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华手里拎着黑色垃圾袋，从老旧的楼道走了出来。
垃圾箱左边长着几簇淡蓝色的小花，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下，耷拉着脑袋，垃圾箱右边矗立着一根电线杆，上面稀疏的爬了些不知名的藤蔓，藤蔓上星星点点或粉或蓝的花朵，开的有些萎靡。
一阵微风起，藤蔓上的小花微微颤动，随风而动的花蕊，细密而规则，粗看下有些像人类的瞳孔。
“砰。”
垃圾袋精准的落入箱子之中，正在专心觅食的蚊蝇被惊扰，织成了一片灰雾。嬴华从垃圾箱边走过，眼神却被一道亮光吸引。
垃圾箱许久没有清理，一股腥臭的污水从破损的箱体内流出，将电线杆团团围住，污水中安静的躺着一张烫银名片，名片底色清新淡雅，纹理清晰细腻。
名片上没有姓名和联系方式，只有数行文字。
“幸福生活，健康相伴！是对每一位患者健康的保障！您是否多年受头疼困扰？您是否经常被噩梦惊醒？您是否在梦中成为另外一个自己？雍城市中心医院脑科专治各类脑部疾病，地址......”
嬴华在电线杆前勾着头默默站了会儿，从藤蔓上撕下几朵小花，拿在手中把玩着，缓缓向布满锈迹的铁门走去。
随着嬴华的转身，名片上的文字阵阵波动，文字内容为之一变。
“刘戴明 雍城市中心医院高级医师 132-......雍城市古槐区三洋路189号，好男人就应该抬起头来，勇敢面对！专业治疗泌尿性......”
......
病痛在元宇宙依然存在，只不过是以数据BUG的方式出现，雍城市中心医院门口的石兽，是两头目露金光的貔貅，如寒池般冷冽的目光，贪婪的盯着匆匆过往的病人。
“检查结果显示没有太大问题。”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一个带针管的U盘从安欣手上拔出，抬头看了眼安欣：“可是你的脑部神经细胞却更加活跃了，这有些奇怪。”
“通常说脑部神经细胞异常活跃，会引起癫痫或者失眠。”赵医生耸了耸肩膀：“可是你的身体除了轻微疼痛，却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
“轻微疼痛？医生，你怕不是对轻微有些曲解。”嬴华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眼神涣散：“那种疼痛，就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脑子里爬。”
“那也只是轻微疼痛，你看看墙壁。”医生用笔指了指病床上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抓痕，斑斑血迹好似已经浸入墙体，触目惊心：“真正的脑部疼痛会让人自残甚至轻生，不过这种疼痛通常是由于意识上传时出现了系统BUG，植入了部分不属于自己的意识。”
“意识上传时出现BUG么？”嬴华眼神微动，双手紧握成拳，接着又无力的垂下。
自己就算画地为牢，蜷缩在小破屋里，如蝼蚁般生活，他们依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不过倒也正常，斩草除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唯有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同时毁灭，他们才能心安，只不过是政府的介入和元宇宙法的出台，以及自己在现实世界的妥协和放弃，才让他们的吃相不至于太难看。
“但是有些奇怪。”医生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这种概率本来就小，而且这些数据BUG一般有迹可循，按道理在检查过程中能够发现，除非。”
“除非什么？”嬴华直起身子，双手握着椅子的把手。
“我只是说一种推断。”医生拍了拍嬴华肩膀，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可能这段记忆是有人有意植入你意识里的，而且植入的手段很高明，高明到不会被当作BUG，被后台处理。”
“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嬴华双眉紧锁，闭着眼睛，两只手互相搓着，他原本的判断是安远集团在自己意识上传时做了手脚，但是细想之下却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你知道变量么？”医生盯着嬴华，答非所问。
“变量？”
“如果说常量是元宇宙世界繁荣和稳定的根基，那么变量通常代表不确定性和毁灭，当然也可能带来新生和新的秩序，就拿元宇宙世界的病毒来说，他们总是以灵体形态出现，肆意的破坏元宇宙世界和的宁静和稳定，这便是一种变量，而为了控制这种变量，便产生了日夜游神和夜游神这两个群体，日游神代表官方，夜游神则是中立的松散团体，他们的存在虽然被元宇宙法律所允许，但是归根结底也是一种变量，只是这种变量相比灵体更加可控。”医生端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茶，略带苦涩的清香在口中弥漫：“而你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梦境，很可能也和变量有关，只是你现在还没找到那把打开他的钥匙。”
嬴华光滑的额头上本有几条微微抬起的细纹，听完医生的话，细纹的痕迹更加清晰。
医生端着茶杯，静静的看着嬴华，他端茶杯的姿势有些僵硬，看向嬴华的目光也意味深长。
“难道我的梦和灵体有关？”嬴华细细的咀嚼着医生最后的几句话，穿过重重人群，从医院走了出来，医院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如同庙会一般热闹，只是与参加庙会的闲庭信步，喜气洋洋不同，医院门口的行人总是心事重重，神色凝重。
医院门口种了一排高大的梧桐树，鲜红的梧桐叶随着轻风飘落，如火焰般四溅如花，很是漂亮。梧桐树下有两个清洁工，举着扫把，清扫着落叶。
一个清洁工头发杂乱，面色黝黑，身材佝偻，虽衣服有些污渍，扫地却是一丝不苟；一个清洁工满头银丝，眼神炯炯，身躯健硕，穿着简朴又不失整洁，他握着扫把的手没有动作，眼神却四处乱瞟。
“嘿，小伙子。”从两人中间穿过的嬴华，被左边的银发老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白皙光滑，强劲有力，丝毫不像一个老人的手：“我这里有些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嬴华见老头往怀里掏东西，摇了摇头，礼貌的挥了挥手，大步离开，在医院周围神神秘秘拉人的，不是卖小药丸的就是黄牛，反正没啥好人。
老人见嬴华不理自己，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嬴华背影的眼神很是深邃，接着眼神中一道流光闪过。
嬴华从两个清洁工中间穿过，却被左边的老头一把抓住，老头神神秘秘的从怀中取出一张卡片：“小伙子，我这…”
“不用，谢谢。”嬴华不待老人把话说完，便将他的手掰开，大步向前走去，他现在是个穷鬼，可没钱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是油盐不进的小鬼。”老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神中流光闪烁。
……
嬴华满怀心思，皱着眉头从两个清洁工中间穿过。
“哎哟。”左边的老人被嬴华撞倒在地，嬴华赶忙屈身扶住，只见老人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眼神中似乎还藏着一丝莫名的恐惧。
嬴华见老头气喘如牛，手脚瘫软，一副身患重病的样子，关心道：“大爷，要扶你去医院么？”
“不，不，不用，小伙子，我自己能走。”老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奋力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拖着扫把，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之中。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嬴华挠了挠头，眼睛无意间瞄到裤子口袋里露出的半张卡片。他将卡片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卡片金属材质，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颇为纯粹的玄黑之色，给人一种精雕玉琢的感觉，卡片正面的物件被一团乳白色迷雾环绕，细看之下能辨别出是一把武器，卡片背面镌刻着一些古朴文字和花纹，显得高贵而神秘。
嬴华用手抚摸卡片，感觉冷而不冰，凉而不寒，细细滑腻，触感如玉石一般。
“滴，识别到异常卡片，是否读取。”手腕上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安欣的思绪。
在元宇宙世界，每个人的手腕处都有一块耳机盒大小的电子面板，里面不仅记录着个人的私人信息，也可以储存某些特殊物品，显然这张卡片里应该存在特殊物品。
“那老人为什么要把卡给我？”嬴华皱着眉头，他突然想到了医生和他提到的变量和钥匙，他的眼神瞬间明亮。
一阵清风起，梧桐叶飞舞如烈焰，站在天地间的少年，好似被火炬点燃。
嬴华将卡片揣进怀里，信步向街边走去，他双手插兜，健步快走，融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这小子不愧是他的儿子，真是天生倔种，轴的令人发指，害得老夫回溯了几十次时光。”盘坐在梧桐树上的老人，用袖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水，眼神落在飘舞的梧桐树叶上，沉吟片刻后，喃喃自语道：“在这一刻，有多少枫叶飞舞，又有多少火炬被点燃。”
他的目光微微抬起，浅蓝色的天幕，太阳正被薄云缠绕着，淡淡的白光如金似银般从苍穹飘落，映得天地间一片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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