说话，就听江清雪接着道：“他老在诗会呀，文人聚会时候提语心姐姐，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清月勉强笑一笑道：“你还小，知道什么好不好的。”
“我知道呀，”江清雪道，“姐姐你这么好，你的夫君应该也是对你很好很好的。而不是在外面夸着别人有多好，只有面对你的时候才夸你好。这样不叫对你好。”
江清月闻言有些愣愣的看向妹妹，妹妹一向天真的脸上却是一副执拗的表情。江清月低声道：“可是，如今宋家有意与我们结亲，我虽是嫡长女，但父亲偏心，若被那个院子里的人得了去，母亲和我们今后……”
“姐姐！”江清雪打断道，“姐姐，你都说了你是嫡长女啊，况且现在家中只有你在鼓林书院读书，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就只有嫁人一条路。”
江清月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喊，对啊，我是怎么，怎么钻牛角尖了。她放下勺子看向妹妹道：“你怎么会想这么多。”
“因为你是我姐姐呀，”说着低声道，“我不想你变成那样。”
“变成哪样？”
“变成她们那样，伏低做小，阿谀谄媚的样子。”
陈子晴今日到了书院立刻就发现了江清月的不同，看到她时竟然向自己和管语心这边微微行了个礼。杨明铭在一旁看见了也道：“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
陈子晴从书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走过去道：“那日在店中说好了给清雪试一试的江南的一品香，我多拿些，你若不嫌弃也试试。”
江清月接过木盒，拿到鼻子边闻了闻，笑着点头道好，又道：“那日多有失礼，莫见怪。”
“无妨。”陈子晴笑道。
回到座位上，杨明铭立刻好奇的凑过来问道：“你居然给她东西？是什么？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昨日清雪在店里说要的，忘了拿。”陈子晴随口道。
杨明铭怀疑地看着她，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管语心转过头道：“前几日说的，今日明经小测，你们可都准备了？”
杨明铭一脸震惊的深吸一口气，还没发出声音，就听旁边的陈子晴一头磕到桌上哀嚎道：“完了，我忘了，这下可惨了！”
下了学，陈子晴垂头丧气的往自家马车上钻，杨明铭跟在后头大声道：“子晴，我们饕客吃些好吃的怎么样？”
陈子晴心中一动，回头却道：“我要去店里做事呢，先走啦。”摆摆手便上了马车。
杨明铭眼见着马车走了，眨眨眼道：“天，这兄妹俩都不给我活路了这是。”
“子晴妹妹都知道上进了，看来我也得努努力，不能被比下去。”
杨明铭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钱多多，在一旁的管语心笑道：“不若我们等迟一些去找子晴吧，多多姐，咱们一起聚一聚，饕客的正餐我还没吃过呢。”
杨明铭一脸感激的看向管语心道：“还是语心最好，别显得就我一个不求上进似的。”
“好，”钱多多应道，扫一眼杨明铭，对管语心道：“那我也先回家做事，等迟些我们在三辰堂见。”
管语心点点头道：“昨日的画还差一点，我也回去把它完成。”说完，有些好笑的看向杨明铭道，“我们迟点三辰堂见。”
杨明铭捂脸差点痛哭出声。
等杨明铭等人到三辰堂的时候，陈子晴依旧在茶室里埋头苦干，几人只得在店内随意看一看。翻开今日进货的账目，一条一条核对以后又在店中清点一遍。墨香跟在一旁道：“江南那边的绣品今日已经到了，除了一些日常用的布面绣样，包括安平侯夫人定的也到了，只待李师傅那边完成后上一层防水的，裱上便好了。”
陈子晴点点头，一边翻看着今日到的这些货品，管语心拿起一块绣着几只翩翩蝴蝶的布袋道：“这是书袋吗？这上面的绣样真别致。”
墨香笑道：“是书袋，您有喜爱的一两本书想随身带着，用这书袋是极好的，拿着好看，也不用怕污了书。”
钱多多也在一旁看着，一边比划一边道：“可把书这样放进书袋里，边角不就容易折吗？”
“您看这个，”说着墨香又从一边拿出一个布样，只见他随手拿一本游记，根据封面的边角将布往內折，待他折好，钱多多接过一看惊喜道：“这个好，你瞧这布包着书，边角处里面放了什么？有些硬书角就不容易折了，这个布面摸着舒服也好看。这是什么？”
“这叫书衣。”陈子晴道，“市面上常见的书本尺寸的书衣我们都有，如果想要什么特别的形制或是图案也可以定制。边角里垫了厚些的羊皮纸，这些布都是江南那边来的，薄如蝉翼不但摸着舒服，若是不小心水洒了上去，只要及时擦去还不沾水。”
管语心笑道：“这个如今可多人喜欢了，我前几日瞧先生手上都有本书也包着书衣呢。”
杨明铭也拿着在手里翻看道：“你和你哥真是花样百出啊。”
陈子晴笑一笑，就见一旁的墨香朝自己又眨了眨眼，递上一封信道：“姑娘，随货品来的还有谢公子给您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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