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也会很热吗?

我庆幸的是我们曾经真的在月色如水的夜里漫步

上帝想让我普通一点,以至于我在刚上初一的时候,只有一米二的个头,我妈妈为此偷偷哭过好几次,其实我倒是不太在乎,毕竟我不只是个子矮,我还有着大西北农村独有的红脸蛋,这对于一个小男生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于是我将无可救药的脸蛋放弃,转身想去做一个好看的发型,那时候的孩子对发型倒是很执着的,现在想想,虽然审美的确不好,但是审美跟爱美好像并不是亲戚,我每次都会高傲的抬着头走进理发店,告诉理发师,流海长一点,其他地方短一点,剪完后还会自己偷着喷一点理发店的发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绿瓶子装的啫喱水,可以想到的是,一个一米二的小孩子,额前的长发随风飘荡,不时还会自信的甩一下头,啫喱水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好闻,不过在那个只有大宝的年代,这也是为数不多可以让自己好闻一点的东西了

2007年9月,13岁的我,如一个战胜的将军,踏进了初中校园,没错,顶着流海走进的校园,我至今记得那个下午,甚至记得太阳晒在脸上的温度,和一双绿色的手工布鞋,可以想到,在一个操场上,站着三百多人,头顶的温度晒得人眼前发黑,大家都再跟周围的人低头私语,或者本身认识,或者刚刚认识,而我则被放在第一排,全是女生的那一排,那个年代,好像跟女生说话都会被传闲话,大家好像在那个没有娱乐设备的年代,八卦成了消遣的一种好方法,甚至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八卦,我只想普通点,于是我把头压得很低,所以至今我都记得,我右手边的姑娘穿着一双绿色的手工布鞋,她站的很稳,因为她的脚从没动过,真佩服她啊,那么热的天气,那么聒噪的环境,她居然可以一动不动,我可不行,我的脚指头没停过,一直在抠地,我很好奇她长什么样,可我不敢抬头,一直到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坐在了操场台子的桌子正中央,轻轻咳了一声,旁边的人便立马端过去一杯泡着浓茶的的玻璃杯,他轻轻吹过茶叶,浅浅的尝了一口,对旁边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句什么

真优雅啊,如果他没秃顶,应该更优雅

“亲爱的同学们,请安静一下”秃顶男(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校长)旁边的中年人对着话筒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很明显这对三百多人来说是作用不大的,鼓噪并没有停止,但我抬起了头,却还是没有看旁边,操场的吵闹使得中年人很不高兴,他可能觉得我们并不给他面子,可小孩子的心里,是没有大人的。

“都给我闭嘴,谁要说滚上来在这说”伴随着大力的拍桌子,中年人对着话筒喊道,我想我没有记错,因为力气真的很大,秃校长的茶水撒出来了一点,秃校长转头看了一眼中年人,可中年人并没有回头,依然瞪着台下的我们,秃校长用手在桌子上擦了擦水,反手又偷偷的将手在桌底下擦了擦,我听见“噗嗤”一声轻笑,我向你们发誓,那绝对是我旁边的绿鞋姑娘的声音,我还是没敢回头,不过中年人的一声怒喝效果非常显著,下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我甚至听到风在我耳边吹过的声音,连空气中的尘土味我都觉得淡了许多,不觉得呼出一口气

“你很热吗?”

我右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声音很小,但我清晰地听到了,老天,她不会是在跟我说话吧,可千万别,我不想刚上学就变成村里的焦点,我甚至想到了回家路上朋友们对我的打趣,我谈对象了,这一点都不夸张,在那个时候

我咬紧牙关,将头又低了下去,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绝不,我将手背在身后,紧紧的交织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太阳更热了,

“你怎么不说话?”

没错,她真的在跟我讲话,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万种应付的方法,可我都没有去做,我只是将手捏的更紧,将头低的更低,嗯,太阳又热了一点,是真的

“喂”

她的声音更大了,我能听出来甚至有点烦躁,是吧,这么热的天气,连麻雀都不出来,我们却要在这晒着,是要烦躁的,可我又想,不会因为我不说话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要阻止这一切,是的

“你这人要······”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白白净净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笑,双眼皮下一双棕白分明的眼睛,我甚至看到她的耳朵在太阳下呈现出半透明,鼻翼两侧有一点点雀斑,她看着我,就是在笑,两个虎牙灵动可爱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去你妈的流言蜚语

“是很热啊”

我咽回了刚才嘴边的话,低声说道,那天真的很热

她对着我翻了个白眼,冷冰冰的说道

“那就接着晒着”

真是奇怪,她又不是校长,而且她也不秃顶,还有一头好看的头发,扎着马尾,既然她不是校长,我不晒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吗?可那一瞬间,太阳好像也不那么热了

“晚上就不热了”

我真是白痴啊,怎么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太阳又凉快了几分

‘难道月亮不热吗?’

一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懂,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月亮又不会被太阳晒着,她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就是这样,总是容易走神,胡思乱想一些东西

“你怎么站在女生这里啊?你的个子也好小啊,你成绩肯定也不太好,你会打架吗?你肯定不会,你这么瘦,你在几班啊?我们可能还会是一个班的?你叫我姐姐,以后我照顾你,我95年8月份的,哪一年刚好两个8月,我是后边那个8月的,我妈妈说,后8月的孩子都聪明,你看,我就特别聪明,你喜欢上学吗?其实我不太喜欢,可大人们总觉得不上学就没出息,可他们也没上过学啊,我觉得他们还是挺厉害的,你放假了都会去干吗啊?你说上边哪两个老头,嘴一直叭叭的说,累不累啊,他们肯定上过学,他们以前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傻站在这里晒着,大人们有时候也挺可怕,我不是说长大就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忘记了,他们曾经也是孩子”

让大家失望了,她一点都不文静,甚至有点好动,我那时候都在想一个女生话怎么可以这么多,她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再问我,又好像没有,说真的,我不想跟她说话了,我怕被老师发现

“我也不想站在你们这里,可那个女老师说我个子太小了,其实我俩差不多高,我成绩是很一般,我也不会打架,我有姐姐了而且,我也是95年8月的,那个后8月,其实我觉得我也挺聪明的······”

好吧,我话也不少,现在想来,能跟她当时站在一起,那种丢人的感觉没有多少了,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在青春里真的遇见了她。

“我们还真有缘分,我叫权遥,你呢?”

在一个年龄段里遇见同一个月出生的,可能算不上缘分吧,可我心里确实是很窃喜的

“陈十三”

太阳又热了起来,上边的老师不知疲倦的在讲话,我相信,真的,没有几个人在认真的听,所以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他当时说的是什么,他可能也不是讲给我们的,是讲给他旁边的校长的,做校长真累

终于,在三百只苍蝇又忍不住嗡嗡嗡的叫的时候,上边的老师意犹未尽的说了句:“大家原地等待,你们的老师会下来领你们去各自的班级。”

我并没有跟她分在一个班级,她被老师喊到名字叫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我,我多少是难过的,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了,对朋友这个态度,实在不是个理儿

那天的其他事可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放学后,我跟分到一个班的朋友笑着往回走,他兴奋的上蹿下跳,幸亏那会的太阳已经不够热,不然真怕他着火,窜到天上去,他跟我讲着认识的新朋友,都是些琐碎的小事,而我却还在想我算不算也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呢?

他家比我家要离学校近一点,在分开的时候,已经走远的我回头追上他,问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说月亮也会热吗?”

你看,少年已识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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