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姿眸色一厉，眼明手快锁好箱子，一脚把它踹进了竹榻下。
强光照进屋内，陆卿姿闭了闭眼。
乌泱泱一群人举着火把进屋，照得屋子里恍若白天。
为首之人头戴镶鼠毛边的棕圆帽，长脸八字胡，眼小眉短，厚袄新靴，手拿一个大烟斗，年岁约莫四十五六。
正是李成业父亲李文石，李家村的里正。
陆卿姿睁开眼，就见他双眉一压，嗓子掐出尖利的声音，“抓住她，就是她害得我儿昏迷卧榻。”
话一落，站在李文石身后的人群里走出两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人，那手臂有陆卿姿大腿粗，两人两步上前大手一伸，陆卿姿闪躲不及，便遭锁压，动弹不得。
“黄县丞，陆卿姿身为农妇，才从陆家村嫁到李家村就无视天盛国律法，打伤我儿，还请您为我儿主持公道啊。”李文石怒容换谄媚，看向门口。
原本被堵得密不透风的门口开了条道，举着火把的衙役站在两边，走进来个一身便服戴翠冠的中年男人。
“阿娘。”陆卿姿这才看到，那黄县丞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这俩衙役压着李兰跟在她身后。
孙娇花则拉着一个斜挎药箱的大夫跑到竹榻前，连黄县丞在前也顾不得，“魏大夫，麻烦你为我家成业看看伤。”
“不懂规矩，黄县丞在这也不知道问好行礼。”
李文石呵斥孙娇花一声，转而朝黄县丞讨好一笑，“我儿治伤，还请县丞移步到外审理此案。”
黄县丞点头。
正屋的大门再次关上，除了孙娇花还有魏大夫，其他人都在李成业家的院坝里了。
“卿卿，待会儿无论黄县丞还有李文石说什么，咱们都应下吧。”
李兰与陆卿姿背靠背绑在一起，她一看李文石这架势，眼神一暗，连带着语气也萎靡起来。
“李成业的伤我看了，没什么大碍，他们要我赔药钱，我一个人赔。”
陆卿姿看不得李兰的脸色，却听得出李兰在打退堂鼓，她语气坚定，鼓舞李兰，“但若是别的事情，我一概不认。”
“好一个一概不认。打伤了人还不认账，简直是藐视天盛律法！”李文石走到陆卿姿身边，冷哼一声。
陆卿姿抬头，看向李文石，目光毫不退缩，“李成业的伤没大碍，他的药钱我赔得心甘情愿。其他莫须有的事情，我凭什么认？”
“没大碍？”
李文石反问，抚掌唤屋内的魏大夫，“魏大夫，还请你出来，告诉黄县丞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农妇，我儿的伤，到底如何！”
魏大夫从屋内出来，朝黄县丞拱手作揖，“成业兄头部伤势极重，我尽全力施针将他从鬼门关救回……”
他摇了摇头，“只是淤血未除，除非有肖神医圣手相救，否则后半辈子智力都如稚童。”
“胡说八道！”
陆卿姿听得目光一凌，直直射向魏大夫，“他眼球未隆起，边缘也没有模糊发白的迹象，何来淤血？”
满口谎话张嘴就来，欺负她一个农妇没学过中医吗？
魏大夫手一颤，李文石瞥了他一眼，开口：“你一个农妇误听几句魏大夫看诊话术，便借来胡说，才是满口黄牙惹人发笑！”
说着，李文石朝黄县丞拱手，“此女顽劣不改，恐怕只有上刑法才能认罪。”
“滥用私权殴打百姓，这就是天盛律法？”
陆卿姿与他对峙，“要审，也该在县衙公堂上审，更该由县令来审，掌管县城谷物杂事的县丞，凭什么审我？”
这话算是触到黄县丞的逆鳞了，他长眸一眯，“对犯人用刑，提高衙门办事效率，怎么算是私刑？”
他目光在陆卿姿身上逡巡，“尤其是像你这样，咬死了不认账的犯人，最适合用些小刑罚了。”
“我既然能带衙役来，就有能力审你。来人，用刑！”
眼看着衙役拿出刑具，李兰彻底慌了，刚才陆卿姿的鼓舞算是彻底白费。
“县丞大人不要！我们认！是我家砸伤了李成业，他伤势怎样，都该我家负责！”
“阿娘，我不认。”
陆卿姿握住李兰在地上的手，“李成业是我砸伤的，他的伤势也是我先看的，我只认他的轻伤，不认他这捏造出来的重伤。”
她目光移向衙役手上的刑具，“敢问黄县丞，屈打成招的供词，在天盛律法是否作数？”
拿律法压她，她就算不知天盛律法，但也敢肯定地说，没有哪朝哪国的律法这样荒谬。
“屈打成招？”
黄县丞笑声阴恻恻，“对犯人使用过多刑罚那叫屈打成招，本官可没说对谁用刑。”
“李文石，你看着吧。”他将行刑权力抛给李文石。
“你打了李成业，李文石愤懑不满，打伤你的婆母、你的相公、你的女儿，这也是应该的吧？”
“两家恩怨互不相欠，本官好言相劝，最终和解，此案一结，这也应该吧？”
一字一句，满是威胁。
陆卿姿握着李兰的手一紧。
李文石得逞一笑，大门那边又过来一群人，家丁打扮，中间压着的，正是该在家里的李烬和李衾。
“阿娘，媳妇，绳子勒得小鱼好疼。”李烬眼神懵懵懂懂，却也知道疼痛。
李衾早就红了眼眶，却紧紧咬着下唇，不让哭声从喉咙里溢出来。
“陆卿姿，本官再问你，你认吗？”黄县丞开口。
一见到他们两人，手心里是李兰的手，陆卿姿不知道为什么，也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束得发疼。
可是越疼，她就越想笑。
她也确实笑出了声，“认啊，我怎么能不认呢？我会好好记住今天，记住我认罪的这一天，记住黄县丞教给我的天盛律法。”
“哼！”黄县丞袖袍一挥，“李成业既是被你打得重伤，赔偿就由李成业家来定。”
李文石趁势狮子大开口：“我儿受此一劫，今后生活难以自理，陆卿姿一家该赔偿我家三万两白银。”
“三万两白银？”
陆卿姿又不是没看过小说，万两白银那可是天价药钱。
“据我所知，天盛国像你家的地主，一年开销也不过几十两，你家成业就算长命百岁，单算他一个人，花销顶天不过一千两。”
“怎么，里正想要靠我一个农妇发财升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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