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知玉面修罗秦容楚的府邸坐落在汴京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占地极大。府邸内有一棵梅花树,有着百年寿命,每在寒冬盛放,香气沁人心脾。
偌大的花园内,白雪皑皑,盛夏时繁盛的牡丹早已化作枯泥。这个季节,梅花正凌寒盛开,明明没有风,梅花树却兀自摇晃了几下。
从树中无端掉出个少女来,少女一袭梅色纱衣,在寒冬中却丝毫不惧。她口中呢喃:“总算是练成了人身。他今世成了个将军,看起来煞是威风。”
少女名唤顾九夭,是一只梅花精怪。百年才修的人身,她一心向道,想修炼成仙。可成仙就要经历悲欢离合,爱恨嗔痴,先成人才能历练成仙。
更何况顾九夭还和秦容楚绑定了契约,要度化此人。说起这个契约的过程,顾九夭就想吐血。
七十三年前,顾九夭刚刚修炼出灵识。这个院子里住的是一位富可敌国的商人,就是秦容楚的前前世沈晏清。
那时候战乱不断,遍地横尸。连最繁华的汴京城都满是流民,沈晏清到处接济灾民,日日施粥,还经常捐钱,行善事。
可那一日,府内火光漫天,是天灾更是人祸。那一年蝗虫啃食了地里的庄稼,农民们颗粒无收。流民剧增,饿疯了的流民冲进沈府。
二十五岁的沈晏清被暴动的流民砍死在梅花树下。
第二世,新皇手腕强硬,世道安定下来。这个院子在沈晏清死后收缴国库,被皇帝赏给了一个文官。沈晏清便投生在这里,但是从出生便有病根,从小泡在药罐子里。在二十岁那年,梅花树下,他一口血喷出,再一次死在顾九夭身旁。
两世的羁绊让他们之间有了契约。
这一世,沈晏清成了一位少年将军,被称作玉面修罗,就是秦容楚。
这个院子再一次被皇帝赏给他。
打量四周,顾九夭轻车熟路的往秦容楚的房内去。百年时间,没人比顾九夭更了解这座府邸。
顾九夭悄悄从窗户的缝隙处化作一片烟雾飘进去,屏风后有一个朦胧的身影。宽肩窄腰,身量极高。
烟雾绕过屏风,缓缓靠近秦容楚。顾九夭还没来得及绕到正面,一柄长剑凌厉飞来,直冲面门。
顾九夭赶忙闪躲,现了人身。她抬头一看,秦容楚身着绸缎中衣,将浑身遮盖了个严实,手持冷剑,俊美的面庞凝起寒光:“谁?”
“我……是院子里的梅花树。你可以叫我顾九夭。”顾九夭弱弱的说道。
闻言,秦容楚打量了顾九夭一会,虽然没说话,但是面容却是缓和了下来。
“你是妖?”
“不是妖,人家是梅花精。精怪和妖是不一样的。”精怪是靠自身修练,汲取天地之精华。修的是成仙之道,而妖大多是想走捷径,往往会堕落成魔。
秦容楚收了手中的冷剑:“那你来做什么?”
顾九夭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的靠近秦容楚,见对方没有反应,便又悄悄离得近了一些:“你有什么愿望吗?我是来帮你实现愿望的。”
“没有。”冷剑入鞘,秦容楚嗓音低沉。
顾九夭有些为难了,一般度化一个人都是先满足他世俗的愿望,进而帮助他看破那些困住他的余恨,娇嗔和逝水。这个秦容楚怎么无欲无求的,这让她怎么是好?
看着秦容楚没有排斥她的意思,顾九夭轻声道:“那我能跟在你身边吗?等你有愿望了随时跟我讲。”
秦容楚抬眸与她对视,那眸漆黑不见底,顾九夭心口一跳,嗓音都有些颤抖:“不能的话,我可以走……”
“可以留下,需要我叫人为你准备房间吗?”秦容楚答道。
闻言,顾九夭脸上带着欣喜:“不用,帮我准备个盆栽放你房间就可以了。”
秦容楚点点头,留下一句自便,拿着披风便出了房间。
就这样,顾九夭留在了秦府。
本来想日日夜夜守在秦容楚身边,好等他什么时候有了愿望能及时实现,结果秦容楚白天上朝,晚上睡书房,还把盆栽放在主卧。顾九夭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这些天倒是听了不少有关秦容楚的传闻。
比如,人人皆言秦容楚不能人道,十八岁的年纪府里连个暖床的都没有。
再比如,秦容楚某日忽然叫住两个丫鬟问自己是不是很骇人,与他讲话会不会害怕。把那俩丫鬟吓得跪地,嘴里还哭喊着,一点也不骇人。更加坐实了他玉面修罗的称号。
还有什么十六岁上阵杀敌,以三千精兵大败敌方数万将士。
在盆栽里苦等几日,顾九夭终于坐不住了。她化成人身,偷偷往秦容楚的书房去找他。门口有两个士兵守着书房,还有一个丫鬟端着一碗参汤。
顾九夭刚刚走近,听到那个丫鬟掐着嗓音:“两位大哥行行好,我进去送碗参汤就好。”
士兵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道:“书房重地,速速离去。”
那丫鬟瞬间黑了脸,她瞅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爹可是将军手底下最得力的管家。我平时也是深得将军照拂,你们走着瞧吧。”
顾九夭记得她,这个丫鬟叫金宝。平日里就仗着自己爹是管家到处横行霸道,在顾九夭还是树的时候,还拿过小刻刀在顾九夭身上刻上秦容楚的名字。
导致顾九夭到现在后腰还有个浅浅的印子。
金宝四处乱看,却一下子瞄到了不远处身着薄纱,容貌绝美的的顾九夭。
???府内何时有了这样姿色的人?冬日里穿的这样单薄,定是来勾引将军的!
金宝气血上涌,对着顾九夭大喊:“你是何人?我怎得从没见过你。书房重地,莫不是个奸细!”
顾九夭懒得理她,转身欲走。
却不料,这个金宝不依不饶。大喊着来抓奸细,书房门一下子被打开,秦容楚一身深黑色狐裘大衣,他本来脸阴沉的可怕,却在看到不远处的顾九夭之后,面色缓和下来。
金宝吓得跪地:“奴婢是护主心切,那女子来历不明。奴婢……奴婢……”
秦容楚没理会她,径直走向顾九夭。
顾九夭捏了捏衣角:“我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手指一掐,变出一枝梅花送给秦容楚。
秦容楚嘴角不可察的勾了一下,他将狐裘大衣披在顾九夭身上。
“先进书房吧。”
路过金宝附近,秦容楚看了一眼顾九夭,停顿了一下开口道:“自己去领板子。”
这一句话震惊了三人,两个士兵是第一次看到有女子能进将军书房,金宝震惊自己惊扰了将军居然只是罚板子。看来将军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她又恨恨的看了一眼顾九夭,暗道:定是这小贱蹄子挡我的恩宠之路。
金宝想起刚才那女子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朵花给了将军,穿着也和常人不一样。而近来,汴京城内发生了一件极其离奇的凶杀案。
红馆的头牌娇娇遇害在房内,死状怪异,死因不明。面带微笑,浑身开满艳丽的花朵。
死前,还有人听到娇娇的狂笑,像疯了一样,大家都说她是被妖怪谋害的。
娇娇是十王爷的近日的新宠,王爷盛怒,正悬赏找寻凶手。金宝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你说我是杀人凶手?”顾九夭望着眼前这个身着华服,众人称为王爷的中年男子。
秦容楚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顾九夭面前,冷着脸:“王爷怕是弄错了。”那张俊美的面庞仿佛凝了寒冰,漆黑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
十王爷无端感到害怕,但想着前几日秦容楚端了他的赌馆,两人就此结下梁子,自己还是个王爷,怎能怕了他。
“秦将军,这可是你府中的奴婢亲口揭发的。举止异于常人,这个怕不是只妖。”十王爷眯了眯眼睛,他看出秦容楚对这个女子着实不一般。本来他没把那个奴婢说的话放在心上,但是既然这个人是秦容楚的,那么他偏偏要毁了秦容楚的心头之好。
听到这个十王爷这样说,顾九夭看向跪在一旁满脸怨恨和得意的金宝。秦容楚连看都不看金宝一眼,只是唤了一声:“九阙。”是秦容楚暗卫的名字。
下一秒,金宝便口吐黑血,倒地痛苦挣扎。
“秦府不养吃里爬外的东西。”秦容楚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每个人打了个寒颤。
十王爷喝了一声:“好,这个人证死了,现在可真是死无对证。秦将军,你若是交不出真凶,那你身后那个妖女就是个害人的妖精!你别忘了,圣上可是最讨厌那些害人的妖精。”
“王爷放心,末将会将真凶压到王爷面前的。”
闻言,十王爷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总得有个期限吧,本王看秦将军胜券在握的模样,怕是三日就能缉拿真凶吧。”
“可以。”
十王爷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地走。顾九夭看着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低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她能看出来金宝对她的嫉妒,这样的人如此恶毒死不足惜。
秦容楚心头一动,嗓音也变得温柔:“没有,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尽管安心。”
说完,秦容楚准备去调查案件。身后的小姑娘扯住了她的衣袖,他回头看到顾九夭对他扬起笑容:“我跟你一起去吧。”
为了不引人注目,顾九夭化作秦容楚腰间的一枚吊坠。
红馆内脂粉气呛人得很,与往日嬉笑放纵的青楼不同,自从发生命案后,红馆便歇业了。
一日抓不到真凶就一日开不了馆,老鸨愁的头发都要掉完了。
一听说秦容楚是来查案的,老鸨立刻带他们去了娇娇的房间。房间内香气浓烈,让人感到晕眩。床上凌乱,用白色粉末勾勒出死者的姿势。
秦容楚细细打量四周,指腹摩擦腰间顾九夭变换的吊坠:“钱财是否丢失?死者是否遭受过侵犯?平常都和什么样的人来往?”
老鸨用手绢捂住口鼻,思考一番,回答:“说来真是奇怪,金银珠宝一毫未少。身上的衣物也是穿戴整齐,娇娇这样的头牌。平常来找她的可都是大人物,自从十王爷包了之后,娇娇就再没接过其他客人了。”
“这里有夹竹桃花粉的痕迹。”顾九夭对花类的气味最是敏感,她传音给秦容楚。
身侧的侍卫探查了一圈,对秦容楚耳语:“窗户那里有翻动的痕迹。”
老鸨哭诉道:“官爷阿,您可得给奴家做主。这可真是不给人活路!”
秦容楚神色未变,淡淡说道:“把死者的三个月内的接客记录拿出来一份。”
再去停尸房看过尸体后,顾九夭一眼认出娇娇满身的花朵是为夹竹桃,夹竹桃的花粉是有毒的。
并且上面还弥漫有同类的气息,顾九夭将发现的这些一五一十的将给秦容楚。
“九阙,去牌楼将犬妖带过来。”牌楼表面是是个休闲打牌喝茶的地方,实际上是秦容楚的产业,其中养了不少能人异士。
闻言,顾九夭有些惊讶。
妖类最是放荡难训,最讨厌受人束缚,秦容楚竟能让其为他效命。
九阙的速度很快,归来时手里捏了只奶白色的小狗。
惊讶的不仅是顾九夭,连秦容楚都微微挑起眉毛。
“犬妖梁稚近日来修炼功法,有些走火入魔。所以变成了这副模样,过段时间就好了。”九阙解释道。
“汪呜……”小奶狗配合的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虽然梁稚身型小但是效率属实高,在死者娇娇身上闻了闻,转身迈起小短腿冲门外跑。
带着秦容楚一行来到私塾附近,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顾九夭莫名想笑,她最是爱听说书,妓子和书生的爱情故事她更是没少听。她甚至自己脑补了一部小说。
刚进去,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位先生打扮的青年人。小奶狗正拦着他狂吠。
“他也是精怪。”同类之间最是敏感,顾九夭传音给秦容楚。同样的那书生也将目光放在秦容楚腰间的吊坠上。
一双修长的手不着痕迹的捏住吊坠,挡住了青年人的视线。
“草民沈笛见过将军。”沈笛看着温润无比。
秦容楚打量他半晌,对跟随的侍卫吩咐道:“带走。”
沈笛没反抗,面上自始至终都是平淡的。
梁稚在地上嗅了半天,又朝着某个地方跑去。
秦容楚赶到的时候,梁稚正咬着一个同是先生打扮的人。那人不断用手中的书籍拍打梁稚。
嘴里还恶狠狠的叫着:“哪里来的死狗,再咬拧死你。”
旁边立着一个萎靡的灰色长衫的年轻人,梁稚一会咬咬这个,一会咬咬那个。
顾九夭仔细闻了闻:“这两人身上也有夹竹桃花的气味。”正是寒冬,身上怎会无辜沾染夹竹桃。
秦容楚一招手,白色小奶狗立刻乖乖的松嘴,跑到秦容楚身边卧着。
见到玉面修罗,两个人腿肚子都在打颤。
一个腿软,两人都跪在地上:“将军饶命,草民不知此狗是将军的宠物……”
九阙上前低声道:“这个灰衫的叫刘尚,另一个动手的叫高云度。”
秦容楚只是一个眼神,九阙立刻明白。
“都带走。”两个手刀,将哀嚎的两人敲晕带走。
回府后,顾九夭立刻现了人身。
她跟着秦容楚七拐八拐来到了关着三人的地牢。
除了沈笛,剩下两个早就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指尖轻叩桌面,秦容楚嗓音冰冷:“六日前晚上,你们都在哪?”
沈笛第一个开口:“草民在院子里种花。”
寒冬季节,种花可真是搞笑。难不成种的梅花吗?顾九夭心想。
刘尚和眼圈极重,声音颤抖:“草民在家里睡觉。”
“草民在私塾整理书籍,那夜打更的可以作证。”高云度连忙道。
秦容楚看向九阙,后者心领神会的去查证高云度说的是否属实。
顾九夭看向另外两个人:“你们有吗?”
两个人都是否定答案。
“沈笛,我看过你的文章,有才之士。可不要走错路。”秦容楚嗓音染上了寒意。
沈笛闻言,镇定的回答:“草民实在不知何事得罪了将军,被压来地牢中审问。“
“六日前,青楼头牌娇娇遇害,面带微笑,浑身开满夹竹桃花朵。此事可有耳闻?”顾九夭一边解释一边打量这三人,这三人神色各异。
“将军是怀疑凶手在我们之中?”沈笛接着说道:“草民是无辜的。”
刘尚眼泪鼻涕一起流:“不管草民的事阿,草民那夜确实在睡觉……”
相比较,高云度倒是冷静许多,兴许是仗着自己有人证。
见此,秦容楚眸色愈加漆黑:“这么看来,不上刑是撬不开你们的嘴了。”
秦府地牢里的手段谁人不知,恐怖如斯。各种大刑能将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还有神医吊着命继续折磨。
话说完,秦容楚便吩咐人将顾九夭带去休息。
三人一看要来真的,都开始慌乱起来了。
尤其是没有人证的刘尚。
“将军饶命,草民知道真凶是谁!”说完,他面露凶光。指着沈笛,嗓子都破音了:“他是个妖怪!草民亲眼所见,定是他吸人精血谋害的娇娇。”
“我不是妖。”沈笛说道。
“那你大冬天的种花怎么解释,胡诌也不说个合理的。还有你满院子的夹竹桃!”高云度也开始攀咬。
沈笛脸色一变:“你偷偷去了我的院子?!”
接着跪下对秦容楚说道:“草民绝无害人之心,况且草民根本不认识那劳什子娇娇,也从未去过青楼。”
三人都是振振有词。
顾九夭灵光一现,转回来对着秦容楚耳语一番。
秦容楚点点头表示同意。
得了认可,顾九夭对着三人说道:“既然你们三人都否认了,那不如我们让娇娇来亲自指认凶手。”
“人都死了,如何指认?!”高云度第一个叫道。
顾九夭神秘一笑:“头七是要还魂的,何况娇娇还是枉死,她肯定第一个找害死她的人。”
“世上根本没有鬼!”
听到反驳,顾九夭只是淡淡的回道:“有没有,今天晚上午夜不就知道了。”
说完,秦容楚也不想在与这些人纠缠。便把三人捆了,一人扔一个房间关着。
折腾完,临近晚膳,偌大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各种珍馐。
虽然顾九夭早就告诉过秦容楚只需要给院子里的梅花树浇水施肥即可。
但秦容楚还是吩咐厨房多备些。
顾九夭化形来第一次吃人类的食物,本来以为会是她受不了的味道,没想到却是发现了新大陆。她以极快的速度解决着桌子上的美味。
秦容楚只是动了几筷子,便静静的看着顾九夭吃饭。
顾九夭都被看的不好意思了,放慢了速度,说道:“你今日怎么没上朝?”
“休沐日,不必上朝。”
吃的差不多了,顾九夭打了个饱嗝。思考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当了百年的树,见过秦容楚三世。她一开始确实惧怕秦容楚,那是因为无论哪世,秦容楚都是像一个冰块。
没有喜好,更不与人来往。除了偶尔喜欢站在梅花树下喝喝茶,顾九夭几乎没有见过他温和的一面。
哪怕是他还是沈晏清的时候。
漫天大火中,沈晏清手握长剑,将那些暴动的流民一击毙命。即使身上挂彩也是眉毛都不动一下,他当时明明有机会跑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固执的守在她身旁,最终力竭被流民砍死。
“我觉得我见过你。”秦容楚的声音将顾九夭的思绪拉回。
闻言,顾九夭惊讶,怎么可能见过她?这可是她第一次化形。
莫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秦容楚和某个女子爱恨纠缠,恰巧她和那个女子极为相像,所有秦容楚将她当作了替身?
顾九夭当树的时候经常故意抖落自己身上的花瓣,让它们飘去茶馆,自己就可以听书了,百年来,顾九夭听了许多凄美爱情故事。
这样想着,顾九夭看着秦容楚都带了几分同情,又是一位痴情人阿。
这眼神看的秦容楚都有些不自在,他咳了两声:“我先去准备一下。”
夜越来越深,窗外呼呼作响,在未知的黑暗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颤抖不已。
漆黑如墨的房间里,刘尚蜷缩在房间一脚,窗户和门已经被封死。只有窗户的一点缝隙中透出来一丝光亮,刘尚口中不断喃喃:“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声线也是颤抖的不成调。
忽然,窗外那丝光亮被挡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靠近,刘尚抖的更厉害了,嘴里的话也变成了祈求:“对不起,我该死,求求你,好人有报,不要纠缠我……”
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借着一点微光,刘尚看出那是一瓣花骨朵,空气中也开始飘起异香。
刘尚感到呼吸困难,喉咙似是被扼住一般。他瞪大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
漆黑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悉悉索索的传来声音。
一阵夹杂着异香的冷风灌入刘尚的后脖颈。
“啊!!!!!!!!!”刘尚发出惨叫,连滚带爬的拍打大门,“鬼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人是我杀的,我承认,啊啊啊啊啊!”
门立刻被打开,外头点了灯,亮堂许多。
外边围了一圈刘尚不认识的人,有几个个还穿着华服。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面容俊美的秦容楚,他面无表情:“说说吧,你是如何杀害的死者。”
刘尚被人泼了一桶冷水,打了个寒颤哆嗦道:“我只是想和娇娇姑娘一夜风流,自从娇娇姑娘跟了十王爷后就再也不接客了。我该死,我精虫上脑……是高云度给的我药粉,他说这个能使人陷入昏迷,谁知道,我刚给娇娇姑娘下了药,还没来得及,她就忽然疯了一样一边笑一边挠自己。我见着动静太大,一时害怕就跳窗跑了……”
秦容楚开口:“高云度为什么会帮你,他哪里弄来的药粉?”
“他想要钱,他说他可以帮我,但是要把娇娇姑娘房里的珠宝给他。谁知道他给我的竟是毒药。”刘尚咽了咽口水,脸上带了怨恨。
言毕,秦容楚对着一旁脸色难看的十王爷说道:“王爷可听清楚了?”
九阙将手里的两本记录递给了十王爷:“王爷请看,这个是娇娇接客单,上面刘尚经常来找她。这个是高云度欠赌场的债务凭证。很明显这两个人一个谋财一个谋色。”
十王爷脸色很难看,他开口:“高云度呢?”
“不经吓,畏罪自杀。”九阙回答。
说着一旁的侍卫把已经死了的高云度拖过来。
十王爷的脸像吃了屎一样,他半晌开口:“那多谢将军为本王寻到真凶,让娇娇能够安息。”
“圣上最厌恶这些开黑赌坊的人,托王爷的福,末将调查出高云度欠债的赌坊正是一家黑赌坊。”秦容楚顿了顿,继续道“末将已经命人端了这家赌坊。”
这家赌坊的背后老板正是十王爷,并且是他手底下最赚钱的一家。十王爷此刻气的要爆炸,也是什么也发泄不出来。他只能恶狠狠的盯着刘尚:“来人,把他剁碎了喂狗!”
刘尚一听,经过这么多刺激,眼一翻晕了过去。
十王爷看向秦容楚,笑得比哭还难看:“那本王回府了,就不叨扰将军了。”
等送走了十王爷,秦容楚去了关押沈笛的房间,顾九夭也在那。
“是你弄死了高云度吧。”秦容楚神色冰冷。
沈笛跪下磕头:“自保而已。若他不死,草民的身份就保不住了。”原来,夹竹桃的花粉有毒,少量会导致人的昏迷。寒冬腊月,高云度发现沈笛院子里居然有大量夹竹桃,便悄悄潜入偷了一些粉末回来。
未可知,这些粉末是沈笛修炼时候洒落的。可谓是剧毒,能让人陷入幻境,并且以宿主血肉作养料大量繁殖,才会造成娇娇身上开满夹竹花的现象。
见着沈笛这副模样,顾九夭开口:“你多年修行不易,这样谋害了一条人命等于说欠下了因果,迟早有一天你要还的。”
沈笛微微一笑:“换个角度不如说我便是高云度的果,若不是他心生贪念,擅自去我的院子偷我的花粉。怎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更何况我让他死的如此痛快,若是落到十王爷手里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他这样说,顾九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沈笛将视线放在秦容楚身上:“求将军收留,我愿意加入将军麾下。”
“看你自己造化,能登上牌楼几层。”秦容楚淡淡的说道。牌楼高耸入天,内里接近三十层。只开放下面三层让普通人入内,想要往上走就必须打败每一层的护楼者。楼层越高越强。
沈笛磕了一个头:“谢将军给草民一条活路。”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如今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若无人庇佑。迟早会有人来杀掉他。
秦容楚摆摆手,九阙便带着沈笛去了牌楼。
人都散了,秦容楚对着顾九夭说道:“你去休息吧。”
想到这件事的离奇程度,顾九夭说道:“这可比说书的还要精彩。这里面有阴差阳错,也有谋财害命。作为一朵花只能感到人心难测。”
秦容楚没答话,只是将手里的披风围在顾九夭身上。
“那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顾九夭又问。
秦容楚依旧用那双漆黑的眼眸望着她:“没有。”然后问道:“你为什么执着的想实现我的愿望?”
顾九夭想都没想回答道:“人都是有执念的,你我之间签订了契约。我想成仙,度化你是你第一步。”
空气中莫名浮动着寒意,秦容楚盯着顾九夭望了半天,吓的顾九夭连话都不敢说。
许久之后,秦容楚一言未发,转身离去,走的极快。那背影看着还气鼓鼓的。
顾九夭长吁一口气:“喜怒无常,吓死我了。”
自从发现秦容楚无欲无求,没有心愿之后,顾九夭就佛系了。她决定先把度化秦容楚暂放,多去外边看看人世间的百态。
她从秦容楚那边把犬妖梁稚要了过来,带着一只小奶狗到处晃荡。
“小狗狗,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成为真正的人吗?”顾九夭揉了揉梁稚的小狗头,后者一脸生无可恋,想反抗又不敢的模样。
梁稚十分抗拒自己跟个宠物似的被人揉捏,但是他一想到恐怖如斯的秦容楚,就只能被迫承受了。
这几日雪停了,街上也开始变热闹了,繁华的汴京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顾九夭为了不引人注目,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棉袍,更称的肌肤白皙,三千青丝只用一枝梅花簪随意绾起。
她饶有兴趣的四处摸摸看看,忽然巷尾处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唢呐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顾九夭走近一看,院子里满院素白,里边来来往往的人也是浑身缟素。院子最中间跪了不少人对着一个木牌哭泣流泪,其中最撕心裂肺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我的爹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啊……”
整个院子里一片哀伤。
顾九夭立在这里,一脸懵懂。她生来一棵树,没有羁绊,她无法理解一个人的离去会引起这么多人的悲伤。
“别看了,你又看不懂。”一道奶奶的男声通过传音传给顾九夭。
“呀,小狗狗,原来你会说话呀。”顾九夭又揉了揉怀里的小奶狗。
梁稚忍不住移开脑袋:“近日来,恢复了些妖力。传音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他们看起来很难过。”顾九夭喃喃道。
“至亲血肉离世,当然痛苦了。你一棵树懂什么?”梁稚的嗓音懒洋洋的。
顾九夭幻作烟雾,随风飘荡,绕过大街小巷,撞散烟囱里的烟火人间。
又是一道唢呐声,但这次的唢呐声里却夹杂着欢笑。
朝下望去,具是鲜红铺满了院子。两位身穿喜福的新人正在拜天地。
“唢呐一响,不是大悲就是大喜。”梁稚嘟囔了一句。
顾九夭找了个无人角落重新变回人形,看着眼前这些与刚才那户人家截然不同的气氛。
忽然,顾九夭胸口感到刺痛,身上的经脉撕裂一般的剧痛。一个松手,梁稚掉在了地上。
“哎,你干嘛呢,疼死我了。”梁稚摔了个眼冒金星。
仰头一看,顾九夭面色苍白,腿都立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
“我的本体……”顾九夭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见此情景,梁稚立刻狂吠起来,但这里没什么人来,前面又有人举办婚礼,他的叫声也被宾客的熙攘淹没。
“靠。”梁稚爪子按上脖子上的项圈,上面放的是牌楼的特殊装置,能够在危险的时候呼叫援兵,但一只妖只有一个。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一咬牙将爪子按上去。
同时,九阙那里收到了梁稚发来的求救信息。而秦容楚也感到胸口传来闷痛。
顾九夭出事了。
“她在哪,立刻去救她!”没有任何犹豫,哪怕刚才已经有传旨的太监来让他进宫面圣。秦容楚也是果断选择去救有危险的顾九夭。
九阙从来没见过这么慌乱的主子。
等秦容楚赶到的时候,顾九夭跌在泥地里,衣袍上满是泥渍。面色也是苍白的可怕。梁稚在旁边急得狂叫。
那一瞬间,秦容楚甚至没办法呼吸,他小心翼翼的将顾九夭抱起。
浑身弥漫着杀人的恐怖气息,秦容楚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谁干的?”
梁稚夹起尾巴:“她昏倒前说了一句,本体。应该是她的原生梅花树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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