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晴空。
驱散了持续几天的阴霾升至中天的夏日烈阳,炽热而无情的将阳光洒向刚刚才经历了连天大雨的湿润大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享受着久违阳光的林间湿漉草地伴着透过枝桠缝隙变的散乱的阳光,慢慢升腾起丝丝缕缕轻薄的雾气,又在越过这一片不知名山麓中好似直插云间的树梢后,被风悄悄吹散。
即使是温度相较而言不是那么难耐的北地,夏日的午后,也总是会让所有事物都显得不可抑制的慵懒起来。
比如不知何时从大雨中精神起来却又在此时只剩间或一二声的蝉鸣,或者雨停那一刻便开始交相辉映又突然间销声匿迹的飞鸟身影……
其实若无意外,这片因为雨后晴阳而精神抖擞却可以预见即将被高温炙烤到萎靡的小树林就该这样静谧而祥和的慵懒下去。
但是,天不随人愿自然也不随其他事物的愿景已是常态,且无法阻拦。
就在这纵享恬静时光的小山麓打算继续周而复始的轮回到世界尽头的时候,却被一阵阵突如其来的骚乱打破了平静。
骚乱的开始起于远处突然惊起的一群鸟儿,而随着那群因为被扰了平静从而喋喋不休的盘旋于半空的飞鸟由远及近的逐渐增多,一道踉踉跄跄的狼狈身影也终于自山坡上方只有细碎阳光的昏暗林间猛地窜出,虚浮却又坚定的踩过还剩些许水珠的灌草之间,对自己打扰了山林安谧丝毫不报歉意的再次消失在了下一片只有斑驳阳光的林间,随即不知所踪……
奔跑、辗转,再奔跑、辗转……
经过了不知下了多久刚刚才停下的连日大雨,经过了不知多少处与眼前景象相似的山林,即使脚下已经开始磕磕绊绊,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云间,一直在奔跑着的顾甲甲也依旧还是没有停下他的脚步。
这样的逃亡生活不知已经过去了几天,开始时的顾甲甲还能偶尔透过细密的枝桠缝隙看到日出日落,可自从几天前的那场几乎让昼夜失去意义的大雨开始,顾甲甲便已是彻底计算不出到底过了几天了。
似这般往日里决计不会有半个人影的山路本就难行,何况又赶上连日的大雨冲刷,寻常人怕是想要进山都难以如愿。也就是经过了十来年修行的顾甲甲体魄惊人,才能在这或湿滑、或泥泞的山林间勉强穿行。
可就算是顾甲甲随着修行渐深,突遭大难悲愤之下又触碰到了更进一步的机缘,却也是经不住他拖着伤重之躯如此日夜不停的雨中奔行,且不说这些时日以来他需不断警惕追兵从而时时紧绷精神所带来的疲惫,便是这连日来的雨水带来的丝丝寒意,也已经让本就强弩之末的顾甲甲开始雪上加霜了。
往日里顾甲甲身康体健,修行非但不惧阴晴雨雪,反而更有些享受其中。但此时,仍不断奔行甚至偶尔还会急转换向的顾甲甲,若有他人在旁,便会看见他原本清澈的双目已布满密集的血丝,双唇干裂全无血色,同样苍白的脸颊满是泥土和看不出伤痕的血迹,头上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夹杂着少许白发而显得发灰的长发因为受过雨淋又长时间穿行在树林之间,此时便夹带着枝叶杂草一绺一绺的纠缠在一起,杂乱的披散在他早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袍上。
顾甲甲的衣袍此时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出这被树枝灌木刮碎成条状的衣袍材质不似凡品,即使破烂不堪却还是干净异常,丝毫没有沾染泥土尘埃,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他那衣袍根本遮掩不住的身躯上,满是遭到雨水冲刷而发白外翻的可怖新旧伤口,以及可能是此前摔倒后粘上此时已经干透的褐色泥渍、不知怎么沾染上的暗绿色草渍和暗红偏黑的块块血渍。
此时衣衫褴褛、污渍满身的顾甲甲,怕是随便找到一位乞丐相较,其外表上的惨烈程度都会更胜一筹,可他自己却毫不在意,或者说他此刻根本就无暇他顾。
只因此时顾甲甲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虽然还在奔行,但较之之前几日,更多的只剩下那一缕定要逃出生天的执念下本能的驱使。耳边除了间或传来的衣袍撕裂声,就只有那仿佛擂鼓一般的心跳和喘息间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
便是如此不知又跑了多久,意识模糊的顾甲甲脚下突然一空,随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子便开始急速下坠,他只来得及扫见豁然开朗的一片空地和视野尽头那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就在接踵而至的猛烈撞击中失去了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已经失去意识的顾甲甲自然不知就在他昏迷之后不久,一队由七个人组成的搜索队便已经踏入了他刚刚经过的那片山林,这些身穿淡青色长袍,背负长剑之人,自然便是一路追踪顾甲甲而来的微阁山弟子,他们此前因为多日以来的大雨掩盖了顾甲甲的行迹,几乎差点跟丢,其中更是好几次与顾甲甲南辕北辙,甚至擦肩而过,好在领队之人及时察觉,硬是靠着那几乎下一刻便要被大雨冲刷干净的蛛丝马迹而勉强没有彻底跟丢。
可即便如此,连日的大雨也使得这些微阁山弟子怨声载道意志消沉,若不是那领队坚持,怕是早就回返山门复命了。所幸却也不幸的是,就在那领队都开始萌生退意之际,先是那场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大雨奇迹般的停了,而后他们又马上便找到了顾甲甲的行踪,这才紧随顾甲甲而来,几乎前后脚闯进这片许是已经几百上千年都没有过人迹的山麓。
这些人与顾甲甲一般都是连日奔行于雨幕山间, 但是整体看来,虽然难掩疲惫,可各个方面比之狼狈惨烈的顾甲甲都何止好了一筹。
几人在林边空地稍作休整,便手持长剑开始向顾甲甲坠落的方位开始进发,只不多时,竟是硬生生劈砍出了一条直至林边的小路,而就在小路的尽头,几人最后所站之地的那一片高约十数丈的土石峭壁之下,赫然便是手脚不自然扭曲着,已然不省人事的顾甲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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