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几块方桌那么大的青石板上,仰天八叉地躺着几个小
青年。他们都是刚刚顶职进来的,半天踏勘,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树荫下,几个青年测工在打牌。陈恭哲坐在马习武旁边。他们在“争上游”。玩法很简单,输了,夹一只铁夹子在鼻子上,各人把带到野外晾衣服的夹子都带来了。今天,陈恭哲一方,配合默契,屡战屡胜。马习武打牌是很有水平的,却被另两位“朋友”拖住了。
马习武心急如火,他急于夺取“上游”,扳回一局。他大吼一声,甩出了手中的“小王”——只要对手不敢甩出“大王”,他手上的最后两张“3”,便脱手而出——那时,他要亲手将铁夹钳住陈恭哲的鼻子,以雪“国耻”。然而,坐在他旁边的陈恭哲,一语不发,用眼睛斜睨着他,不紧不慢地抽出一张“大王”,轻轻一丢……咳,又输了。这回责任在马习武,主要是因为他的“左倾冒险行动”。
一只铁夹,上了马习武的鼻子,四周一片哄笑。
“算了,不来了!”马习武拔下鼻子上的铁夹,他有点受不了——倒不是因为铁夹,而是陈恭哲胖脸上那副暗含的得意的神情。不过,要是换一个人可不能饶他。马习武是有名的“马大炮”,都知道他为人直爽,平时谁对他都“礼让三分”。
马习武站起来,四下一扫,却看见了从山坡下走上来的宋玲。
“你找谁?”马习武上下打量着宋玲。
“我……找……”宋玲胆怯地望着面前这个黑乎乎的汉子。
“哦,我叫马习武。别瞧我不起,当年也曾是工农兵大学生。”
“哦,我是来报到的。”宋玲揉揉眼睛,笑了。
马习武象电影里接见外宾那样,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式,指着陈恭哲说:
“那好,我们的队长回院汇报去了。这是我们的临时负责人,陈恭哲同志。”
陈恭哲圆圆的脸上,眼睛被挤成一条缝,给人一个和善而亲热的笑:
“好,欢迎欢迎!……就你一个人?”
“不的。还有两个……反正,他们会来的。”
宋玲无意识地回头一看,张羽夹着书本,走过来了。
“看,我们的张工程师来了。”马习武说。
张羽的腿,走路时现出“罗圈”状,脚后跟在裤腿上擦,上面很多由露水沾上去的黄泥;他的头低着——这是长年伏案读书写作带来的习惯。这使他走路的样子很难看。宋玲忍俊不禁,“卟哧”一声笑起来。
陈恭哲责怪地看了宋玲一眼。她吐了下舌头,又连忙用牙齿咬住嘴唇。
陈恭哲向张羽点点头,然后回头对宋玲说:
“看,这位是张羽同志,自学三门外语,一直在从事高速公路的研究。现在,他是我们这里唯一没有读大学的技术员。”
马习武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要赶走使他感到厌倦的东西:
“你别开口大学,闭口大学,我看,读过大学的,不一定都比得上人家!”
话里有刺。马习武的嗓门大,一咋呼,旁边的人都围上来了。
张羽用眼光盯住马习武,说:
“小马,测路去!”
马习武脖子上的大喉结滚了一下。看样子,不是张羽制止,他还会有更有力的话甩出来。
去步业。
宋玲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人。她不明白,这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为什么如此听命于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样子滑稽而且高傲的张羽?而这个马习武,又对陈恭哲太不客气了一点。
但,陈恭哲似乎并未介意,宽容地笑了笑——那笑容,确切地说,给人的感觉不是软弱,而是“君子不与小人一般见识”的笑,是既含讥讽又使对方无懈可击的笑。不知什么原因,看陈恭哲一笑,倒使宋玲的同情心与正义感,一下子转向了有点粗俗而又不太近情理的马习武了。
四周围观者的情绪,也是这样在变化。
陈恭哲从地上拾起刚才打牌当坐垫的指挥旗,淡淡一笑:
“我与张羽,关系很好,随便得很。对吧,小张……”
张羽那清癯而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好像是默认。他对马习武挥挥手:
“走吧,有时间,别在这里磨嘴皮。”
马习武不吭声,顺从地跟在张羽后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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