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难料杀罪一念起 魔识暗藏伺机附

天色渐暗,荆伶一行人所到达的山洞正是之前子夜所处之地,他们到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些奇异的动物毛屑。归纪拾起那晶莹的绒毛,仔细打量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荆伶走下车,子羲也跟着跳了下去。荆伶随手拾起一片绒毛,脱口而出“白泽”这个名字,随后眼前一片浑浊。

“小心!”子羲连忙扶住摔倒的荆伶。

“你说这是上古神兽白泽的痕迹?怎么可能,”归纪显然不相信荆伶的判断,“且不说这上古神兽是否存于世,即便是有,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出现。”

荆伶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起身道:“那你便当我是胡说罢。”

姜愔从上路以来就没有下过车,吃喝也甚少,这次过山洞所有人都不得不弃车而行,姜愔也只能下了车。

“今夜只能委屈项使在这山洞里将就一晚了。”归纪阴阳怪气地对荆伶说道。

荆伶瞟了一眼归纪,“嗯”了一声,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然后牵起子羲的小手走出了山洞。归纪命侍卫在此铺上一些干草,又让侍女用车帘将山洞隔成了几间。姜愔上前想要帮忙,却被归纪一把拉住,“你如今做不得这些事,去外面透透气吧。”

“是。”姜愔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要出洞。

“记住,你现在不是任何人的手下。”归纪提醒道。

“曼苡明白了,多谢归大人指点。”姜愔转身朝归纪行了一礼,转身信步离去,没有给他多言的机会。

荆伶与子羲在溪水旁玩耍,姜愔立在洞口远远望着,眼中黯然。她往上走到一座破亭里,久久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荆伶脱了鞋子同子羲在溪水中走着,子羲就跟在荆伶身后。这时候,两个孩子仿佛才回到自己年纪里应有的天真烂漫。

荆伶在水里走着走着抬头便看到白泽就在她面前,她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打滑就要摔倒。子羲来不及上前,结果一个踉跄先摔了个屁墩,微凉的溪水溅到他脸上。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将荆伶牢牢托住,待她站稳,腰间的手就要离开,荆伶一把抓住那手。手镯上的铃兰花疯狂地摇动,那人脖子上挂的玉坠发出震动,铃兰与玉坠相互吸引。

突然,他身后的布包剧烈振动起来,由墨玉骨铃化成的玉玑之心竟与其共鸣。荆伶抬头看到那张脸后仿佛世间一切都静止了。

“子……”荆伶的头又疼了起来,胸口好像有什么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你总会记起我的。”子夜柔声道。

当荆伶再睁开眼的时候,少年与神兽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溪水波澜不惊。身后的子羲一边站起来一边问荆伶有何大碍,荆伶笑言无碍,还摸摸子羲的屁股嘲笑他摔了个跟头。子羲满脸通红,朝荆伶做了个鬼脸跑到岸上。

荆伶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追着子羲而去。

“你真是顽皮,”子夜对一旁的白泽说道,“不过……没想到这剑如此厉害,竟连玉玑之心都对其有所反应。”

“你说,我是毁了它还是先回仙山将它交给师尊?”子夜抚了抚白泽。

白泽没有理睬他,只是望着荆伶他们所在的山洞。子夜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见着她你是半点都不听我的了。”

白泽心事颇深,他嗅到了那个孩子身上萌生的恶念,也知道骨剑中藏着不能言说的秘密,但他不能开口,是因为他若说了,蓬莱山上那位便会知晓。

如今那位重塑真身,尊唤“浮黎”帝神。虽说常年足不出户,表面上也不再管四界之事,但三清与十二巫祖仍以其为尊,天府大帝与地府大帝亦听其号令。人族孱弱,魔族自危。

届时,等待他就只有两条路。其一,是他将与上古人世神帝夋(qūn)一样,被逐出神族,继而陨落,再无史书记载。其二,他将与魔界帝圣一般,被镇压于魔界,在北方极寒之地永世不可出。而且他知道,古在魔界已经练就真身,名为“烛龙”帝圣,视神族为眼中钉。

白泽本就因自身强大能力而被蓬莱山上那位所忌惮,这千年来他甚少发动双目去看过去未来,但他还是什么都知道了,他更清楚如若一朝不慎,神魔二道都将容他不得。

他不能说。还因为他想留住盘若的魂灵,这个陪伴了他千年的孩子,她将面临浮黎帝圣给她的天定命数——失情绝爱,不得善终,身死夺魂,神骨消散。

山洞中。

几名侍卫与归纪轮流值夜,姜愔坐在草席上用短刀削着一块木头,荆伶与子羲早已熟睡。

第二天一早,侍女给各人送来吃食。滦儿给荆伶和子羲送来吃食,子羲狼吞虎咽起来。

“滦儿,给子羲多拿些吧,我看他不够吃。”

“主子等着,滦儿这就去拿。”滦儿起身却被归纪拦住。

“该上路了。”归纪冷冷说道。

滦儿有些为难,荆伶摇摇头,滦儿退到一边,荆伶将自己手中的馕饼掰了一半递给子羲。

子羲拉了拉荆伶的衣角,荆伶俯下身,子羲在她耳边说:“姐姐不喜欢的,子羲也不喜欢,子羲不喜欢的,都应该去死!”

荆伶只当他说的玩笑话,浅笑着轻抚他的脑袋,说:“等你长大了再说这话也不迟,该死的人,可多着呢。”

这山洞居然能延伸如此之长,一行人足足走了大半日才走出山洞。出来又踏过一片野草地,这才望见了邯郸城门。

一行人整理衣衫,准备进城。此时归纪却扔给子羲一袋钱并把他拦了下来。

“这不是你该进的地方。”归纪一挥手,身边的侍卫将子羲一把扛了起来。

“你干什么!”荆伶出手要夺回子羲,却被归纪几招应对,那侍卫扛着哭闹的子羲转身离去。

试探了荆伶的功力之后,归纪眼神阴冷了起来,“没想到你的功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深藏不露啊,不过……想要杀我?还远远不够。”

荆伶眼看打不过他,一个飞跃,纵身抬腿朝侍卫踢去,侍卫一阵踉跄,子羲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朝荆伶跑来。荆伶的指尖距离子羲的小手只有一步之遥,一支箭从她耳边飞过,箭羽划破她的左耳,稳稳射中了那个孩子的心脏。

她一时惊愕,跌倒在子羲身前,再抬头时,他已满嘴鲜血。

“翎,姐姐。”

她一点点挪动,终于抱住了那个柔软弱小的身躯,但此时的子羲已经没了气息。

几个侍卫上前,瞬间控制住荆伶,子羲的尸体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姜愔冷眼旁观。

归纪拨弄着手指悠悠道:“他本来不必死的,是你害死了他。”

“你怎么敢?!”荆伶咬着牙狠狠说道。

“项使者,你还是太天真。这里都是我的人,先前顺着你,是不想在路上惹事耽误,如今邯郸都快到了,我怕什么呢?何况区区一个荒野乞丐,杀了便杀了,你能奈我何。”归纪得意的样子让荆伶生出深深的厌恶感,铃兰花再次嗡嗡振动,还发出若有若无的竹叶在风中划过的声音。

“该死。”神魂之境中的盘若生出一丝浅浅的恶念,被玉镯压制。

“放开我。”荆伶冷静下来,归纪示意侍卫放开她。

“归纪,因果有续,总有一日,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归纪大笑,“不知多少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们啊都死了。”

归纪靠近她,“不过,荆伶啊,你再不是那个无情之人了。”

“归大人,在下,楚使项翎。”荆伶淡漠的眼神一如既往。归纪缓缓起身,率众人重整队伍,俨然无事发生的模样。

赵国接应者已在城门等了数日,见到荆伶立刻作揖,荆伶也回礼作揖。因时辰晚矣,城中已宵禁,接应者请众人在城门口的驿馆住上一晚,第二日便会有车马带楚国使者与美人进宫。

荆伶欣然接受。舟车劳顿,除了侍卫不敢松懈之外,其余人都在屋中好好休息。

许是白天发生了太多事,荆伶吃过晚饭后,就沉沉睡去。

子羲的尸体被抛在了那野草地里,他身上有着与年岁不符的怨恨邪气,唤来鸦鬼妖兽与在人界潜藏已久的魑魅魍魉,他们将其脑髓吸食干净,妖兽撕扯其四肢而分食,乌鸦啄破他的身躯,把肚中残食全部掏空。

那双漆黑的清澈的双眸中,残留下他的一丝魂灵。

夜色茫茫,周围漆黑一片。不远处却有光亮。

亮处,白泽头顶的犄角闪现电光,他一咆哮,犄角间的电光更加。只见白泽将头顶犄角间的电光射向了骨剑,骨剑中一团黑烟冒出,子夜以指劈下一道气,黑烟散去,但是其中一缕逃脱,进入子羲双眸。

子夜收气后体力不支,一下子跪倒。

隐樽师尊曾经说过,神之所以不能随意下凡是因为浮黎帝神立下规矩,除神兽外,仙神非转世入界者,倘若强行使用神力,无论是何缘由都会在人间近五年内失去所有神力,且这期间无法自行重归神界,甚至可能损害神灵。

所幸子夜同盘若于蓬莱之时便习人界武功等事,不然,这千年也实在难熬。

白泽收力,却还嗅到一丝魔气,他走近骨剑,骨剑上未有气息,他望见不远处的身体残躯,上前查看,却未发现有何不妥。

白泽回身见子夜如此,喃喃道:“要不是为了小若若,真懒得管你。”

白泽回到子夜身边,用神兽之力将其驼起,随即叼起骨剑就往山洞奔去。

夜深时,山洞中隐约有两个人影,分别身着白衣与黛衣,白衣者为白泽,黛衣者为子夜。

白泽为子夜渡进灵力,耗费了不少力气,见他已无大碍,白泽转身化回兽态,轻腾夜幕而上,趴到山顶上休憩。

天微亮,子羲竟然毫发无损地赤裸着从草地上醒了过来。

他一路踉跄着,走回那个山洞长廊。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山洞口,那里有几只灵雀,看见子羲便飞散了。不料子羲一下子速度极快,竟抓住了一只灵雀,将其直接撕咬开,血流满身,双眸泛红,充斥着欲望与杀伐。

其余灵雀吓坏了,赶紧飞到山顶处,朝白泽叽叽喳喳地叫。

白泽从山顶一跃而下,乘着云雾幻化成一位人界翩翩公子,一袭水墨白衣与晨雾相配,相得益彰。他穿墙进入邯郸城内,刚刚入城,就被虚弱的子夜一把拉到旁边,此时开城门的侍卫们来了。

“你怎么?”子夜甚是惊讶,白泽平日里同盘若要好,连话都不常与他说,他不知道白泽竟能幻化人形。

“我有要事,”白泽一脸严肃,随即又恢复调皮本色,“不过,难得幻化人形,怎么样,美不美?”

子夜哭笑不得,正要说什么,城下的驿站有了动静,两辆车从不远处过来,停到了驿站门口。子夜将白泽拉到路边,驿站中走出两位华服女子和几个侍女。荆伶着正色红绿相衬衣裳,上了首车,姜愔身穿浅红绿相衬衣裳,蒙着薄纱,乘次车。

车行至大路中间,荆伶拎起一角窗帘朝外边望了望,第一眼便看到子夜,晨雾中他一袭黛色衣裳格外显眼,只是,她记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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