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彩云一肚子委屈，心想：我好心出主意，怎么招出内讧来了？这娘们说翻脸就翻脸。小萍将来嫁过去，还有好果子吃。想到这，心生懊恼，说话也不免带些怨气：“张扬妈妈，您问得在理，日子怎么过？真是把我都问住了。不过你得明白，甘蔗没有两头甜，要想保一头就得舍一头，刚才您爷们说了。房子才是大头，所以，只有让小萍辞职，再说只是一时，又不是永远，等孩子生了，房子摇下来，小萍自会出去找工作。我闺女我了解，十六岁出去打工，让她在家吃闲饭，她还怕不消化呢。”
张扬妈妈道：“可谁知道房子什么时候下来？一年？两年？三年？下来之前怎么过？落下的亏空怎么填？你倒说来听听？”
肖彩云无名火起：“你家的事老问我们干什么？自己想辙呀。”
王大胜劝阻肖彩云：“王老弟家的事，他们自会解决，你别多嘴。”
肖彩云不服：“是她问我才说的。谁想一说就炸了。”
张扬妈妈反驳：“我是想有话摆在桌面上，以免以后落埋怨。”
“那怎么才算不落埋怨？我亲口答应，让我闺女挺着大肚子开出租才算不落埋怨？”
“我没这么说，但成年累月家待着，肯定不行。”
“磕着碰着算谁的？小萍是我闺女，可怀着的是你们家孙子，万一出点差错，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刚才还说当亲闺女，没一顿饭工夫就现了原形啦？”
“你的办法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们家房子就要不着。”
王大胜喝道：“彩云，住口！”
张扬爸爸怒道：“你也少说两句！”
两位爸爸把两位妈妈喝止住了。但她们仍怒目相对，像两只为抢窝而将要开战的母鸡。
张扬和王小萍如坐针毡，青着脸一言不发，不是不想劝，而是暴风雨来得太快太猛，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懵了。
王小乐更甚，从大杂院出来后，他就没再见过肖彩云与他人争强斗狠，吓得一大块芥末鸭掌硬生生地吞了下去，芥末全糊嗓子上了，呛得直咳嗽，鼻涕眼泪一齐流。
姜还是老的辣。王大胜硬挤出一副比哭都难看的笑脸：“都冷静，都冷静，今天是大喜事，应该高兴，怎么开玩笑还红脸了？都消消气。”两位母亲在他的安抚下，互瞪一眼，低头不言语了。
他又对张扬爸爸道：“老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家的难处我可以理解，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两个孩子既然情投意合，那就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只要两人高兴，怎么都能过，我们家长绝没二话。可是有一点，我得劝劝你，无论怎么过，不能让老人搬出去住，要租房也是他们小两口。因为老的就是老的，小的就是小的，长幼有序，长者为大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变。”
张扬爸爸甚是感动，连连称是。
王大胜又对张扬妈妈说道：“不瞒您说，小萍这一成家，我家的两限房也没了，小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
一句话触动了王小乐的心事，咳得更厉害了。
王大胜继续道：“可又能怎么办？水大漫不过桥去，现在任何事都要为小萍和张扬的婚事让路。刚才老弟有句话说得好，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家的就是您家的，如果您家有一时的为难，我家也可以出一份力的。”
张扬妈妈面有惭色：“老王大哥，我一时心急，不过您别多心，我可没有让您家救济的意思。”
王大胜道：“明白！明白……，”
王小乐还在咳嗽：“咳……咳……咳……”
“然而有问题就得解决，就得……”
“咳……咳……”
“就得想办法……就得……王小乐，能不能消停会儿！”
“咳……”
“别咳啦。”王大胜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一肚子怨气全撒在他身上。服务生进门上菜，吓得连菜名都没报，就红着脸出去了。
王小乐一激灵，心说：我招谁惹谁了？强忍着道歉：“对不起，芥末太窜，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他又用力咳了几下，做了个深呼吸，才算把气喘匀。
王大胜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向大家说道：“我是想说有问题咱们就想办法……我觉得……我觉得……”王小乐没再咳嗽，但他还是说不下去了，因为无计可施，他不停地问自己，能想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结婚不是需要房吗？可为什么一结婚两家的房就都没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得什么样的逻辑才能推算出这样的结果？他无助地望向在座的每一个人，希望从他们的眼中找到答案，可每个人也同样向他投来了无助的目光。
王小乐拿纸巾擦干眼泪，突然说道：“我有个办法？”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胆怯，但却像在包间内打了个惊雷，所有人身不由己地发出了“啊”的一声低呼。
王大胜诧异道：“你说什么？”
王小乐道：“我说……我有办法，能让我姐生完孩子后继续工作，又能把两限房的名额留住。”
王大胜怒气上涌，心想：你妈搅和还不够，你也插一杠子，还嫌今天不乱吗？可张扬妈妈却想抓到了救命稻草，不停地催促：“有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王小乐看了眼王大圣，似在征求意见。王大圣无可奈何道：“既然你张阿姨想听，你就说吧。”
王小乐赔笑道：“是！其实特简单，我一说大家就明白，就是我姐和张扬先把喜事办了，但是结婚证先别领。”
王大胜道：“不领证？”
王小乐解释道：“不是不领，是缓些日子。张叔叔家申请两限房至今没下来，婚期又近在眼前。如果我姐嫁过去，他家的年收入总数就超了，也就没有再买两限房的资格了。所以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姐先嫁，但是暂缓领证，这样我姐就还算我们家人，她的收入也就不列入您家的总收入，等房子下来了，再把结婚证补上，这样既保住您家的房子，又能让我姐生完孩子可以继续工作，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张扬妈妈大喜过望：“好主意！好主意！小乐，你可说到我心眼儿里去了，我早想这么办，可你叔叔非觉不妥，急死我了。还是你行，跟阿姨心有灵犀。好孩子。”
王小乐心中得意，正想谦虚几句，无意间瞟向王大胜，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王小乐直心虚，试探着问：“爸，您觉得行吗……”
王大胜冷笑道：“行！太行了！王小乐，我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你又冒出来了。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让你姐嫁过去，先凑合过，过个一年两年，三年五载，房下来了再领证。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咱家要有一个人能想出这样的主意，那只有你了。”
王小乐听他话里带刺，一时竞不知所措。王大圣又转头问张扬妈妈：“您也赞成？”
张扬妈妈兴奋道：“赞成！”
又问张扬爸爸：“您呢？”
张扬爸爸犹豫地点了点头
王大胜收住笑容，冷冷道：“都赞成？好啊！看来王小乐是说到你们心里去了。我没什么文化，说得不对，您们指正。这种不领证就过日子的形式，书面用语是不是叫姘居呀？”
张扬爸爸表情瞬间凝固：“王兄，怎么能这么说呢。”
王大圣道“那怎么说呀？你们教我，我应该怎么说？将心比心，你家要是有闺女，愿意给人家当姘头吗。”忍耐已久的王大胜终于爆发。
张扬爸爸吓得一哆嗦：“您别激动。”
“你们招的。还有没有规矩？拿我们家人不当人是吗？”
王小乐劝道：“爸……大喜的日子。”
“闭嘴！没你还不至于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小萍再也矜持不下去了，拍桌子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小乐快哭了：“我是好意，这样能一举两得。”
王小萍道：“一举两得？三得吧？”
王小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我户口在咱们家，你的房子就有希望。别拿谁都当傻子。”
王小乐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有希望怎么了？和你的诉求不冲突啊！我怎么就不能有套房呢？”
“废话！你考虑过我的情况吗？你要想要房我就得未婚同居。”
“你可以不未婚同居，但你问问你未来婆家，他们能答应吗？”
张扬妈妈劝道：“小萍，什么同居不同居，你现在这种情况就将就点儿吧。”说着指了指她的肚子。
肖彩云怒道：“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凭什么将就？现在什么情况？现在情况谁造成的？还不是你儿子。”
张扬妈妈道：“怪起我们来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闺女要……什么一点，至于闹得现在这样吗？”
“什么……什么一点，你给我说清楚？”
“你自己琢磨去。”
“有胆子你说出来。”
“检点一点！我说了。怎么着？”
肖彩云骂道：“你混蛋。”
张扬爸爸道：“嫂子，别张嘴骂人呢。”
肖彩云道：“就骂她了。说的是人话吗？”
张扬爸爸道：“那她也没带脏字呀。我可忍半天了。我们……我们从一开始就认真严肃地对待这件事，你们凭良心说，我们的态度怎么样？我们的办事效率怎么样？我们没敢掉链子呀。就算有点儿小分歧，也应该客客气气商量，不用这么恶语相向吧。您如果这样，我不妨直说。这事最后要是谈不成，您家可比我们家损失大，毕竟您家是闺女。”
王大胜不禁鼓起掌来：“好！好！漂亮话全让您一人说了。道德制高点站得稳啊。还客客气气商量，你那是商量吗？你那是理亏，你张不开嘴。你是没掉链子，可你们全家插圈设套拿我混蛋儿子当枪使！你高啊！你人才啊！我真想不明白。得什么样的基因才繁衍出你这种道貌岸然的货来。”
张扬爸爸道：“王兄，我们可是有诚意的，还能不能谈了？”
王大胜道：“我没说不能，但不能让我闺女受委屈，不能让我们老王家啪啪被人打脸。”
张扬爸爸怒道：“你得看清形势。”
王小萍一怒而起，顺手抓起杯子“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吵！吵！接着吵！你们不怕丢人，我还嫌寒碜呢。”所有人都静音了。
王小萍脸色惨白，转头望向低着头不停搓手的张扬：“抬头看看吧，房顶子快掀了，你倒是放个屁呀。咱说好了租房住，两限房先放放，怎么今天全改了？说话呀，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张扬脸涨得通红，像只刚下了蒸锅的螃蟹：“我……”
张扬妈妈道：“你们说好了管什么用？我们没同意。”她昂起头，一副倔强的神态。
王小萍轻蔑地笑了笑，仿佛这种倔强在他面前一文不值。她用手指着张扬道：“张扬，你听好了。不领证就嫁人我不干。现在你认真地回答我，认真地说给大家听，结婚还是要房子？”
她凝视着张扬，等待着回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刹那间，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眼神游离着，仿佛置身于一股难以摆脱的高压当中。
半晌，他嘴唇抖了几下，又颤了几下，终于还是沉默了。王小萍没等到答案，但她明白，这就是答案。她冷笑着点点头：“好！你选不了，我选，这婚我她妈不结了。”说完转身出了包间。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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