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终不似北方那么明朗,细细的润雨飘下,浸湿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却不会感觉到寒冷。
天街小雨润如酥,青石板路的缝隙间,一株株小草在慢慢的长大。一些不幸的便在抽芽的途中被草鞋踩进了泥土里。这一生便再也没有受到过太阳的抚摸。
浩浩汤汤的长江拍打着两岸,岸边脚夫号子一唱一和,别有一番与江南的细腻格格不入的美感。
“嘿,王五,你听说了吗?江边的平生茶楼新来了一个说书先生。”一个脚夫背着货物对着前面的脚夫说道。
“这我哪能不知道啊,之前的说书先生可是我邻居他大伯的七大姑的二舅的隔壁的邻居,成天讲的故事就那么两个,都听出茧子了,说是这个新来的说书先生是从北方学艺回来的,能着呢。”叫王五的汉子显摆的说道,一副自己知道内幕的样子。
“哎,我之前听说有新说书先生就去打听了,我去平生茶楼喝大碗茶,听红丫头说,说书的先生是从京城学艺回来的,还极受茶楼老板的器重呢,连说书的地方都是老板单独给他搭建的一个房间呢。”
京城啊,一个个脚夫听到这,都是一脸羡慕的样子,听说京城的脚夫价格要比这贵上三成呢,不过京城的东西也贵,还是在这老婆孩子热炕头好。
“我说狗子,你是去打听说书先生,还是去看红丫头啊!”王五看着前面一脸兴奋的狗子说道,一句话就把狗子的脸臊的通红。
“我……我去看红丫头咋了,我还没结婚呢,不像你,都有王大嫂了。”狗子梗着脖子,说道。
“哎哎哎,别闹了,兄弟们赶紧背货,一会我请客,大家去平生茶楼听书喝大碗茶去。”领头的大汉说道。
“好。”后面的脚夫齐齐应和,一时之间号子声音再次响起。
时间便在雨水的嘀嗒声中悄然而去,傍晚时分,柔和的阳光穿过了薄纱的云层,将周围的云都织成了红绸。
“明天是个好天气啊,又能多抗点货了。”王五看着云层,说道。
“别那么多废话了,工钱。”领头的拍了下王五的脑袋,将手中的工钱甩给了王五。“兄弟们,走,去平生茶楼,晚了可没有好位置了。”
临江的平生茶楼内。数十位穿着各异的贩夫走卒坐在茶桌前,桌上摆着各异的茶碗,对着老板说道:“老板,你这新来的说书先生可是名声在外了,要是到时候故事差了,我这可是不付钱的。”
平生茶楼的老板看起来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男人,一张圆脸满脸笑意,身材确实有些消瘦,看起来有点像个大头棒槌。“哎李掌柜,瞧您这话说的,您老哥来了就是给我捧场,我这哪敢收你的钱啊。”
“老板,这日头也差不多了,这说书先生能出来了不?”又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说道,此话一出便是一片应和之声,看起来大家都是等的不耐烦了。
“啪!”平生茶楼正中间,一间房子之内传出了穷摔打到桌上的清脆响声。
“大禹治水启王朝,江山易变子同袍。醉死戏言君不肖,天地悠悠试英豪。”
“好!”定场诗一出,台下一片叫好之声,其中却有一人脸色微微一凛,看了一眼说书的屋子,便向外走去。
“列位看官有去过京城的,有没去过京城的,而这故事便发生在京城之中……”
京城乃是藏龙卧虎之地,这天下英才去其一,九成便在这京城之中。天下大势以此为始。而今却是红幔遮楼、鲜花铺路,连绵不绝的鞭炮,震天响地的唢呐,街道两旁的小摊在今天未曾营业,虽然没有了平时的叫卖之声,却是另外的热闹。
“嚯,好大的阵仗啊,这是哪位公主要嫁人了吧?”这往日热闹的酒楼今日却有些萧瑟,只有一位身着一袭长衫的客人,看到这幅情景说道。
“看您是外地来的吧?”店小二看着那位客人,待其点点头之后说道。“我跟您讲,就算是当年长公主嫁人,也未曾有这样的阵仗,这可是吴家的大小姐要嫁人了。”
“吴家,哪个吴家?”客人问道。
“嗐,还能是哪个吴家,就是那个“银钱落地不弯腰,盐山绕满京城郊”的盐商吴呗。”店小二一脸崇敬的说。
“哦,不过是一个商贾之人,嫁女竟然这么大的排场,也是稀奇。”那个客人听到是盐商吴,便随嘴说道。
“这位客人,您这话在小店之中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在外面说去,平白惹出笑话。”店小二见那客人有些看低盐商吴,言语虽是恭敬,去也拿出了京城之人的傲气,说道。“这京城之中,自建立起,便是东贫西贱,南富北贵。这北边便不需要多说了,皇宫便是最富丽的。而南边却是各大商贾争锋,当年那可是你动了院子,我便建个亭子,你栽棵松树,我便种下荷花。而这些争锋却是在盐商吴到来之后便停止了,当年盐商吴初到京都,便请了宫中鲁家班在南边最中心的位置建了吴府。从此京中商贾便无一人敢与之相比。这盐商吴虽是商贾出身,却是广交朋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是他的座上宾。而今更是高攀上了一门亲事,可不得办的隆重些。”
“小哥,听你这么一说,这盐商吴也是一个英豪般的人物了,就是不知他这是攀上了哪家?”客人见店小二说道这便不再言语了,便从酒壶中倒了一杯女儿红给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微微一欠身。“谢客官赏。”随即说道,“这门亲事可是泼天的富贵,您可知在这京城之中,您要是想看哪家得失,哪家失势,只需看他的府邸在哪即可,这最靠近京城皇宫的便是最得势的人家。而最靠近皇宫的却是有一家从未变过,这一家便是当年从龙有功,现在官居一等将军,异性并肩王穆家。这吴家独女吴妍便是嫁到了这一家。”
“穆家,看来此事便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了。”客人心中想到。
店小二正要继续说下去,却是见到酒楼外又走进了一行人。为首一人是一名清俊的少年,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身着黑色锦缎长衫,玉嵌鞶带之上悬挂一柄短刀。看到那位客人之后便将手挥起,跟他而来之人便四散而去,把守住这酒楼的各个方位。
“你应该知道是谁让你进京的,你不应该在出现在外人的面前。”那少年走到客人面前。
“我这不是得了解一下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嘛。”客人毫不在意的说道。
“安凌远,我希望你清楚,这件事你要是泄露了,别说是你,就连你的……”少年正待说下去,那客人却是一扬手,打断了少年的话。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好。”安凌远拿起一旁的斗笠戴在了头上。“走吧,去见你的主子吧。”说完还随手拿起了身前的酒壶,并在桌子一脚留下了一两银子。
清俊少年看着走出门的安凌远,对着跟来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便跟了出去。
一名侍卫走到店小二的身边,正欲动手,却发现店小二已经倚靠在椅背上,七窍流血而死。
“不用对店小二动手了,我已经解决了。”身前,安凌远的声音悠悠传来。
少年内心一紧,对身前的长衫中年多了些许敬意。难怪那位要找这个人来京城,不愧是“听风便知天下事,细雨落地离人魂。”的听风细雨楼安凌远。
顺着唢呐的声音,几人来到一座庄子前。
“呵,好算计啊。”安凌远抬头看着对面门上的穆府的牌匾,说道。
“主人说了,藏木于林、浑水摸鱼。”身后的少年说道,随即拿出了一条黑布。“麻烦了。”
安凌远看着这条黑布,嘴角上扬,用布遮住了自己的眼镜,跟着少年走进了府里。
“左行一百二十步,转身回走三十步,向右一百零八步,有水声渐响,哦,还有机关嘛,直行四十五步,走进了一个隧道嘛。向右三十二步。”安凌远说道,前面带路的少年脸越来越冷。
“听风便知天下事。”前方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
安凌远感觉前方的少年停住了脚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前方的少年见安凌远笔直站立,脸色一凛。随即便要出腿将其踢倒。
安凌远侧身避开,转脸看向少年说道:“少年,你这是干什么?你的主人不过是我听风细雨楼的一个客人,他出钱办事,我与人消灾。没必要弄得这么隆重吧。”
“都说听风细雨楼是草莽之辈,今日一见,却是谣言。这听风细雨楼只要有你安凌远一天,就会存在一天。”前方低沉的男声说道。
“多谢夸奖。这句话我一定找人记下来,未来倒是可以救我听风细雨楼一命。”安凌远笑呵呵的说道。
“想必安楼主应该知道我为何请你前来吧。”男声问道。
“一把唢呐送始终。”安凌远说道。“今天的唢呐声太响了,容易把江山振动。”
“那你该做什么?”
安凌远没有说话,将手上的酒壶放到地上,转身便离开。
带刀少年正欲拦截,却被中年男人伸手拦下。任由安凌远离开。
待得安凌远离开视线,屏风后面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从地上拿起了那壶酒,嗅了一下,随即一笑。
“皇……主人,这安凌远到底什么意思?”少年看向中年人,一脸不解的问道。
“女儿红,女儿红可是好酒啊,要在女儿出生之时埋到树下,若女儿能出嫁,便开启此酒,是为女儿红。若女儿半途而卒,则将此酒取出,自己饮下,是为花雕。”中年男人边说边将壶中酒倒在地上。
牲酒赛秋社,箫鼓迎新婚。前方的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位身姿笔挺,剑眉朗目的少年郎。胸前戴着的大红花展现着他今天主角的身份,在他之后,便是十里红妆,江南雪云纱扎成的囍轿跟在后方。囍轿旁跟着两排陪嫁丫鬟。
“咳咳。”囍轿之中传来一声轻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轿旁一名丫鬟问道。
“嗯……从此以后,也就只有你们会考虑我舒不舒服了。”轿内人说道。
“小姐,您可别这么说,家主也是很心疼你的,而且咱们姑爷,您的主君可是咱们名声在外的才俊,小姐你嫁给他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人呢。”
“羡煞,好一个羡煞旁人。既入王侯府,冷暖当自知。”轿内喃喃之语缓缓传出。
随行的丫鬟见小姐不再说话,便也没有再接话,心中却会想起了当时穆王府求亲的时候。
穆王府是华国的神话,当年诸侯林立,割据纵横。穆家本是当年的一个小的诸侯国,朝不保夕,而当年的穆侯爷穆修选择了并不强势的诸侯国华国称臣,追随华国公田元钰。在之后的诸侯之战中出生入死,多次救回田元钰的性命。更是在决战之际,一支奇兵转战三千里,硬生生牵引了敌军的注意力,使得华国军队可以直捣黄龙,取得胜利。
华国建立之后,从龙之臣大权在握,在外掌兵的不愿回都,在内掌权的不愿撒手,只有穆侯爷以身体不适为由,选择了半隐退。再之后,当华国安定之后,田元钰开始了大清算,一时之间从龙之臣人心惶惶,欲图谋反,当时已经被封为穆王爷的穆修更是与他们撇清关系,以五十之龄亲征谋逆,血染征袍。最终身上带着两处箭伤而归。皇帝亲封的一字并肩王。更是将其宅邸安排在了皇宫旁,死时更是享帝王之遇下葬。
而今穆王府的家主便是穆修儿子穆百战,当年也是少年英豪般的人物,当年穆修亲征之时,年仅十五岁的穆百战便从家中偷偷跑出从军,从小卒做起,最终成为了先锋将,在攻陷洛城之时,穆百战更是身先士卒,一杆长枪杀入敌军,七进七出。最后更是单枪匹马追杀敌首两千里,带着敌首的头颅而归。据说在其归来之时,浑身浴血,脸色苍白,在军中救治了三天三夜,这才救回性命。
班师回朝之后,穆王爷由于受伤,已经积重难返。穆王爷身死,穆百战便娶了大公主田芊羽,袭一字并肩王,并统领三军。但穆百战也在此战之中身受重伤,气血两亏。虽有统领三军之名,却无其实。
而今日的新郎便是穆家的少主穆天机。当年出生之时天降祥瑞,在其五岁之时便才名传京城。而这之后,天玑阁天玑子下山,来到了穆王府,将其带入了天玑阁,以下一任天玑子培养。穆天机在天玑阁修道八年,十三岁时下山,一路行侠仗义,而后与一男一女结伴,短短三年之间便将天师之名传遍天下。
三年期满,穆天机回到天玑阁,不知为何被天玑子驱逐出天玑阁,穆天机因此自名天机,回到了穆王府。十七岁时,北方北戎乱华,穆天机子代父职,统帅三军远征,多次险死还生,在一次奇袭之中,被下属出卖,单枪匹马杀出重围,犹如杀神一般。
十八岁时,手刃北戎首领,领兵而归。其后便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迎娶了盐商吴的女儿吴妍。
敲锣打鼓之声骤起,将丫鬟从回忆中惊醒。抬起头,看向门上的牌匾,穆王府三个字杀气凛然。
来往接宾客,满堂皆富贵。这穆王府的亲事确是朝野的大事。三品大员方可进内,其余的小官都只能在外面放下礼品而回。
“老爷!老爷!”一小厮疾步跑入院内,在穆王爷耳边说了几句,穆王爷面色一边,起身迎了出去。
“百战,我这可是不请自来,你可莫要见怪啊。”门外,一中年男子身着黄衣,衣裳绣五爪金龙。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双唇薄如刀,平添一股威严之气。
“陛下,犬子亲事怎敢劳烦陛下亲自前来啊,陛下。”穆百战见到进来之人,疾走几步,边说边要拜下去。
“百战,你我亲如兄弟,我待天机更是如同亲子一般,可惜当年天机没有和沐雪结亲,唉,不提了不提了,也是我没这等福气。”如今的华国皇帝,田兆丰将穆百战扶起说道。
“陛下,微臣的罪过,是天机没有福气,没能和沐雪公主结亲。”穆百战刚刚起身,听到田兆丰的话,立刻又跪了下去。
“哎,百战,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发几句牢骚,你怎么还当真了。”田兆丰将穆百战扶起,说道。
正在君臣说话之际,门外传来一阵争吵之声。
“呵,我是来参加我义弟的婚礼,你们拦我作甚!我傅青虹从来剑不离身,我倒是看看你们谁敢拦我。”
声音传来,便听见砰的一声,一名身穿金甲的护卫模样之人,连带着半扇大门被踢进了院里。
一身穿麻衣,长相清冷,腰间挂着长剑的青年被一群金甲护卫团团围住,脚步沉稳的走进院中。
“这傅青虹究竟是何人?这婚事又是否能够结成。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啪,穷摔一响,说书人便止住说书。不再言语。
众人也是知道规矩,纷纷离开。酒楼老板走进房中。
“有一个人离开,看其脚步身法,应该是那些人。”酒楼老板说道。
“哼,爪子都伸到这来了,砍了吧。”说书人将一把扇子拿在手中,说道。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