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来愈冷了，转眼已经寒假了，从那次逃课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山不见山，再见容易，再见难，我又变回了那个好动却乖巧的好孩子，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跟朋友打篮球，我慢慢爱上了这个活动，因为在打篮球这方面，我好像真的有着一些小小的天赋，那时候的天气好像特别冷，同桌的手上生了冻疮，指节的地方甚至裂开了几道口子，现在想来依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我看着害怕，于是每天上课的时候都把手压在屁股底下，在放假回家的时候，我一路跟朋友打打闹闹，我们把手放进兜里，互相用肩膀撞来撞去，我们的笑声被空旷的山谷反复回荡，山上的树叶早已落光了，能看到近处的山坡上那些干草被风吹得七扭八拐，路边的田地里，零零散散的还放着几捆未被拉回家烧炕的秸秆，河岸两边也结了厚厚的冰，那些未结冰的地方也让流水的声音越发清晰，你能听到风吹过耳朵的声音，也能听到远处山上不时传来的几声鸟鸣，得益于这几天的好天气，将路面上原本厚厚的雪晒成了水，又在晚上结成冰，第二天冰也化了，路面也变得干燥起来
回到家已是晚上，虽然才7点左右，可是农村的冬天黑夜来的特别早，奶奶正在做饭，爸妈去北京打工了，家里就我跟奶奶两个人，我将书包扔在炕上，长出了一口气，书上说知识很宝贵，是真是假我一直不知道，可是书很重我知道
奶奶拿着锅勺出现在门口，快七十岁的老人依然精神抖擞，腰也只是略微弯着，满头的白发被她整齐的梳在脑后，裹着小脚的老人走起路来一点不慢，藏青色的连襟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听爸妈说，奶奶以前可是地主家的闺女，都是有丫鬟照顾饮食起居的
“别脱衣服，小心着凉，饭马上就好了，去炕上暖着，别去外边疯，一会又找不到你了，鞋子脱了放整齐·····”
“好了好了好了，你赶紧做饭去昂，我都快饿死了。”
“你这孩子一点话都不听，你看我以后还管不管你了。”
我将她推到了厨房，我其实并不是不耐烦，只是奶奶每次说的都是这几句话，我自己都能背下来了
我打开电视，北京卫视那会一直会播放哆啦A梦，我趴在炕上，看着动画片，将快要冻僵的手放在肚子下边暖着，可能是冻得太久了，每次这样暖一会之后，手指的关节就像要炸开一样
晚上睡在炕上，奶奶怕冷，头上也要盖着东西，只留嘴巴跟鼻子在外边，她好像永远不困，嘴里翻来覆去对我叮咛着一些话，月光将外边大树的影子照在玻璃上，又透进屋里，头顶房梁上传来老鼠结队经过的吱吱声，混杂着外边不时传来呼呼风声，还有被风带起的不知名物体碰撞声，村里不知谁家的犬吠声，静的可怕
“奶奶，你说月亮会热吗？”
“你个死孩子，有没有听我跟你说话，什么月亮会不会热，胡言乱语些什么话都是。”
“哦，那你跟我爷爷什么时候结婚的啊？”
“哎，我15岁就嫁到你们家了，你爷爷对我也很好，他是个不得了的人，以前村里穷······”
那时候夸一个人厉害用不得了这三个字就对了，奶奶总是能找到一个话头然后就不停的说下去，15岁就能结婚吗？是不是太早了啊？
“那结婚了就要一直在我们家吗？那我以后结婚了也这样吗？”
“那不然呢，结婚了就要对人家姑娘好，没有谁家的孩子天生就要跟你受苦，当然，也没有谁家的孩子就一定不能吃苦，你现在还早，你好好读书，以后考大学，挣好多钱，你小时候不是常给我许愿说，等挣钱了，就坐在飞机上给我往下来撒钱吗？”
过完年我好像都14岁了，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怎样就算结婚了啊？就是请村里人吃饭吗？我看隔壁的小龙哥当时结婚请我们全村人吃饭哩，那应该要不少钱吧，不知道我妈攒下了没有，她一点都不节约，要买这个买那个的，愁死人了。”
“你可别学小龙那样，死大的个子，不干人事，一天就知道赌博，祖上留下来多少都不够他败的，他媳妇上个月都跑了，你村长爷爷去才把人领回来。结婚可不是小事，以前我们都是家里安排的，现在有文化的人都说我们是包办婚姻，你们不一样了，说是要自己谈恋爱，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可结婚总归是一样的，要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啊。”
于是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能跟小龙一样，也暗暗祈祷，我妈给我结婚的钱已经准备好了
月色依然如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一场大雪、
第二天起床已经9点多了，天气很好，并没有下雪，奶奶已经去外边烧炕，我跑下去打开电视，又迅速地回到了被窝，裹着被子看着动画片，奶奶进来了几次，她好像有忙不完的活
“等下下来洗脸刷牙，我就去做饭，你们没有作业吗？”
“知道啦知道啦，天天都是面条，有什么啊。”
“你不想吃面条想吃啥？也就是现在时代好了，放以前迟早饿死你。”
“嗯·····我给你做一顿我在学校自己做的刀削面吧。”
可能是心血来潮，可能是孩子心性，也可能是想在大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新学的技能
“行啊，来你坐，我去给你烧火。”
奶奶头都没回，我知道她不信，可这却激发了我的好胜心，我三两下穿好衣服，下炕喊了句：“别关我电视，我去洗脸，你去给我烧火，快快快。”
那是第一次我知道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饭量可以那么好，一大碗我自己做的刀削面，削的还特别厚，在做的时候，她一直站我旁边说：“多煮会，你这玩意我看着都害怕，这能吃吗？你就在学校天天吃这东西？”
“哎西，你别吵，相信我，特别好吃。”
其实一直到今天写到这里，才突然记起，好像她这一生，也只吃过我做的这一次饭，这一碗面，我没有坐在飞机上撒过钱，也没有再给她真正做过一件事
那段时间真的没有任何值得我叙述的地方了，甚至连过年都不在期待，我开始每天计算着开学的日子，不得不承认，我想她了，于是思念在心底发芽，然后迅速的长大，最后占据了我小小的心房，我开始期待下一场大雪，这样会让日子过得快一点
下好大的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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