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一路上无言。
“你，就带了这么多东西？”海二嫚看着海郁几乎空着的手一阵头痛。
“爸说，路上东西多了不好带，缺什么，让姐给我买就好了。”
海二嫚无语…翻了个白眼转移视线，突兀的车厢内气氛尖锐的尴尬起来。
海郁一眼就看出来他姐姐这是又怀了，
“姐，你这肚子，是尖的，一看就是男孩。”
海二嫚终于露出了见面的第一个笑容，“哈哈，别瞎说，这才四个月，能看出来啥，本来也是打算再稳几个月通知家里的。”
车子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海郁路上也见过很多小楼房，只是这栋，看着似乎是最差劲的一栋。
墙皮都脱落成斑驳的斑点狗了，还有很多雨水怄成的大片黄渍。
姐姐带着他爬了好几层楼梯，终于到了拐角最里面的一户贴着对联的门前。
打开门，里面不小也不大，沙发客厅一应俱全，可是比起乡下的家还是显得狭小，看的有点让人呼吸不过来。
沙发上，横着躺着，趴着躺着两个女娃娃，想必就是他没见过面，一直养在城里的侄女吧。
自从海二嫚在城市里结婚之后就独自回过老家一次。
向阳向春两个娃娃看见老家来的舅舅海郁眼皮都不眨一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动画片。
海二嫚拍拍身上的尘土，领着海郁来到了一间屋子。
“你呢，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这房子是三室一厅的，你姐夫全款买下来的，不用担心弄脏，这里可不像附近的邻居那样，担心这担心吗，放心住就行了啊。”
海二嫚话里还是想炫耀一下的，毕竟这套房子，可是属于她老公的。
房间里贴着许多芭比娃娃的贴纸，还挂着一些廉价的气球，一看就曾经住过人。
海郁点点头。
“你姐夫上班，晚上才回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客厅里有电视啊，别客气，跟家里一样哈！”
海二嫚走后，海郁坐在床边看着这四四方方，小棺材盒子一样的房间，有点郁闷，也有点迷茫。
当初是头脑一热来到了城里，城里新奇的景物也让他大开眼界。
但是期望和落差也是有的，城里也不像电视机描述的那么好。
就像传说中的姐姐家，根本没有这么好。
海二嫚还给了海郁一个二手手机，那是淘汰很久的破手机，但是充上电还能联网，还能用。
海郁看着姐姐口袋里那崭新又大的手机咽了口口水，接过了那个破手机。
海二嫚的意思是让海郁在手机上先找一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如果没有，就自己出门去附近看看。
她自己今天也是请了半天假来接待这个乡下来的弟弟。
海郁拿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字倒是认识，可是智能手机他根本没玩过。
别说打电话，简单的开机关机都不会。
海二嫚头又开始痛了，这…家里人不会要让她照顾一个连手机都不会玩的二傻子吧？这啥都不会就就进入社会，可能吗？谁教他？谁有哪个时间包容他？
“大阳二春！过来一下！！”
“聋了是不是，再装听不见，我过去一人给你们几巴掌！”
客厅里那两个小女孩不情不愿的磨蹭过来，看着海郁的眼神没有一点尊重，充满了厌烦和看不起。
“妈妈要去做饭，要去工作，你们放了学写完作业也没事干，在家里教一下小舅舅怎么玩智能手机，听到没有？”
向阳向春是海二嫚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九岁。
向春尖锐的声音叫喊起来：“不会吧，这手机还用教吗？是个人都会玩吧？”
“就是啊？我真不知道还有谁不会玩手机的？饭会吃吗？真够笨的活着干什么？死了算了！”
向阳首先开火，她对这个乡下来的土脑壳本来就不待见，更没想到自己的房间还被抢走，只能跟姐姐一个屋。
两个女儿不情不愿的没个站像，一双双眼睛反复恶意的将海郁从头看到底，眼神宛如看一个刚从动物园放出来的不通人性的动物。
海二嫚也不知道说啥了，张着嘴吧说不出话来。
紧张，羞愤，不知所措，海郁仿佛一只努力压住慌乱的受惊小兽，紧紧的扣住屁股下坐着的床垫。在家里还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而且这么侮辱人。
“我可不管，反正你们这几天，最好今天必须教会小舅舅玩手机，供你们吃供你们穿这点要求都没做不到是吧？你妈我小时候可没你们这么好的福气！知足吧！”
海二嫚瞪着眼睛训斥两个女儿，摇头晃脑的下了最后通牒。
向阳向春能把海郁的脸盯出来个洞。
海二嫚给海郁办了一个微信，还转发了很多工作岗位，匆匆吃了午饭就去工作了。
向阳向春两姐妹摔摔打打辱骂又嘲讽的教海郁玩手机。
“字你认识吗？”向春恶劣的掐着腰仰头吼海郁。
“我说字，字你认识吗？你，我说你，听得懂我讲话吗？”
向阳好像在给聋哑人表演一样，手舞足蹈的怕对方不懂。
向春在旁边插话：“手机都不会玩，你该不会连话都听不懂吧？脑子有没有问题？”
“姐。”
向阳努了努嘴暗示向春看向海郁放在墙角的破书包。
那是向春几年前用旧的破小学书包，俩人眉飞色舞又嚣张得意。
海郁虽然没怎么念过书，可好歹识字，智力绝对在她们之上，而且还是小舅舅的身份，就这个态度？
海郁忍住一人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学着，毕竟自己寄人篱下，自己选择的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匆匆说了三分钟，向阳向春两个又跑去看电视了。
向春走之前还恶狠狠的威胁海郁别把她的房间弄脏了否则饶不了他。
海郁啥都没学到，还吃了一肚子气。
可海二嫚告诉他明天必须出去找工作，最好今天就出门。
海郁努力自己摸索手机，反复观看着海二嫚给自己发的信息。
“工厂招工包吃包住”
“汇发超市收银学徒”
“一条龙美容美发”这些自己都看得懂，可是这些具体是做什么的却一头雾水。
前路漫漫，一切都是未知的，海郁不后悔来这个城市，只是迷茫还害怕。
明天自己就要一个人去面对了，面对那些未知的世界，反正，总要面对的吧，熟悉了就好了。
夜总是很漫长，第二天天一亮，海郁就踏上了寻找工作的旅程。
海二嫚给海郁展示了地图导航怎么用，又反复叮嘱他不能走远，注意马路，就去上班了。
海郁走出小区，看着周围高楼林立，一切都是新奇有意思的。
他没有听姐姐的话，而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去探索。
路上不少人都对他奇怪的打扮驻足侧目，海郁习惯了也就满不在乎。
总不能跟他们讲自己老家是个深山窝窝里连路都没有的小山村吧？
现在国家扶贫，他们村才被发现，而且全国几乎都脱贫了他们那里才慢慢进步。
路过十字路口，海郁站在路边拿着手机看导航，毕竟刚来这里不久还需要熟悉。
没有走过马路，巨大的十字路口让海郁觉得自己就是只路边的小蚂蚁。车来车往的让人心惊和恐惧。
害怕是害怕的，但更多的是欣喜和激动。
手指在手机上放大缩小，看着街道商店变成一个个小点在地图上按照顺序落座，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幻又现实的感觉充盈心尖。
路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打开车窗，一只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伸出窗外。
不时又伸进车里，随后一股股暖白色烟雾涌出。
陌生男人揉着太阳穴，俊美的面庞疲惫又憔悴。
手中夹着的香烟忽明忽灭，看着马路边拿着手机屏幕放大缩小放大缩小，傻笑不止的陌生人眼神闪过一抹戏谑。
实在不解，手机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一只烟即将抽完，男人也一直在盯着他。
还是，快乐就真的就这么简单。
“这么无聊的吗？”
海郁整整玩了五六分钟，大致记下路程后抬起头伸了个懒腰，让车里的男人看清了他的脸。
脸上是满足和开心的神态，一笑恍惚间发出光芒。
是个亮闪闪的男孩，虽然穿着朴素。
阳光照在他浅栗色的头顶散发出橘色的暖光，显得整个脸蛋又小又精致。
眉眼弯弯，仿佛被温柔包裹，身处人群中也能一眼让人注意到。
严谈锋眉头一跳，眼中露出玩味的神情，仿佛在盘玩玉石般，深邃的眼睛紧盯着男孩小兔子般的背影，浓厚的兴趣荡漾而开。
“出发！！”
充满活力的，跟着人群开开心心一蹦一跳的走过马路。
“倒真是有意思。”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严谈锋快速的划过，放到耳边，皱着的眉头能拧出水来。
指甲若有若无的敲着车窗玻璃，眼神微眯，不由自主的盯着海郁离开的方向。
“喂，是我，我说了，你先处理。”
“说重点。”
谈话内容越来越令人烦躁，电话里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大通。
严谈锋眉毛跳了几下，呼吸渐渐变深，捏住鼻梁紧紧闭上眼睛，头疼不已。
“让她去死，我是不会见她的。”
手机里沉默了一下，试探的又问了一句。
“他也去死。”
转移注意力般摆弄着衣袖上的雕花镀金纽扣，伸展了他那双大长腿。
慵懒道：“全权交给你处理，付给你这么多薪水不是让你吃白饭的。”
听着这霸道又绝对的命令，手机另一边骤然沉默了几秒，像是找不到话般，无语凝噎…
严谈锋随即挂断。
还不消停一会儿，又来了几个电话，随后一大串图片由微信弹出到屏幕上。
严谈锋彻底怒了，颤抖着手去点开，巨大的愤怒让他冷笑一声，眼睛里的疯狂和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出火星。
“真是，没完了是吧？”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崩出来，开车打火，驾车快速离开。
天气晴朗，城市里新奇的景物冲淡了海郁初来的不适。
抬头看着一张张凸出显眼的招聘海报，内容是简单，但是备注的要求足足半张纸那么多，这也要会，那也要会。
海郁眯着眼睛看半天，郁闷了，怎么办？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饰品店，里面亮闪闪的东西很多，控制不住进去了。
“会什么？多大了？”
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不耐烦的从柜台后走过来，盯着眼前这个看了招聘半天才进来的穿着土气的小男孩。
海郁愣了一下，转而快速做出反应。
“十八，这边招人吗？您需要我做什么我就会什么，不过可能要教。”
络腮胡挑挑眉，有点不满，领着海郁到了后台，“喏，过去吧自己找位置，试用期一天。”
海郁的工作就是穿珠花，一个珠子一分钱，一串手链五毛钱。
干多少是多少，底薪一千八。一天下来，脖子酸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手也被各种大的小的珠子硌的发疼。
一抬眼望过去，整个工位上不见一个男的，都是低着头忙活的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有的还羞得满脸通红，不时抬头看一下他，视线相撞后手里的东西都撒了。
海郁不知道自己的容貌什么概念，他从小长大的村子别说女孩了，女人都少。
也是他命好，没有长成他爸爸那模样，海家六个小孩，除了海郁，也就海二嫚长得还好看些。
海郁不清楚自己容貌的威力，但是等到他清楚时，却因为驾驭不好而走向了歪路。
海二嫚给海郁打了十几个电话，马上就要火山爆发的时候海郁接通了。
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海郁这么快就适应了大城市的生活方式还找到了工作。
比起当初刚来城市的自己不知道强了几百倍，心里说不出是嫉妒愤恨还是心酸。
在家里通过对海郁的观察，他明显什么家务都没做过，毕竟家里的小宝贝。自己小时候没少因为海郁挨打受气。
海二嫚有些压不住了，如果海郁受点打击也好，自己倒是能伸手帮那么一下，可是这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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