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下,照得这片土地像火海一般。
走过一片荒土,终于看见了一堵高耸的城墙。肃穆的黑色城墙上雕刻着许多奇怪的浮雕,看上去有些诡异,城墙内可有一座木楼,高耸入云,看不见顶。内城外竟有一条护城河,河水波涛汹涌,河上架着铁桥。
据薛绥说,桥只在夜晚放下,天一亮便关上了,白天,这是座孤城;夜晚时,才是真正的鬼冢城。四人到达城门口,那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守卫问道:“何处而来,为何而来?”
薛绥恭敬地回答道:“流离失所之人,为谋生而来。”
感受到守卫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林玉辞安分地低着头。
仿佛过了许久,那守卫才说:“进。”
另一个黑袍人领着四人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忽明忽暗,他安排四人坐下,命他们伸出手腕,取了他们半碗血才将他们放入城内。
出门后,见身后无人,林玉辞压低声音感叹道:“交易之物竟然是血。”
“丹鼎堂的行事林姑娘不该最清楚?”薛绥看似在说玩笑话,实则是试探。
林玉辞撇撇嘴,有些无奈:“提出要合作的是你们,不信任我的又是你们。”
薛绥正要解释。
陆鹤停淡淡抛出一句话:“大街上少谈私事。”噎死了两人。
走过一段沿城路,才看到鬼冢城的面貌。
这里人声鼎沸,满街灯火,远远望去如天上的繁星。大街上叫卖声吆喝声交织,热闹非凡。街道两端酒肆茶楼林立,花窗上映着觥筹人影。街上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接踵,还有不少青楼老鸨在外拉客。这和外城像是两个世界。街上的人虽有不少是残疾之人,但看上去都笑容满面,很是幸福。
没走几步路,就有小孩子来问林玉辞要不要买些花。
“小朋友,这花买来也就放几日,岂不是亏了吗?”街上喧闹,林玉辞只好提高声音,向面前的小男孩问道。
“姐姐,”那清秀的小男孩笑得纯真,“你是新入城的吧,明日起就是我们的夜灯节了,夜灯节女子戴花,男子持扇,若遇到心仪的人便可交换信物,永结同心。”
林玉辞这才稍有了解,只言片语打发这小男孩后跟紧陆鹤停几人。街上人潮涌动,不是商量正事的地方,薛绥带着他们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明日夜灯节,你们要参加吗?”林玉辞先问道。
房内,薛绥看着警惕着房门外的陆鹤停,取笑道:“师弟,不必紧张,我们现在这样子可不让人惦记啊。”然后才回答林玉辞的问题:“自然要参加,据说夜灯节一共有三日,前两日可自由活动,最后一日,鬼主会现身,那时所有人都要在街上迎接鬼主,鬼主则会挑选出一些人进入鬼主阁。这对于鬼冢城的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只是以何种标准挑选,暂且不详。”
听罢,林玉辞了然于心。
“哦,那这前两日我们做什么?”林玉辞追问。
“坐以待毙。”薛绥眉眼一弯,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扇了起来。
林玉辞一手摩挲着下巴,一边分析道:“这段日子鬼冢城人来人往,想必别有用心之人也不少,你是想隔岸观火,坐享其成吧。”
“于小辞!”薛绥一个响指,“聪明!”
楼月遥端坐着问:“师兄,那这几日我们可放下心来玩耍?”
“自然。”薛绥温和一笑,“好了,那各位回房间休息吧。师妹,你就在隔壁,若发现有蹊跷之事,找我便是。”
林玉辞看薛绥像是一条摇着尾巴的狗狐狸,啧啧了几声。
第二日晚,薛绥和楼月遥一起出门,只说要看看这鬼冢的夜灯节到底有多热闹。嘴上说着玩耍,两人却往城门赶去。
这下屋里只剩下林玉辞和陆鹤停二人大眼瞪小眼。
“他们出去了,你要出去吗?”林玉辞耐不住性子。
陆鹤停吹灭屋里的蜡烛,直直起身:“那走吧。”
这晚的鬼冢城一如昨日一般热闹,只是人都往如玉坊去,据说是如玉坊的花魁娘子别熙要吟祝节曲。
如玉坊外,林玉辞拉着陆鹤停死命挤进了楼内,花魁娘子还未上场,但全场人都翘首以盼。林玉辞看一楼都是与他们一般身着粗衣麻布之人,二楼的客人看上去要富裕一些,三楼是包厢,拉着一道帘子,不知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从外面看,这如玉坊似乎有六层,剩下三层或许是这楼内人自己住的。
陆鹤停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护着林玉辞在那坐下。不知为何,林玉辞总觉得哪里有目光在看着她们。这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又迅速安静下来。原来是花魁娘子登场了。大厅里好些灯都被吹灭,只留下舞台周围的烛火。
只见一女子从天而降,一身白金相间的薄衫,露出大片无暇的肌肤,她坐在用银饰装饰的秋千之上,缓缓下降,停在了仿佛触手可及的位置。她手持一把琵琶,玉手轻扫,朱唇轻启,没有词,只是一段优美的旋律,仿若天宫的歌声。她看向众人,像个悲天悯人的菩萨。
一曲完毕,鸦雀无声,直到秋千缓缓上升,众人才反应过来。
林玉辞也被惊呆了,她正沉浸在别熙的歌声中,脑门上被陆鹤停弹了一下:“这女子所修行之术,名为摄魂术,将内力结合琴音或歌声,乱人心神,姑娘可要稳住。”
林玉辞恍然间清明,看着满堂疯了般叫着仙女的人们,一阵后怕:“若是被摄魂术摄住了,会怎样啊?”
“一次两次无事,若时间一长只会变成没有脑子的行尸走肉。”陆鹤停直言。
林玉辞突然想到昨日薛绥所说的,鬼冢城内的信仰便是鬼主,有些怀疑。她想要继续观察那些在二三楼的客人,却无意瞥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鬼鬼祟祟出了门——是昨日那个卖花的男孩。
林玉辞直觉这孩子奇怪,向陆鹤停使了个眼神,陆鹤停会意,二人一齐追了出去。可没跟上多久,那孩子在一条无人的小巷便失了踪影。
“不见了,怎么会?”林玉辞有些不可置信。
“有诈。”陆鹤停听见了巷子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林玉辞压低声音,对陆鹤停说。陆鹤停点点头,随后将林玉辞护在身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袖珍的弓弩递给林玉辞,自己则取下那个黑色的发簪,用力一拔,是把匕首。林玉辞这才明白他们得知鬼冢内城不能带武器进入时的气定神闲是怎么来的。
小巷口突然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给我打!”随后一群彪形大汉冲了出来,为首的拿着长刀,朝陆鹤停一劈,陆鹤停闪身躲过,用手肘击中那人的脸,另一只手锁住一人的脖子,借力一扭,伸腿踢中了那个冲上来的人。
林玉辞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举刀朝自己砍来,迅速朝后退,同时按下弩射中了那人的腿。紧接着躲在一堆木头后,不敢再露头。陆鹤停那边没一会儿便将这些人解决了,那群人躺在地上喊着痛,请求陆鹤停别杀他们。
林玉辞这才敢从木头堆里走出来,见陆鹤停无事,才看向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狐假虎威地威胁道:“不杀你们可以,先说说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男人一边抽了冷气,一边回答:“姑奶奶,是我侄儿说有人要偷东西,我们才出现在这里的。”
“你侄儿?一个卖花的小男孩?”林玉辞逼问道,“我们像偷东西的吗?”
那男人点头说是,又赶忙奉承道:“你们气宇轩昂,自然不像偷东西的。二位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
林玉辞与陆鹤停对视一眼,二人心领神会,待林玉辞拔出刚刚射出的那支箭后离开了。
“你相信那是他侄儿?”陆鹤停见林玉辞在一旁思索着什么,先问出口。
林玉辞摇了摇头:“自然不信。”说罢,绕着陆鹤停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你武功也不差,跟丢了一个小孩子,这本就蹊跷,再说,那就一个普通的巷子,有什么好偷的?可偏偏,那人说怕我们偷东西的神色也不像撒谎。”
说到这,林玉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对啊,若真是个普通的巷子,里面自然没什么好偷的,说明……”
“那巷子里有什么东西?”陆鹤停接过了林玉辞的话头。
“不错。”林玉辞欣慰地点点头,“罢了,先回客栈,告诉你师姐师兄她们再做打算吧。”
客栈里,楼月遥和薛绥早已回来。林玉辞先简单说明了一下今晚遇到的别熙和那个卖花的男孩。
楼月遥听完,若有所思:“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今晚,我和师兄在城门口看到了你们说的那群人。他们似乎跟那青面獠牙的守门官相熟。”
薛绥拍了拍手:“当时我和师妹就觉得不对劲,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没想到被你们撞上了。”
“只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林玉辞有些担忧,又想到了如玉坊里监视的目光,“对了,今晚我总感觉被什么人盯着似的。”
“不错,的确有人。”薛绥甚是满意林玉辞的洞察力,“准确来说,是在今早,你们还在会周公时,便已有人盯上我们了。”
林玉辞咬了咬唇,想不通。
楼月遥幽幽开口:“或许和进城时取的血有关。”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们要血做什么?”林玉辞不解。
陆鹤停犹豫再三,说道:“莫不是与那晚你同霜止提的心头血有关?”
薛绥摇摇头,抻了抻手,对林玉辞笑了笑:“说不定,他们本就知道鸩夜的解药,杀人只不过为了引你来这鬼冢城。”
“何以见得?”林玉辞语气一重。
“她问你解药药方时,你只是胡诌,她没怀疑过?或者说,没有强烈怀疑过?”薛绥一手在桌上轻敲。
陆鹤停凝神看着烛光:“林姑娘的血,或许是其中一味药引。”
“这倒印证了那则传言。”楼月遥凝视注视着林玉辞,“丹鼎堂前堂主以其女炼药,其子炼毒。妄图以毒攻占江湖,以药制霸四海。”
林玉辞听到这,头皮一阵发麻:“若这是真的,那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只是……”
“只是若他们要用你解毒,为何还要杀你。”陆鹤停说出了林玉辞的疑问。那晚的窒息感又涌上林玉辞心头,惹得她一阵恶寒。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林玉辞看向薛绥。
“有人想杀你,有人想保你,我们先按兵不动,等按捺不住的人找上门。”薛绥又安慰道,“既是合作,自不必担忧你的安全,我们会保护你的。”
“……”林玉辞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害了别人。”
林玉辞原本以为躲得远远的,就能避免一切,没想到自己的存在才是那个最大的隐患。她越想与自责,此仇若不报,她绝对对不起沈大哥和小谢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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