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天边的火烧云，秋岚一时失神，以至于司机师傅问她去哪时，她想也没想就回答：“乌城云乡温家村。”
司机师傅揉了揉耳朵，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姑娘，你在逗我玩吗？乌城离咱们江城少说也有一千公里，你确定要坐出租车去？”
秋岚扶额，一边向师傅道歉，一边翻看着备忘录里秋家的地址。
在报出具体地址后，她忍不住纠正司机：“是1237公里，开车的话，15个小时就到了。”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后脑勺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斑秃。见乘客开口，他也顺嘴闲聊道：“小姑娘是乌城人？来江城上学还是上班啊？看你这归心似箭的，家里人一定很想你吧。”
闻言，秋岚原本平淡的神色变得悲凉。她低垂了头，手指无意识扣在车门把手上，过了一会儿，才闷闷答道：“没工作也没学上，家人......去世了。我就是想回去再看一眼老屋，给我妈上炷香。”
师傅自觉失言，翘起嘴角僵在了脸上，他的眼神透过后视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秋岚，一路无话。
在距离小区200米处的停车点下车时，师傅执意不要秋岚付钱，把里程表捂得死死的，生怕她看到。
秋岚有些无奈，趁他不备扫了付款码，付了一百块后，拉着行李快步跑向了门卫处。
门卫是个穿制服的年轻小哥，看着秋岚提着裙子向他跑来，浓黑的长发飘散在风中，他的脸微微有些红，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拦下她，开口问道：“小姐，你找谁？”
秋岚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一双杏眼带笑看他，亮晶晶的，“我找2栋15楼1501的秋明，秋教授。”
小哥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只觉心跳如擂鼓，脸颊的绯红蔓延开来，他定定地看着秋岚，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直到秋岚又报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揉了揉脸颊，摁下了秋明家的通话键。
秋岚拉着行李站在秋家门口，刚想打开备忘录查看密码，而后自嘲道：
“瞧瞧你这记性，连秋瑜的生日都不记得了。要是让他们知道，一准又要说你没心肝了。”
一进门，她便看到除了秋父外的秋家人都围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焦急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秋瑜，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叹息。
秋母最先看见秋岚进来，她脸色微变，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还知道回来？”见秋岚笑容消失，终究是慈母心肠占了上风，她缓了语气，问道，“过得怎么样？路......你丈夫对你还好吧。”
此刻，她的弟弟秋天阔正握着秋瑜的手，怒瞪着她，秋岚平静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真的关心我的话，常来常往就好。倒也不必临时抱佛脚，显得虚伪。”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大哥秋远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秋岚，这就是你跟妈说话的态度吗？”
秋岚冷哼一声，握着拉杆的手越来越紧：“我妈妈五年前就去世了，我倒是想跟她说话，就是缺一个通灵的能力！”
秋母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隐痛，她沉声呵斥道：“秋岚！我说过，你不许再管那个贫穷丑陋的村妇叫妈！”
听见她诋毁养母温溪，秋岚一把摔下行李箱，瞪着那张与她极为相像的精致明艳脸庞，厉声质问：
“凭什么？你凭什么剥夺我叫我妈妈的权利！我妈妈再穷，她也愿意攒够供我读高中的钱，不让我跟村里的其他女孩一样，读完了初中就辍学！而你呢？我辛苦努力三年考上了江城大学，为了救秋远峰的公司，你一把撕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急着把我赶到路家去联姻，你也配让我叫你妈？！你连我妈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
“啪！”
秋母粉饰太平的遮羞布被撕碎，她脑中一片空白，一巴掌扇在秋岚脸上，将她扇倒在地。
秋岚白皙的面庞上登时出现五个清晰的红色指印，肿成了晶莹剔透的一片。
为了给秋瑜祈福，秋母手腕上常年戴着开过光的檀木佛珠。
浓重却不够细腻的檀香冲得秋岚鼻子一紧，她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路南桑家紫檀木门上淡淡的香气。
清醒之后，秋母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她从未打过人，更遑论是打了秋岚这个对她有些敌对的亲生女儿。
她有些后悔，下意识走上前，伸手想扶起秋岚，却在看到对方仇视的眼神后，停下了脚步。
秋瑜压抑的哭声适时响起，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秋岚身边想要搀扶她，却被秋天阔拦住了：
“姐，别碰她，她再推你怎么办？”
秋天阔的表情愤恨，看秋岚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杀人凶手。
眼前憎恶的脸和那个吵着要跟她学爬树的少年重合，秋岚不禁有些恍惚，脸颊的疼痛更盛，痛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今天就不应该来这里，打扰了你们的家庭聚会，真是很抱歉。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
“秋岚，你……”
秋瑜哭着摇头，拉住秋母挽留的手，依偎在秋母怀中：“妈，都是我不好，是我占了岚岚的，才让你们母女之间这么生分，该走的人是我。”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却被秋母抱住了，她干瘦的胸膛缓了一口气，说道：“您不要怪岚岚，她从小寄人篱下，难免性子会乖张些。我们多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想明白的。”
秋岚并不理会她们的母女情深，挣扎着爬起来，拉过被摔在地上的行李箱，一言不发，抬步就要离开秋家。
她本以为这里是她离婚之后的归宿，没想到却是比路家还要恐怖的修罗场。
早知这样……
何必自欺欺人？秋岚苦笑，这样的结果在三年前她就知道，不是吗？她确实不该对这家人抱有期待，是她太蠢。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等一下！”
秋远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秋岚转头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大哥，喉咙里的腥甜被她强压了下去，她沙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让路南桑签了离婚协议书，和秋瑜在一起。你知道的，路南桑和秋瑜青梅竹马，如果秋瑜嫁到路家，比你更能帮衬公司的生意。”
秋岚放下最后一丝希冀，闭目，蹲身拉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备份协议，抬手挥向秋家人。
“离婚协议书在这，你们自己让他签！”
雪白的纸片天女散花般缓缓飘落在干净整洁的黑金大理石地板上，这明显的侮辱让秋远峰变了脸色。纵使他脾气再好，现在都忍不住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妹妹。
一抬头，却发现秋岚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秋家，连关门声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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