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杨浅又被吕老师叫到办公室。
“你跟梁明浩都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啊。”杨浅一头雾水。
吕老师觉得和她讲话费劲，“没什么是什么。”
“就是没什么。”杨浅想了想说，“你那天说得那些话。”
“原话告诉他的？”吕老师停下手中的笔，靠在椅子上，嘴唇微张，双目直视屋顶，从怀疑人生到思考人生。
杨浅认为没什么隐瞒的，于是说道：“差不多。”
吕老师还在努力说服自己，这女生只是天真，没有恶意。但她心里又过不去这个坎，她坐起身，“我以后什么都不跟你讲了，我也再不管你的事。”
杨浅听到她如此说，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哭泣，大概人被伤久了，已经有了免疫系统。
课下，赵琦问道：“早自习时，老师找你说了什么？”
“这个，要从月考后说起……”杨浅把月考后老师批评她，到她跟梁明浩摊牌，都跟赵琦讲了一遍。“她问我跟梁明浩怎么说得，我当然实话实说。谁知道她这样不高兴。”
赵琦想了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和你做朋友吗？”
杨浅摇头，她没有性格，成绩很差，那时候赵琦的出现，就犹如一道光。
“因为你人很老实，我有什么心事也愿意跟你讲，我觉得你不会把我的隐私往外说。”赵琦帮她分析，“吕老师可能也觉得你不会说出去，以为你心里有数。但她没想到梁明浩会找你，也没想到你会真得讲出去。”
杨浅解释道：“你是我朋友，但她是老师。你的秘密我当然不会讲，可她是老师，说什么不都是应该公开透明的吗？”
“你真是太一根筋。”赵琦揉了揉她的额头，“如果她的话必须公开，她为什么要把你叫办公室说呢？为什么不是在走廊说呢？你看她骂哪个学生不是在走廊大喊大叫的？”
“照你这么说，她还给我留颜面了。”杨浅倒是觉得一颗心被伤透。
她对吕青老师第一印象是很好，长得年轻漂亮，和她们不像是有年龄差，看上去也平易近人。她批评的学生都是不写作业，染头烫发的，而那天她因为成绩批评了自己，还说得那么难听。杨浅心里的印象也随之下降。
果然，不能把人想得太好。
“你知足吧，她高一骂我们的时候，说得那些话也难听。”赵琦回想起伤心的往事，“她还让我不想念退学呢。”
杨浅顺口问道：“你做什么事，她这样说。”
“看杂志。”赵琦嘟嘴道：“而且还是中午休息时间。她看到后没收了，现在也没还我。”
杨浅觉得这老师再过分也不至于拿完东西不还，“毕业后会还给你吧。”
“才不会！”赵琦斩钉截铁地说。
班上另俩名同学见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也加入进来。
她们都是高一起被吕老师带得。说起这名老师，评价一律是说话伤人，很看重成绩。
“你只要成绩保持在班级前三十名，你做错了她也不会说你。”
杨浅呼出口气。本来就不应该抱有奢望和幻想，亲生父母都如此，何况是老师。
马上就要到期末考，无聊的学校布置了一个作业，要写跟老师有关的作文，并且要用电子邮箱发送。
这可愁坏了杨浅。
首先，她对老师实在没什么可写得，没有哪个老师真心对她好过，本来对吕老师印象还不错，但那次后，她也在心里画了一个叉号。
其次，她家里虽然有一台电脑，但那是张程峰的东西，她也不想进张程峰的房间。
她拿起手机，拨通母亲的电话。
“有空吗？我们学校要交一个作业，需要用到电脑……我一小时后用短信发给你，你帮我发送到指定的电子邮箱。”
母亲刘羽听了后说道：“妈最近忙，你自己去网吧，一会儿就能完事。”
杨浅失落地挂了电话。
前几天下来的身份证，此时也排上了用场。她胆怯地走到网吧，交了网费。
网管不耐烦地拔掉嘴里的烟，“第三排，第二座。”
杨浅小心翼翼地坐下，她先是给自己申请一个账号，设置密码成功后，开始构思。
她不知道写点儿什么，打字也很慢。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只打出来一段。
右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个人。她下意识看过去，两人都颇为意外。
梁明浩惊喜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杨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她注意到梁明浩不是自己来得。还有两个男性朋友，一个是之前见过的李一平，另一个是班上不爱学习的那个，叫于霖鑫。
于霖鑫看杨浅在这，调笑道：“没想到好学生也来网吧。”
“我是来发作业的。”杨浅说完，便没再理他们，她只跟网管交了一小时的网费。下午两点钟还打不完，她就要再续一小时。
“哦，我都忘了。”于霖鑫登入账号，在网上随便找了一篇文章发过去。
李一平对杨浅问道：“那个，你来这多长时间？”
“不到十分钟。”杨浅低头找字母。
“唉？”李一平对梁明浩说：“正好，你跟她换一下位置。”
杨浅抬头看向他，自己怎么上个网也碍眼？而且李一平不问自己的意见，去问梁明浩。
李一平看到杨浅的眼神里有不悦之情，于是看向梁明浩。
“她坐这怎么了？”梁明浩也不悦地怼李一平，“非要坐一起啊？玩你们的。”
杨浅听后，心里舒服了些。
梁明浩见她打字慢，说道：“你念，我帮你打。”
“后面要写什么，我还没想好。”杨浅不想耽误梁明浩的时间。
“一起想。”梁明浩探着身子，看杨浅写得内容。
杨浅赶紧用手挡住，“不许看。”
“你这么怕我看到？”梁明浩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大反应。
“我写得不好。”杨浅莫名的耻感上头，她从不愿与人分享文字。小学老师读她作文，她都觉得尴尬。
梁明浩叹口气，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真没女朋友，你也不用避嫌。我们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把作业完成。”
杨浅也不想在这里呆太久，于是听了他的安排，与他换了座位。梁明浩说：“你帮我开机，打开魔网游戏，把我的账号登入上，一直挂着就行。”
李一平见他们换位置，心想不还是换了？倒是自己白白挨说。
梁明浩看了她的第一段，“教师是学生成长路上的指明灯。这个职业在我童年时代充满神圣的光环。”
“写得还不错，你接下来，要写什么？”
“把我从小学到高中的老师都写进去。”
梁明浩看看她，给出建议，“你最好还是写高中老师，就算写其他老师，也挑一个集中地写，哪怕你张冠李戴把其他老师做得好事都写在这一个老师身上。”
“好事？”
“没有吗？你这样老实的学生会没有老师对你好过？”梁明浩引导她。
杨浅开始回忆起过去。
“小学班主任在我出院后，对我倒是很照顾……”
“住院？是哪里受伤了吗？”
“腿疼，骨膜炎，现在好了。”
“你接着说。”
“我们学校组织看电影，她会在公汽上找个座位让我坐着。体育课也不用我参加。”杨浅舒出一口气，“但是后来有一次，同学都去操场玩，我看到好友书桌上放着教具袋，突然想看看她怎么拼得七巧板。刚要打开，那个老师就进来了，对着我一顿破口大骂。先是说自我出院，她对我够好够照顾。后是说我没良心，居然翻别人东西。其实她心里应该是觉得我要偷别人东西。”
杨浅看了看梁明浩，他正在接着杨浅写完的那段打字。
于是她继续讲道：“后来我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应该先经过别人同意再做。我努力学习，补上住院落下的课程，但是她对我的印象还是不好。有一次值日，有个男生桌面乱被扣分，我帮他整理书桌时，又被老师看到，她说我又翻别人东西。再后来，我不犯错误，只是她看我不爽，都要罚我多写作业。”
“其实，我早就应该透过她，看明白全体老师，但我太傻了……”
梁明浩的手没有停。
“第二个是初中老师。她对我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我们军训时，有个女生跟我闹，她把我也叫到队列外罚站。后来她知道我是个什么性格，也就不管我，甚至作业也不检查我的。”
“如果她一直忽略我倒也好，但那次她明显是双标。那是教育部举办的乐器比赛，我们学校是吹口风琴，当时是从年级前五十里选人。我吹得不太熟练，被刷了下去，本来也没有怨言，但是我看到老师把另一名女生弄回了乐器队。并且得知她不用真正的吹弹，只要装装样子就可以。那一刻，我的心落到了地面。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来。”
杨浅沉浸在回忆中，“后来，我才清醒，没有人会真得对我好。可我不长记性……”
“每次下定决心，其实暗自还有期待。”杨浅说起高中第一个老师，“我那次去华融看比赛，她嘴上说再有一次会取消我评优资格，但背地里给我上报学校记过。姜芸不跟我说，我还不知道。”
“放心吧，到高考前，都会取消的。”梁明浩插了一句。
“已经取消了，这次期中考试后，她带我去找教务处，申请消除影响。”
梁明浩沉思片刻，“你要多跟姜芸学学。”
“是啊，我也明白了，我好欺负，性格软弱，才会一直被人这样对待。哪怕是老师也不例外。”杨浅没有再说吕老师，毕竟作业要发给班长，万一班长和老师关系好，出卖她怎么办？
梁明浩发送邮件，舒展一下肩膀，“写完。”
“你按照我说得写得？”杨浅困惑地问道。
“是啊，我都发完了。”梁明浩无辜道。
杨浅大脑短路，“我还没有修改，有些话也不适合写上去。”
“发都发了，这东西没人看得。”梁明浩无所谓地说道。
杨浅想了想也许是这样，于是也不再多说。
上网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结束。但杨浅打算提前离开，她爸说过，来网吧的都不是好人。
她看了看梁明浩，“谢谢你帮我打字。”之后便不再多说，起身离座。
梁明浩也跟着起身，“你要走？”
“嗯。”杨浅点了下头。
李一平听到后，“这么快走了？正好我把另一个账号挂她电脑上。”
杨浅受够这位，转身捂住耳朵，飞快离开网吧。她不知怎么，突然间好讨厌李一平，不想多听他说一句话。
梁明浩缓缓吐了口气，也不再矛盾与挣扎，小跑追了上去。“杨浅！”
本不想理那个人，但他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她不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
于是她转过身，再次对他表示感谢。
梁明浩有话直说，“忘掉过去好不好。”
她何尝不想，可是她忘不掉，那些记忆挥之不去，她每天都要靠写日记来发泄痛苦，而印象却是又一次加深。
“试过，我也常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抵御伤害，可那些美好的记忆非常脆弱，甚至是精心包装出来的假象。”
“我帮你。”
“你如何帮我？”杨浅轻轻冷笑，“我被男生欺负的时候没有人帮我，我被老师误解忽视的时候也没人帮我。你以为我能处理好你前女友对我的无理取闹，这种想法根本是错误的。我的坚强只是我能够忍住一切，不吵不闹地息事宁人。我心里还是会记得这些事，记得别人对我的伤害。等下一次，我还是束手无策。”
“所以，我要帮你。”梁明浩想要靠近她，却被杨浅躲开。
梁明浩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和你从朋友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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