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
一道充满磁性且空洞的声音在零的耳畔响起，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庞大身影，他漂浮在半空中，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如同一尊鬼魅。而斗篷之下，隐隐能看到一具浑身被白色绷带缠满的躯体，如同历史记载中木乃伊的模样。
零没有转头去看他的样子，只是望着温然消失的路口，淡淡地回道：
“她看起来真的很美好，你说是吧？”
“是啊，她的存在就像垃圾堆中被遗落的一块美玉。”那被称作撒旦的身影说。
“哦？你居然会用比喻了？”
“最近在研究你们人类的语言，觉得很有趣，就试着用了一下，你觉得这个比喻用的怎么样？”
“我才十岁而已，论语言的运用我可是比你强不了多少啊！”零有些惆怅地低下了头，刚才的那股恶魔气质似乎一扫而空。
撒旦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片刻后才说道：
“话说，你叫我的目的，应该不会只让我跟你一起称赞一位少女以及谈论句子的使用吧。”
“当然，帮我杀个人吧。”
“可以，杀谁？”
两人在杀人的话题时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甚至感觉上还不如学习语言来得重要。
零没有立刻给出名字，而是扭头看向了撒旦，
“不如你猜一猜并说明理由怎么样？答案就在今天我见过的人中，我觉得这对你学习语言很有帮助，记得很早之前的人类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提高语言能力的，他们好像把这个称作阅读理解。”
撒旦犹豫了一会，点点头说道：
“那个叫李怀的执法者？他可是差点一枪打死你，死亡的威胁让你有足够的理由杀他。”
“我会杀掉他，但不是现在。”
“那就是赵勇了，毕竟他踢你的那一脚可是丝毫没有留力啊！”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一脚是真疼啊，”零揉了揉肚子，面色痛苦地说，“可惜也不是他。”
“难道是那些村民，你对他们无动于衷的行径而感到愤怒？”
“不错嘛。”零对着撒旦竖起了大拇指，“看来你对人性的了解更加透彻了，很多时候相较于施暴者，人们会对旁观者抱有更强烈的愤怒，不过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他们没有能力去报复施暴者时，很显然我并不符合这一点。”
撒旦顿了一下，
“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了。”
“是啊，按照排除法也就只剩她了。”零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愿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是她？我能感受到你的犹豫，你好像并不讨厌她。”
“对，我不仅不讨厌，还挺喜欢她的，毕竟她又漂亮，又温柔……可为了完成我们伟大的事业，必须要斩断一切感情。”零挺起胸膛一脸任重道远的模样，但这种状态维持了几秒钟便垮了下来，他一脸邪魅地说道：“况且你不觉得杀死自己喜欢的人很有意思吗？”
这一刻，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撒旦。
看着零的样子，撒旦久久无言，凉风吹过，他的斗篷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以原有的频率飘动，落叶夹杂着尘土从他虚幻的身体中穿过，仿佛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说你心疼了，不想杀死她？”零说。
“不，只是想起了一个老朋友，与你不同，她从来都不会滥杀无辜，没人比她更热爱这个世界。”
“所以她输了，而且结局很惨，对吧。”
“对。”撒旦缠满绷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时，零突然起身，一种莫名压迫感从这个年幼的身躯上散发出来，他缓步走到撒旦近前，锋利的目光与浑身散发恐怖气息的撒旦对视起来。
“撒旦，你知道吗，我们不是神明！这个世界上的神明已经败了！她的尸体被钉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供所有人观赏！包括那些她想要拯救的人！我们是恶魔！我们没有怜悯！我们可以随意夺走任何人的性命！懂吗！”
零的声音并不高，但充满了威严，就如同一位君主在向臣子传达自己的旨意。
撒旦没有辩驳，他只是淡淡说了句：“你放心，只要是你看见过的或者是你触碰过的人，我都会按照你的要求杀死，这份约定在你死掉之前都不会有所改变。”
“很好，”零冲着撒旦点了点头，“至于让她以什么形式死亡我也不是很在意，不如就按你上一次杀人的方式来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要追溯到十年前了。”
撒旦没有说话，只是身形逐渐淡去，隐入了黑暗中。
等到撒旦的气息完全消失后，零再次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搭在两个膝盖中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恍惚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有些执拗、有些孤单的小男孩。
“垃圾堆中的美玉吗？可是老头跟垃圾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从未在垃圾堆中发现过任何一块美玉，一次都没有……”零低声喃喃道。
今夜的星空格外迷人，它们肆意地散布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装潢着单调的夜晚。
星辉之下，一位少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进，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跳跃着，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在街角的路灯下，她停下了脚步，然后从背包拿出了一张文件纸，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芒，她将目光聚焦在了右下角的一个字体上，那是一个“零”字，字形歪歪扭扭的，如同一位刚刚学会写字的孩童所留下的杰作。
接着她又打开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录音笔，录音笔中清晰地呈现出了一段对话，“你是死者的亲属吗？”“是的。”
“看样子你又成功了，温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转头看去，李怀的面孔在路灯下呈现了出来。
“当然，这也多亏了你的配合。”温然裂开嘴角微微一笑，凄清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原本柔美的面孔显得更加动人了。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你这类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明明所有任务都能够通过强制手段完成的，不过今天我大概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看重性命，有时候给这些人一些光明反而更容易掌控他们。”
“很高兴你能理解我的工作，也很高兴你能把我比作光明。”温然轻轻点头，露出满脸笑意。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既获得了金钱，还获得了名望，那些人对你的态度，跟膜拜神明也没什么两样了吧。”李怀随手点上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然后看向温然。
“羡慕？”温然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你是在开玩笑吗！”
“哦？难道你不喜欢这种被众人欢呼围绕的感觉吗？”李怀眯起眼睛看向她。
“喜欢？你知道那些肮脏且浑身散发臭气的人围在你身边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那些人的家里有多邋遢吗？你知道他们请你吃的食物有多恶心难以下咽吗？跟他们接触后身上留下的腐烂味道你知道会伴随多久吗？今天那个老泼妇竟敢上手碰我，我眼睁睁看着她手上的泥垢和油渍蹭到我身上，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呕吐吗！”
话语间，温然一步步逼近李怀，此时的她面目狰狞，浑身散发着一股怨气，再也没有一丝那个英姿飒爽，正义热诚的执法者形象。
“况且，我身上腐烂的味道你应该不会闻不到吧！”温然踮起脚尖，前倾身体，凑近了李怀的耳朵说道。
感受着温然略显疯狂的情绪以及耳边吹来的热气，李怀安静地吸着手中的香烟，如同在看一场话剧表演。
“按你这么说，好像我的工作反而更轻松一点，”此时，李怀手中的香烟已经燃烧殆尽，他抬脚踩灭了烟头，“也许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求亲手射杀那些人了，不得不说你的枪法确实精准，今天的那个老头估计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多谢夸奖，”温然满脸厌恶的神情陡然消失，又换上了一脸柔美的模样，“不和你多说了，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老规矩五五分成，我要抓紧赶回去清洗身体，身上这股味道我一刻都不想多留了。”
说完，她将手中的文件及录音全部交给了李怀，哼着小调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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