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停有些歉疚:“林姑娘,并非是我想杀你,只是想印证一件事而已。”
林玉辞原本只是想诈一诈他,他倒是先下手为强,堵住了她的质问,瞧陆鹤停的神色也不像说谎。如此,她便放下了剑,只是心里仍有些怀疑。
“印证一件事?”林玉辞接过他的水,突然想起能与这个男人相遇,本就是楼月遥的安排,于是她出声问道,“莫不是你怀疑楼月遥父亲被杀一事有我参与?”
紧接着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陆公子,若我没记错,楼姑娘父亲死于五年前,那时我也才十三岁,如何能杀人?”
“十三岁时,师姐已然在江湖上小有名气。”陆鹤停也喝了一口水,他一脸沉静,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生气。
[点我是吧?]林玉辞心里暗想。她气极了,压住情绪:“她是她,不是我。”
“师姐知道不是你。”陆鹤停淡淡地说,“她调查过,事发时你并不在云山。”
陆鹤停看着林玉辞脸上的血,自言自语道:“只是此事牵扯甚广。”
林玉辞努力回想剧情,楼月遥的父母本是云山弟子,云山作为名门正派,得罪了许多邪派。楼月遥父亲天赋异禀,在二十二岁时便坐上了云山掌门的位置,那年,楼月遥出生了。她的母亲因难产而死,她自小是父亲带大的,与她父亲情感甚深。
那楼掌门武功高强,性子刚正不阿,虽将云山带到了新的高度,却树敌不少。楼掌门死时才三十五岁,那是楼月遥也才十三岁。书中关于这段的描写仅仅一笔带过,只说林玉辞父亲是杀人凶手,行凶后也惨死在云山下,后来林玉辞的弟弟林若珩继任丹鼎堂堂主,除此之外便无多余的描写。
看来,剧情之下,疑点重重。或许并非是林玉辞父亲一人所为,否则楼月遥也不会追查至此。
林玉辞看着陆鹤停还在一本正经地喝水,气不到一处来,厉声道:“陆公子,你们云山的人可真会算计啊,利用我?”
陆鹤停听罢,放下水杯,一脸认真道:“林姑娘,当年之事疑点重重,楼掌门死状极惨,像是死于阴毒之物,若不查清,后患无穷,况且……”
说到这,陆鹤停才止住了声。
“况且?”林玉辞轻拍桌面,瞋目道,“陆公子,你们要查清真相我没意见,可用别人的命当筹码,未免有些过分吧!”
陆鹤停修长的手微微紧张地扣起了指甲,他微皱眉头:“抱歉林姑娘,可从头至尾,我们从未想过要用你的命来作筹码。”陆鹤停说罢,竟单膝跪下向林玉辞道歉,“请林姑娘赎罪!”
林玉辞看陆鹤停跪下,刚要说出口的反驳一下哽在喉咙里。她见陆鹤停不卑不亢,神情却诚挚,只好松口:“罢了,你快起来吧,别跪了,不吉利。”
见陆鹤停没有起身的打算,她接着说道:“丹鼎堂自来擅长用毒,行事阴狠,那面具人便是丹鼎堂做出来的死士,不是他死,就是别人死。你或许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吧。”
“所以也怨不得你,起来吧。”林玉辞朝陆鹤停摆了摆手。
陆鹤停这才缓缓起身:“多谢林姑娘。”
林玉辞像是想到了什么,向陆鹤停扔去一个钱袋:“你的钱,还给你。”又接着掏出几块碎银,“顺便把那尸体给处理了,别吓到别人。”
陆鹤停接过钱,点头向林玉辞道谢,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林姑娘,你可愿与我们合作,一起查出真相?”
林玉辞沾了点水,擦着脸上的血,满不在乎地说道:“陆公子,钱已经还给你了,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了。您能出现得这么巧呢,想必也是跟踪了我一段时间,这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也看到了,我和沈大哥小谢姐姐也相处得很融洽,这种生活我很满意。”
她发现脸上的血迹有些凝固,擦不干净,索性不擦了,转而阴恻恻地凝视着陆鹤停:“况且,我并无大志,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再来打扰我了。”
陆鹤停看林玉辞没有松口的态度,也不想再强人所难,拖着那面具人消失在夜色中。
林玉辞看人离开,捂嘴干呕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尸体她也是第一次见,冲击实在有点大。
她垂下眼眸,揉了揉太阳穴。她可险些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陆鹤停还在,她也不能完全相信他,只能硬撑着和他对峙。
林玉辞清理干净的血迹,无力地躺在床上,碎碎念地安慰了自己好久,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早,谢雨徽看着林玉辞的黑眼圈,有些担忧:“阿林,昨晚没睡好吗?”
沈青川盛出一碗粥给谢雨徽,打趣道:“娘子,想必她是为话本子熬更守夜吧。”
林玉辞自己盛了一碗粥,沉默了一阵,不敢看面前的二人:“沈大哥,小谢姐,其实,我有事瞒着你们。”
“阿林,有些事是可以只属于自己的。”谢雨徽摸了摸林玉辞的头,眼波如水。
“……我可能要离开了。”林玉辞沉思一阵,最终没说出昨晚发生的事。她知道,昨晚的事只是个开始,丹鼎堂想要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只有原来的林玉辞知道,或许为了得到这个东西,丹鼎堂会杀了她,那她身边的人也会陷入危险。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那些人还没真正动手,先离开为好。
头顶上的手顿了顿,谢雨徽的声音像夏日里的微风:“阿林,你是江湖儿女,来去自由,若有难处,只管开口便是。”
“小谢姐,多谢。”林玉辞眼眶有些湿润。
“何时出发?”沈青川也有些不舍。
“明日一早吧。”林玉辞答道。越快越好,躲得远远的。
谢雨徽招了招手:“夫君,那今日便歇业吧,你去城南那家买几条鱼。趁现在还早,再去明月轩买两壶桃花酿,广福楼的糕点也买些回来,留给阿林路上吃。”
沈青川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日影斑驳,谢雨徽拉着林玉辞又讲了许多贴心话。江城有些大,沈青川直到傍晚才满载而归,两人这才结束谈话。
夜晚,三人借着月光在院子里饮桃花酿,林玉辞怕耽误行程,只是小酌几口,沈谢二人却已然有了醉态,沈青川酒量最不济,早早倒在地上睡着了。
“我从未想过还能如此肆意地喝酒。”谢雨徽望着月亮,“这样的生活曾经也像月光一样,遥不可及。”
谢雨徽又喝了一口:“也没想过能结识阿林这样的朋友,怎么会总是说不完的故事,怎么会在茶馆前因别人骂我一句病秧子,就不管不顾地为我吵架。”
林玉辞听着,心里有些泛酸,穿书后她整日惶恐,生怕哪天就与这个人世告别,只有这一个月,她才稍微放下心来好好生活,可转眼她便要离开。林玉辞自嘲似的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扶着谢雨徽进房歇息。
林玉辞坐在房前的台阶上,又喝了一口桃花酿:“既相逢,却匆匆。”话语落地,庭院中又一片寂静。
“好一个‘既相逢,却匆匆’啊,小姐。”屋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林玉辞瞬间清醒了,扬声问道:“谁?”
只见一个黑衣女子从屋顶一跃而下,她腰间别一把短刀,手上转着一个香囊,声音娇媚:“小姐,怎么连霜止都不认识了?”
林玉辞对这个名字有些记忆,出口讽刺道:“我当是谁呢?林若珩的走狗罢了。”
“呵——”霜止还未笑出声,就被摔杯声打断,只见沈青川移到了霜止身后,用杯子碎片抵着她的脖颈,只是神色并不清醒。
林玉辞有些慌张:“沈大哥,离她远些,当心她用毒!”
沈青川醉得有些厉害,他眼神恍惚,像是在思考林玉辞说了些什么。
“哟,这位公子,醉成这样还来插什么手呢?”霜止说完,猛地反身,拔出腰间的短刀朝沈青川刺去。
同时,一支飞箭直直朝霜止的射去,霜止只好收刀侧身躲过,但不知向沈青川扔过去什么东西。立住身后,她假意气恼道:“林玉辞,你给我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林玉辞无奈得摊开手:“我可没有。”她向射箭的方向看去,果真是陆鹤停。陆鹤停背着弓,持剑而下,往霜止的方向刺去。趁他二人打斗,林玉辞过去扶住已经神志不清晕倒的沈青川,她拍了拍沈青川的脸,有些着急:“沈大哥,醒醒!”
还没等叫醒沈青川,林玉辞只听见一声闷响,转身一看,是陆鹤停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脸色铁青。他挣扎地爬起来,向霜止挥出一拳,却被霜止稳稳接住。霜止活动了下手腕,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中了失魂散,还能动手?”
她将语调拖长,突然发了狠,一刀插在陆鹤停的左臂上。
“住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林玉辞眼圈泛红,双手紧握,看向霜止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质问。
霜止利落地拔刀,勾唇一笑:“鸩夜的配方我们不感兴趣,要的自然是解药。”
鸩夜,林玉辞有些印象,这毒毒性渗透颇慢,无色无味,极难制作。若一次大量服用,会使人丧失心智,沦为行尸走肉,下毒人可以蛊毒为辅,控制中毒人;若长期少量服用,伤及脾脏,这人也离坟墓不远了。
“莫不是我那可怜的弟弟中了毒,命不久矣了?”林玉辞放下沈青川,直视霜止,“可惜,我也不知道解药。”
霜止冷哼一声:“你不知道?那这一屋子人我可就不手下留情了。”她接着吹了个口哨,谢雨徽被另一个黑衣人押在了她面前。
“你想做什么?”林玉辞这时有些慌张,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威胁道:“你杀啊,杀了,你什么也得不到。”她本想以此威胁霜止放过他们,却反而刺激到了她。
“你以为我不敢吗?”霜止怒目圆睁,将谢雨徽的脸转向林玉辞,在她腿上刺了一刀。谢雨徽将下唇咬出了血,也没发出声音,只是不断冒出的冷汗和颤抖的身体体现出了她的疼痛。
“反正中了毒也活不成,那你们就去陪葬吧!”霜止步步紧逼,竟又接连刺了谢雨徽几刀。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雨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夹杂着抽泣声:“沈青川,快起来带阿林走……”
霜止一把揪住谢雨徽的头发:“沈青川?他可比你幸运,我把今日唯一带的毒药送给他了,你不如再叫叫他试试,看阎王爷会放他回来吗?”
林玉辞脑子里一阵轰鸣,面前谢雨徽苍白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她张了嘴,手足无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说,你别杀她;我说,你别杀她……”她只看见霜止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丢垃圾似的松开了谢雨徽。
她这才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霜止满意地朝她伸出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拿来吧。”
良久,林玉辞才开口:“只有配方,没有成品。”其实她并不知道,小说里也根本没写什么解药,“需以心头血为引,熬制熊掌与雪莲,七日方可服用。”她知道丹鼎堂善用毒,却只有少数人善制毒,应当不通药理。
霜止却还是不依不饶:“我如何信你?”
“我已经没有骗你的必要了。”林玉辞面无表情,眼神涣散。
“最好如此,我会再来找你的,小姐。”霜止说罢,与另一个黑衣人消失在夜色里。
林玉辞这才疯了似的奔向谢雨徽,她忍住哭腔,想抱起谢雨徽:“我带你去医馆。”正要抱谢雨徽起来,谢雨徽却握住林玉辞的手,气若游丝:“大夫说,我活不久的,留在江城……是因为无法再走了。”
林玉辞执拗地想抱起谢雨徽:“别...别说了,我们...我们...去医馆。”
“阿林,让我去吧,我也受够了。”谢雨徽的衣服上沾满了血,她的脸在月色下变得透明,脸上的微笑是在安慰林玉辞,“替我好好看这个世界……”
林玉辞有些发懵,想捂住谢雨徽流血的伤口,可怎么都止不住血,她将头埋在谢雨徽胸前,不忍去看。
谢雨徽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林玉辞的头:“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谢雨徽的手顿了顿,永远停在了林玉辞的头顶。那句话,是对沈青川说的。
整个院子里,死亡一般的沉寂。林玉辞的心仿佛被掏了一个窟窿,却是钝钝的疼。许久许久,直到听见墙角的一声猫叫,她才回过神来。她努力撑起身体,僵硬地朝沈青川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林玉辞这才明白,霜止从来没想过让他们活下去。
她费力地托起沈青川的身体,想将他和谢雨徽的距离缩短,却怎么也撑不起来,几番尝试后,一跤摔在了地上。她才恍然醒悟过来,两个对她最好的人已经离她而去了,良久,才低低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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