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

市郊,一栋老旧的房屋外,风剧烈的咆哮着,夹杂着豆大的雨点仿佛要吞掉这间孤零零的破屋,屋子很大,被一圈铁栏杆围着,杂乱的灌木和爬山虎缠绕在一起,附在锈迹斑驳的铁栏杆上,西面的围墙破败不堪,到处是坍圮的墙壁,东面是一间杂物间,里面空空如也,木制处散发着腐朽霉烂的气味,在屋子的正中间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树正迎风伫立,树后是一间庞大的主厅,厚重的红木门半开着,时不时有冷风吹进。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人身旁有点点亮光,寂寥的屋子里传来风的呼啸声和时不时的歌声。

“祝我生日快乐…”一人坐在木桌前,发出略带嘶哑的嗓音,缓慢的拍着手,唱着断断续续的生日歌,在他正前方是一支手电筒被放在倒扣的杯子上,右手边是一封录取通知书,左手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写着“墨余与…”,另一人的名字涂着黑色渍迹无法辨认,旁边有一张新的病检报告,而地上满是喝完的啤酒罐。

良久的沉默后

“哈…哈,哈哈哈!”座椅上的人不知怎的忽然大笑起来,像是发泄,又像是自嘲,他的手不停的抖,甚至连啤酒罐都拿不稳。

“砰”终于,啤酒罐落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淡黄的啤酒液从罐里涌出,飞溅而起砸到地上,像是孤独的游魂四散到各处…他渐渐闭上了眼睛,身体停止抖动,伏在了桌子上,手电筒仿佛缺电般一闪一闪……终于熄灭。

…………

暗黄的圆月高悬上空,明灭半晚最终还是被乌云笼罩,漆黑的巷子深处散发着腐烂腥臭的味道,厨余,排遗物,地下水沟,泥泞的软泥和着泔水铺成了通向小巷深处的道路,上面洒满了斑驳的血迹,空气中传来刺耳的尖叫和哭喊,那是一个由男人、怪物和孩子所组成的画面。

“被欲望和暴虐所包裹,和着淤泥,急不可耐的想要爬到彼岸”男人掐灭手中的烟,随手扔到地上,“最终既没有摆脱一切人性的决绝,又没有返回此岸的毅力,这样的“东西”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只见他身着一身黑色风衣,手里握着两把滴血的短刀,厚重的皮靴踩在那生物的头上……它的四肢已被斩断。

“孩子,杀了他,你的…父亲。”男人转过头似施舍般向他扔了一把短刀,漠然的看着倒在地上浑身颤栗的男孩,他低着头,右手死死地抓着一个包裹,左手则攥成拳头,指节握的泛白。

“求你,求你……”男孩摇着头不停的重复着。

“你见过猎物向猎犬求饶吗?你现在只有这两个选择,咬断我的脖子或者被我杀死”

风衣男子又点起一根烟,缓缓吐出烟圈“又或者遵循我的建议,让你得以苟延残喘。”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期待着最后的表演。

男孩微微抬起头,双目无神的看着男人,他捡起了被仍在地上的短刀,血迹红的刺眼,扎的人眼睛生疼,男孩嘴唇止不住的哆嗦,缓缓走到“父亲”面前,刀刃直直的对着它的脑袋,全身肌肉紧绷,狠狠地向下捅去。

时间仿佛变慢了

男孩向下的手在空中回旋,右脚发疯的踏着地面,伴随着左脚的辅助,迸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整个人猛地跳起,像一只露出獠牙的疯狗一般,刀尖指向男人的心脏,他…面目狰狞。

“呵”男人嗤笑一声,空着的右手直接将刃握住,左手挥刀正欲砍向男孩,这时,他脚下的“父亲”剧烈的抖动起来,似人的身躯上延伸出数根猩红的触手缠住男人,整个身体仿佛流体一般,将踩着他的脚包裹住,像是要吞噬男人。

“快……跑”父亲嘶哑的嗓音唤起男孩的神志,一把向男孩推去,他反应不及,被这股巨力狠狠地冲撞,一直到小巷的分岔口。

男人看到此景,不紧不慢的将右手的刀刃反转,叼着烟叹息道:“虽然你不是一个好人,但你起码是一个好父亲。

所以,我会让你免于痛苦。”他的身体涌动出摄人的黑光,一种诡谲的气息在他身周浮现。

【恶灵—鬼切】

男人出刀,嚎哭的恶灵顺着他的身体爬升到刀上,四面八方的恶意不可阻挡的凝聚到刀尖。

“噌—”刀身颤抖发出声响。

他站着,血自他的指尖滴下,空气里只剩血腥,再无它响。

……......

那是男孩所经历过的最痛苦的夜晚,强烈的情感催动着他再次冲进巷子,可残存的理智却驱使着他的身体向后跑去,他近乎发疯似的狂奔,空白是脑子里仅剩的东西,他麻木的重复着奔跑的动作,仿佛...只要他跑的够快,跑的够远,这如影随形的血腥味就追不上他,这一切就会像一场将醒的噩梦般结束,他也就不会听到那悲戚绝望的……嘶吼。

微黄的月光下映不出一丝人影,男孩的疾驰被恶灵注视,“就这样吧,消失的命运也将被重构,不必再追逐。”男人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于是他缓步离开。

不知奔跑了多久,男孩停住了,他停在一个屋子的前面,那是他遇到危险时下意识所做出的选择,极端的恐慌和愤怒促使着他来到这里。他知道,是时候作出选择了。

他熟练的推门进入,走进地下室,打开暗阁,掏出钥匙,咔哒,推开沉重铁门的一瞬间,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

暗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头颅,正直勾勾的盯着大门,它像是人类的头骨,但那几近扭曲的五官也只能说和人类相像而已,它的脖子被砍断,仅有几根肉筋连着,胳膊平举,肘部被折断弯曲成倒九十度,而自腰部以下的皮肉都像被剥离后重新粘在上面一般,显得松松垮垮。

男孩反关上了门,瘫躺在地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男孩和这个“标本”。

他瘫坐在地上,今晚的事情如同数万柄刀刃一般将他割裂,当他的大脑开始重新思考的一瞬间,理智的闸门被顷刻击溃,短短数小时的回忆和前半生的记忆经过沉淀交杂后像是小巷里的软泥一样将他勒至窒息,他不断的揪着头发,在地上近乎疯癫的抓挠着空气和墙壁,捶打着,噬咬着,整个身体剧烈的抖动,他双眼通红,泪流满面,用自己的手去将身体撕裂,极端的痛苦施加在他的身上,那种无能为力让他几近疯狂,他满是血痕,嘴里有着他的皮肉,他啊啊的嚎叫着,却发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言语。

他比面前的恶鬼更像恶鬼

过了一会,他靠在墙背,眼泪无声的滑到手臂冲淡血痕。喉咙里再难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他安静了,房间死寂。

“我说过了,你我都是同类,人类是不会接纳一个怪物,就算我们并无恶意。”面前的恶鬼看着他缓缓开口,打破沉默。

男孩盯着祂看了一会,然后将头埋在胸口,发出低沉的呜咽。

“要交易吗?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而我,可以帮你报复他们。”恶鬼徒劳舞动着手臂想要摸摸男孩的脸庞,“真羡慕你啊”他尽力咧开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孩子,不要感到悲伤,他们不会因此而同情你的。”

男孩的头微微抬起,无神的瞳孔里像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勉强的将自己撑起来,直视着眼前的事物,摇了摇头。

“我只需要那个男人以及他身后的组织来抵偿,其他人,与此无关”

“好,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但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力量有限,只能为你换来一个普通人的魂灵,你还愿意吗?”

男孩双手抱膝缓缓点头

“对了,你看我这记性,就算是普通人,拥有你的力量,也足够了”恶鬼笑了笑“只是,这种诅咒会不会蔓延到下一位呢?我可真有点期待了。”

“那我开始了”

……

“轰”恶鬼全身燃起暗绿色的火焰,他的指尖有着猩红的光芒,随着他指尖飞快的跃动,突然出现了一个由血肉混合纠缠的物体。像是一个天平,左右两端伸出了锋利的倒弯钩,像是有生命一般,它蠕动着。

“我不知它是否会爬出墓地

但我在夜中见到那橡胶般的东西

黑色、有角、纤细、膜翼

还有分裂为二的地狱般的尖尾”他低声沉吟道

“害怕吗?”

男孩没有来得及回答,天平的一端钩住了他的灵魂,另一端钩住了一片虚无,随着令人窒息的黑暗吞没了这间房子,一切又归于沉寂,包裹里的东西钻进了男孩体内,恶鬼也没再次在这个房间里停留。

……

当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是单纯意义上的虚烬和绝望。

“什么情况,我不是睡在桌子上了吗?”

“呼~”他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吹气声,毫无征兆的在他两侧燃起一排火把,就那样悬在空中,画面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借着火把的光亮眼前出现一个人,只见那人的双手双脚被铁链铐着,铁链很长,目光所及之处都无法望尽,他的脸只有大概轮廓,身着一身白色西装,西装上的大面积的鲜红血迹格外显眼,像是被溅上去,又像是从内渗出,他坐在银质椅子上,身前是一张红木桌,桌上摆放着一本书和一支插在瓶里的羽毛笔。

他走上前去

“签下这份协议,你将带着怨念与仇恨重生”像是花掉的磁带一样的声音穿到他的耳朵里,几近是强制命令般。

当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不由自主的在协议上签完字。

“恭喜你,墨余,你重获新生。”

没等他说话,意识便一阵模糊,随后感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将他钩住,牵引着去往不知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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