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节最后一晚。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烟花在夜幕中绽放,周围的男男女女互诉爱意,也有人在高声歌颂鬼主的伟大,赞扬他让流离之人在这里安了家,让虚无之人在这里找到了生的意义。他们在这一刻向鬼主、向未来、也向自己许下愿望。
“鬼主到——”一道浑厚的声音进入了每个人的耳朵。所有声响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跪下,虔诚地合十双手:“恭迎鬼主——”
林玉辞也随众人跪下,用余光打量着正缓缓行进的轿子。
十六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侍卫抬着轿子,那轿子周身是黑色,刻着浮雕,和城墙上的花纹很像,轿子里坐着的人看不起面容,黑色帷幔将他遮得死死的。林玉辞目光一移,就看见了轿子旁的霜止。她一身劲装,手持长剑,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林玉辞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只是那轿子突然不动了,一双玄色长靴出现在林玉辞的视线内,她抬头,是霜止。
“你,入选了。”霜止眼中闪过戏谑的神情。
林玉辞按下情绪:“谢鬼主。”霜止不屑地笑了笑,抬手示意林玉辞跟在她身后。随后,她又召了七名女子,可随她一起进入鬼主阁。
鬼主阁,也就是那座高耸入云的木楼。木楼外有一处庭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物,看上去死气沉沉。那轿子上的鬼主还未露面就被抬入阁楼内,其余人则留在了院里。
霜止也跟着那鬼主入了楼,只剩下一个身着墨蓝色长袍的男子坐在院子里。他面前的桌上放着纸笔。那男子手一抬,一阵风就朝林玉辞吹了过来:“姓名。”
“于小辞。”林玉辞低头。那些女子依次报了名字,林玉辞在最后听到了“楼月月”这个名字时,神色微动。
待那男子将名字登记在册,他才懒懒起身:“恭喜各位,有幸入鬼主阁。在下周衍之,鬼主阁管事,今后你们就在我手下做事,负责鬼主平日里的衣食住行。”
他声音轻快,说着就走到了林玉辞面前:“于小辞。”
林玉辞行了个礼:“是。”周衍之上下打量着林玉辞:“嗯……你与祝圆一同分去东厨吧。”祝圆正是站在林玉辞身旁的那个女子。
周衍之往前几步:“楼月月……你与魏莲去贴身服侍鬼主。”不一会儿,周衍之安排完,带着八人进楼,在她们踏进鬼主阁时,楼门关闭,将月光隔绝在外,只剩下烛光摇曳。
一行人不知爬了多少层楼,爬得林玉辞有些腿酸才停下。按照刚才的分配,她们住进了各自的房间。林玉辞的房间在楼梯口的正对面,而楼月遥却在最里面,二人分别时交换了眼神。
房间内,祝圆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她看林玉辞并没带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问:“于姑娘,你带这些东西够用吗?”
林玉辞看着祝圆有些稚嫩的脸,柔声回答:“够用的,没事。”又接着话家常:“我比你大些,你以后叫我小辞姐姐吧,既然一同进入了鬼主阁,以后便要相互扶持了。”
祝圆扬起笑容:“好,谢谢小辞姐姐。”说完,她又接着整理起东西来,林玉辞这才发现祝圆的走姿有些奇怪,却也不好问。
没过多久,周衍之带着二人来到了一个屋子里,那屋子四周封闭,只点了两支蜡烛,屋内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拿着刀分别放了两人一碗血。原来去东厨并不是要当厨子,而是要给那鬼主献血。
在鬼主阁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林玉辞与祝圆每日去屋子里放一碗血,余下的时间无非就是在房内休息或去打扫鬼主的藏书阁。而楼月遥每日跟在鬼主身边,与林玉辞见不上几面。
七日过去,鬼主阁内一切如常,阁外的两人却有些担忧。
客栈内,陆鹤停面无表情地扣着手,看着面前敲着桌面的薛绥:“师兄,别敲了。”
“行。”薛绥应道,“那你也别扣了。”陆鹤停顿了几秒,又扣了起来。
薛绥叹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们沉住气再等等吧。”陆鹤停呆滞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夜,云遮住了月亮,天气有些转凉。
鬼主阁内,林玉辞的脑袋被敲了几下,她睁开眼睛,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嘘。”是楼月遥。林玉辞起身,探头瞧了瞧一旁睡得正香的祝圆。
“我将她打晕了,别担心。”楼月遥低声说。林玉辞“啧”了一声,说道:“我和祝圆每日要去放一碗血,除此之外就是去打扫藏书阁,周衍之总在旁边盯着,我不敢动手。你见到鬼主了?”
楼月遥摇摇头:“他戴着面具,看不清脸。我察觉不到他有内力。你确定他是你弟弟吗?”
“应当是的。”林玉辞只依稀记得剧情中霜止是为林若珩效力的。她的眼神突然亮起来:“楼姑娘,我们去藏书阁,前几日我曾在那里看到周衍之在翻阅一本医书,或许有什么线索呢?”
楼月遥轻轻笑了笑:“正合我意。也该是引蛇出洞的时候了。”
二人鬼鬼祟祟到达藏书阁,楼月遥熟练地取下发簪,在那锁孔里试探了几下,门锁便开了。林玉辞果然没记错,她就记得楼月遥是会撬锁的。
林玉辞向楼月遥竖起大拇指,进了藏书阁。二人在角落的一排书架停下,只见林玉辞熟练地取下一本医书,点上一根蜡烛。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能看清,这书记载了许多毒药的解法,好不丰富。
“没有鸩夜的解药。”楼月遥在一旁看着,出声。
林玉辞还没回答,就听见了有人开锁的声音。两人交换眼神,迅速吹灭蜡烛躲了起来。
那人狗狗祟祟关了门,点了个火折子,小声喊道:“哥?”
林玉辞眯着眼偷看了一会儿,看清来人时,眼神有些错愕——卖花郎!他是鬼主阁的人?
楼月遥见林玉辞如此神情,瞬间明白了情况。
二人趴着未动,那卖花郎却步步靠近。
[怎么回事?]林玉辞对着楼月遥挤眉弄眼。
[冷静。]楼月遥强装镇定。
林玉辞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行就动手?]
楼月遥轻轻拍了拍胸脯[了然。]
林玉辞缓缓向旁边移动,给楼月遥留出一点发挥空间。楼月遥悄悄起身,眼见那卖花郎即将迈出下一步,楼月遥飞身而出,一手锁住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林玉辞眼疾手快,接住卖花郎丢出来的蜡烛,迅速吹灭。
“唔....唔....”卖花郎发出呜咽声。楼月遥一个手刀,劈晕了他。林玉辞回头将那本医书藏在了怀里,与楼月遥对视一眼,当即离开。
“二位慌什么?”正当楼月遥打开门时,门外传来了霜止的声音,“小姐,别来无恙啊。”她推出一掌,藏书阁内的蜡烛瞬时亮了起来,而后,霜止将门关上,甩出一根长鞭:“小姐,随我走吧。”
林玉辞那张难看的脸上露出一个假笑:“霜止,拿鞭子你留着自挂东南枝吧。”
霜止咬了咬后槽牙:“怎么?教训还不够?”说着长鞭缠上了林玉辞的脖子,用力一扯。
林玉辞却没有挣扎,顺势将霜止扑倒在地,霜止没想到林玉辞来了这一手,用力勒紧长鞭。
熟悉的窒息感……林玉辞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红着眼掏出袖箭对着霜止,艰难地吐出字句:“有本事杀了我,让林若珩一辈子都活在鸩夜的控制之下!”霜止松了松鞭子,反身压住林玉辞,她高高举起拳头,楼月遥冲上来抓住她的手,反向一拧。
只听见“咔嚓”一声,霜止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她却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林玉辞,你最好能杀了我!”
林玉辞眼里的泪掉了出来,呼吸急促,她看着霜止的表情,突然想起那晚谢雨徽透明一般的脸,猛然清醒过来。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一把推开霜止,调整好呼吸,将袖箭收了起来:“放心吧,我不杀你。”
楼月遥这才松开霜止,拍了拍林玉辞的肩,林玉辞勉强一笑。
这边霜止拖着断掉的手臂爬起来,阴恻恻地说道:“跟我来吧。”她从角落里移动了几本书,打开了暗门,路过那卖花郎时,狠狠踢了他几脚。
暗门那边,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房间中央坐着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男子。他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一袭红衣,眼睛是妩媚的狐狸眼,眉眼平静淡然又透露出病态。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面具,正是鬼主的面具。
林玉辞进来后,他眼珠一转,僵硬地勾勾唇:“姐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甚好。”林玉辞点头。
霜止推着林若珩来到林玉辞面前。林若珩那双眼一拉,语调有些急:“姐姐,你易容了?真是丑。”
林玉辞冷笑一声,讽刺道:“为了能解你的毒,自然是要保护好自己。”
“呵呵。”林若珩低声笑着,他摆手示意霜止退下,屋里只剩了他们三人。林若珩眼睛里倒映出烛光,他整个身子倒在轮椅里,像是把林玉辞的话当真了:“姐姐对我真好。我自来恩怨分明,丹鼎堂那群老家伙想杀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林若珩,你是不是忘了你干过什么?”林玉辞歪头看向林若珩,语气不善。
林若珩垂首不语,仿佛在思考,恍然大悟道:“哦!一个病秧子,一个穷书生?”他期待地望着林玉辞:“姐姐,两条人命,换你来找我,不值吗?”
林玉辞的脸色冷极了,林若珩看了有些失落,他一把拉过林玉辞的手:“姐姐,我是要活下来的,我要夺回丹鼎堂。”
林玉辞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已是丹鼎堂堂主,何谈夺回?”
林若珩像是被戳到了伤心事,眼神中的疯狂一览无遗:“原本是我的!林平峰早就传给我了……可,可他竟然敢用我炼毒,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些属于我的也被夺走了。”林若珩直呼林父大名。
他哀求地看着林玉辞:“姐姐,帮帮我吧,你以前对我最好了。”
“是林平峰炼的毒?”林玉辞竟有一瞬间的心软。
林若珩抬起头:“不,不仅是他,还有一个女人。”他咧开嘴笑了,“姐姐,我是甘心被你利用的。”
“那个人是谁?”
林若珩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鼻尖上冒出了细汗:“我不知道,若是我知道了,我会杀了她的,就像当年杀了林平峰一样。”
林玉辞不再说话,看向了楼月遥。楼月遥点了点头,对她轻声说了一句:“问完了。”
没再看林若珩一眼,林玉辞拔出袖箭,楼月遥动了动手腕,二人推门而出。霜止带着十来个人,守在门外。
林若珩转动轮椅:“姐姐,林平峰以你炼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我而死,为丹鼎堂而死。你不愿吗?”
“一命换一命,你让霜止去死,我为你做解药。”林玉辞一手撕下那张面皮,一手扬起弓弩向霜止射去。她美艳的脸暴露在烛光中。
林若珩露出愠怒的神情:“抓活的,放干他的血。”
楼月遥人狠话不多,撕下面具向霜止脸上砸去。霜止躲过箭却被面具蒙住脸,楼月遥趁这时逼近霜止,霜止抡动右臂,手里的鞭子向楼月遥砸去,楼月遥双足一顿,轻盈地一跃,伸出左腿踢向霜止。二人都不留情面,狠下死手。
其余人围过来想要活抓林玉辞,她朝众人连按几下弓弩,提高音量:“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玉辞。”
她在赌,赌林若珩即便疯,也不可能用他自己的命开玩笑。
那本该守在藏书阁门口的守卫,转眼间便进了藏书阁,为首的守卫用内力打出一掌,林玉辞却是躲也不躲,霜止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脱身,用内力接下那一掌。霎时间,一声巨大的声响,一片尘土。
扬尘散尽,霜止跪坐在地上,嘴角流出殷殷血迹。那守卫衣衫尽碎,露出里面红色的长袍,一脸嫌弃。
霜止声音嘶哑:“活捉林玉辞!别让她死。”
楼月遥与林玉辞却早已逃出了门,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追出了门。那守卫拍落长袍上的尘灰,正要迈开腿。
霜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挥动长鞭,擦干血迹,她的眸子里暗含杀意:“无恙长老,暗中捣鬼的人原来是你。既然被发现了,那便以死谢罪吧!”
无恙下垂的嘴角一撇:“就凭你?”
霜止将内力注入长鞭内,咬牙切齿道:“少废话!”
原本整洁的藏书阁早已一片狼藉,霜止的脸上一片血迹,她的右手已举不起长鞭,她用左手接过鞭子,想要再一次站起来。
“无恙长老,何必为难她?”林若珩转着轮椅出了暗门,“怎么?自己炼毒做死士,这么着急销毁解药,是怕那些人清醒了找你报仇吗?”
无恙长老仰天一笑,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少主,您身子弱,将丹鼎堂交给你老朽实在放不下心,若是您让出堂主的位置,我便放过林玉辞,还会将她双手奉上,为少主解毒。”
林若珩缓缓移动到霜止身前,毫不畏惧地直视无恙长老,他忽然又露出那种偏执得吓人的笑容:“你算什么东西?”他将轮椅上的匕首拔出,划过手掌,调动内力,将流出来的血凝成了血珠,一瞬间向无恙长老打去。
对其他人而言,林若珩的血是剧毒。
那血珠密密麻麻,无恙长老虽闪身躲开了许多,却还是沾上了几滴在长袍上。
身后的霜止一只手扶上轮椅:“鬼主大人,让霜止来。”
林若珩置若罔闻,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只是露出不屈的神色。
“鬼主大人,让霜止来吧。”就在林若珩划下第二刀前,霜止拦住了林若珩的动作,将他推在一旁,“死老头,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不安分。”
无恙不想在这里继续纠缠,提起内力,准备速战速决。他一掌推出,霜止却用鞭子环住他的手臂,巨大的冲击将霜止震开,无恙自己也被拉出了一段距离。不给霜止喘息的机会,无恙一脚踢在霜止的胸口。
霜止朝后砸去,身体将藏书阁的一角撞开,她半个身子悬在楼外,木屑插入身体内,浸出的血迹并不明显。
霜止一把抱住无恙的脚,咧开嘴大笑,脸上干涸的血迹随皮肤纹理裂开,她声音破碎又邪恶:“下地狱吧!”
她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无恙的腿,往后一仰,在林若珩的惨叫中落了下去。一声巨响结束了无恙的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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