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被囚宫中遇公主 不识杜仲见高手

“小若若看上去在人间过得还不错嘛。”白泽探头探脑,透过人群与车辇看到坐在其中的荆伶。

“可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快乐。”子夜愁容满面。

“这就是情根的代价吧。”

“情根?”

“万物生来有魂灵与魄体,小若若本就是盘古心头血化成,鬼目之形非她本体,只是化身罢了,所以啊,她生来就没有魄体。魄存于肉身之中,与魂共孕,种下情根,方能生出喜、怒、哀、惧、爱、恶、欲。”

“你是说,转世的肉身与若儿的魂灵孕育出了她的情根?”

“非也,”白泽摇摇头,“情根自然是转世之人的,只不过受前生影响,她的情根比常人生得慢些。转世本不该与前生魂灵相遇,如今她的体内共存了两个魂灵,要么,转世永不放她出来,二灵共体,要么,她与转世之灵相融,占据她的肉身。如此,情根也就是她的了。”

“那转世之人会如何?”

“若她能撑到轮回,便会分离出两道魂灵,互不相干,但若……相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会忘了自己,世上也就再也没有她这缕魂咯。”

“白泽,你能看到未来,所以若儿会不会……”

“嘘,”白泽严肃起来,“命数之事,我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

白泽什么都知道,他没有告诉子夜,二灵共体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是强者夺魂。任何一灵只要将对方的天魂夺走,便能掌控肉体,并逐渐吞噬对方的地魂与人魂,进而完全合二为一。

而且,此灵亦可以是化身之前的——盘与古,即如今的浮黎帝神与烛龙帝圣。

“对了,你方才说有什么要紧事?”

“险些忘了,”白泽一拍脑袋,“骨剑中的恶魂未被灭尽,应是潜逃附身在了凡人身上。”

“倾尽全力,还是失败了吗?”子夜眼色黯然。

“这不怪你,连我都灭不掉的,就算隐樽来了也无济于事。”

“兴许恶魂还未跑远,我们再回去找找。”

子夜与白泽缓缓走出城门,没有回头,远处的车辇与他渐行渐远,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

邯郸,赵宫。

赵王果然是只老狐狸,寒暄中满面笑容,实际上处处提防。他将楚使留在宫中,允许归纪不归楚国,还将他与美人一同送去李牧的大将军府。

一方面,他派人盯紧楚使,借机一探究竟;另一方面,他授意李牧将军命暗卫看好美人,不让两人太过接近,以防万一。至于归纪,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的野心不简单,既然楚国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不妨留着此人,说不定能为赵国所用。

归纪作为李园门客,多年来不曾有过一官半职,即便是此刻投靠了李牧,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既然楚国未曾有异,赵国也便没有遣送归纪回楚国的意思。

到赵国的第一日,行过礼后,姜愔入住了大将军府正院楼阁。

只是那一夜,酒过三巡,他没有来。姜愔独坐到了天亮。

后来才知道,是李牧想着她可能会思乡心切,于是命人建造了这溪水长流、小桥亭台相伴的水榭楼阁。

李牧长年征战在外,身边没有什么女人,但他心思正直,并没有轻看这女子。虽然此次和亲非他所愿,但他还是尽心办成了这件事。

此后,姜愔便成了名义上的李侧夫人。

另一边,荆伶在宫中,虽说是锦衣玉食,却处处受制。无论去何处都会有人跟在屁股后面,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她不愿被困在宫里,在这里她小心翼翼不能暴露功法,送来的吃食很好很精致,却都不是她喜欢的。屋里摆满了琴棋书画、女工刺绣,可她样样都不会。

赵国重礼乐,女子亦多擅舞,赵王常常派来乐师舞姬为其添乐。荆伶心知肚明,赵王是想借乐师舞姬来监视她。

她是何等聪明,逢迎之术用得炉火纯青,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蛋,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三言两语哄得乐师舞姬团团转,很快便与他们打成一片,还学会了不少音律舞步。

就这样过了小半年,赵王也逐渐对其放松了警惕。

一日,荆伶趁机用轻功一跃,逃过了屋外侍卫的眼睛,来到一处长廊。

“殿下,殿下您慢些……”长廊中传来这样的声音,还有女子铜铃般的笑声。

荆伶没注意,一个转身就撞到了人。

“哎~”那女子一个不稳摔坐在了地上。

荆伶一个轻移,靠在了长廊柱上,这才看清,一个妙龄少女,肌如白雪,穿着赵国最华丽的衣裳,嫣红深衣后裾曳地,薄如蝉翼的暗纹长衫罩外,腰间束错金嵌蓝玉带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唯一让她心生疑惑的是这少女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剑,柄身似乎缠绕着细致的蛇纹。

几个婢女慌忙上前,将那少女扶起。少女推开婢女,自己拍拍屁股就起来指着荆伶质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荆伶看这女子来头不小,谨慎行礼道:“在下楚使项翎,无意闯入此处。不知您是?”

“你就是楚国来的使者?没想到这么小,嘿,你还没及笈吧!”少女伸手要去摸荆伶的脑袋,却摸了个空。

少女看荆伶不回答,忙说:“我叫赵殷,是父王最小的女儿,你在项家也是年纪最小的女子吗?”

“您是……殷公主殿下?”荆伶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赵国公主,半信半疑地回答道:“翎儿的确有几位哥哥,在家中排行最末。”

“翎儿,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你今年多大了?”赵殷笑着问,仿佛刚刚摔的一跤早已忘在了脑后。

“当然,殿下。翎儿今年十二岁了。”荆伶被赵殷的热情弄得好不自在,毕竟这可是在深宫之中,两人又素不相识。

“哈,我猜对了。这样看来你比我小了三岁呢!你可唤我姐姐。”赵殷比出三根手指,心中沾沾自喜地想着宫中皆是兄长,此番总算做了一回阿姊。

“殿下~殿下~”不远处一位婢女急匆匆跑来。

“殿下,奚容公子来了。”那名婢女话没说完,赵殷就拉着荆伶朝长廊尽头跑去。

赵殷一边跑着一边还笑道:“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你来了,奚容也来了。”

荆伶虽然心中纳闷,不知这奚容究竟何许人也,但是赵殷的性情让她不得不放下心中芥蒂。怎么看她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与赵王不同,赵王要权衡利弊,可她,只需要在宫里养尊处优。

远远地,荆伶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香味。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黑底红边纹的长袍,无半点其他金玉修饰。赵国尚红,因此在这赵宫之中,那黑色显得格外耀目。

赵殷领着荆伶一路狂奔,那人近在眼前时,她却慢了下来,也许是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喜悦,这样故作矜持的把戏恐怕是每个女子都会的。

荆伶认定,这个人,对赵殷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人,或许,是情郎。

“你来了,奚容。”赵殷的语气中藏着期待,表面却装作无比平静。

“嗯。”那男子站在树下,转过身来也只是冷冷回应。

男子应比公主年长不少,二十几岁的模样,个子不高,面容削瘦,看上去文质彬彬,眉眼中却暗藏薄凉与警惕。

当他看到荆伶的时候,眉间微蹙,眼神微冷:“你怎么还带了别人?”

“这是翎儿,她可是楚国使者呢!”赵殷兴致勃勃,男子听罢也饶有趣味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女孩,他没想到,楚国竟然会派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出使赵国。

“你便是项燕侄女?当真有趣,他们那群老人居然派一个尚未及笈的女孩子来赵国这龙潭虎穴。”那男子俯下身,伸手想要托起荆伶的下巴,却被荆伶一闪而过。

“你是谁?”荆伶反问。

那男子看出荆伶的身形步伐,没有问及此事,只是起身后微微一笑,道:“奚容昉(fǎng)。我的名字,你要记好了。”

“奚容昉……”荆伶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始终不记得有听说过这个人的来历,也并未将他当作一回事,只以为此人狂妄自大,许是赵国什么了不得的少年人物罢,否则如何与公主殿下这般要好。

“奚容是……”赵殷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奚容昉拦住了。

“她不需要知道太多。项翎……项家人应该自小习武吧?”奚容昉伸手去扶荆伶的肩膀,荆伶感觉到奚容昉的试探,并未使出功力应对,只是想方设法逃脱奚容昉的手掌,然后飞身到奚容昉的身后。

原本荆伶以为,她的轻功已经是无人能及了,没想到奚容昉早就猜到她的用意。当荆伶飞身到他身后的时候,奚容昉手里一株树枝粗细的杜仲已经落在她的肩上。

“小小年纪轻功了得,倒是与白……”

奚容握紧手中的杜仲,话锋一转:“说,此番入赵,意欲何为?”

荆伶思索片刻,笑吟吟地嗲声嗲气:“奚容哥哥,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叔叔是楚国大将军,叔叔膝下无女众人皆知,我父亲过世早,叔叔待我如同亲生。此番出嫁赵国的又是跟我要好的美人姐姐,楚王疼爱翎儿,特允我陪着曼姐姐,以楚使身份来到赵国,有何不妥?奚容哥哥怎么说得翎儿似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奚容昉收起手中杜仲藏于袖中,“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赵殷左右为难,荆伶是她觉着有趣带来的,没想奚容昉如此戒备。

“啊哈,奚容,今日可带了什么‘新玩意’呀?”赵殷打破僵局。

奚容昉一挥手将树底下的一个布包甩到赵殷怀中,“你打开看看。”

赵殷打开布包,里面全是各状的杜仲。

“杜仲!那么多……”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一株与我相同的杜仲,我寻了多时,也未再找到这样一株,只好将这些都带回来了。你若不喜欢也可磨了粉做药膳。”

赵殷心下大喜,抱着杜仲在那傻笑,荆伶不解,“何谓杜仲?”

“杜仲啊是一种很厉害的药材,滋阴补阳,堪称神药。”赵殷解释道。

“如此神奇,那这药是从何而来的呢?”荆伶问道。

“这,”赵殷顿了顿,“只有秦国才有。”

在说到“秦国”的时候,赵殷的语气变了,变得满怀恨意。昔日秦赵大战,虽秦败,赵国却也损失惨重。那日,赵殷偷偷出宫,在宫外看到的却是血流成河,国仇家恨。

“秦国?”不知为何,荆伶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那日春申君之死,在她心里,战场上的杀戮也不过重复如此。

“公主殿下,”一位婢女匆匆而来,“奴婢奉大王之命前来召见项楚使进殿。”

“父王怎么知道翎儿在我这?”赵殷问。

“应是被侍卫发现了吧,我是偷跑出来的,他们见我不在,找到这里也是自然。”荆伶淡淡说道。

“是……归大人觐见,大王召见使者您,侍卫寻您不得,归大人便说您大概在此处。”婢女回道。

“归纪来了?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荆伶顿感生厌,眉头紧锁。

“归纪是要带你回楚国吗?”赵殷连忙问。

“殿……公主姐姐误会了,翎儿虽为楚使,却是与曼姐姐一同‘嫁’过来的,实际上与质子一般。又怎么可能轻易送我回楚国呢?”荆伶强颜欢笑。

荆伶与两人告辞便随那婢女去了,赵殷此时心中对荆伶升起怜惜之情,而奚容昉,似乎从她那里看到了更为复杂的情绪,仔细回想,却又觉得她是在压抑自己真实的一面,始终活在伪装之下。

“奚容,你说翎儿她……”

“没什么可怜的,这是她的使命。”奚容昉一如既往地刻薄。

赵殷还想再说些什么,奚容昉却自顾自吐露出赞赏之言:“她方才的轻功身法很厉害,小小年纪,竟已经强过白语风那个家伙。”

“有意思,”他露出一丝颇具玩味的笑意,“我去将军府一趟。”

奚容昉向来不会与赵殷商量,什么事都只是知会一声而已。

“这就要走啊……”虽然赵殷很想留他,但是她深知其脾性,所以不会说什么挽留之话。

“之前给你的药材可都认清了?”奚容昉问。

“嗯!都认得清清楚楚的。”赵殷仰着脖子拍着胸脯说。

“好,明日在老地方,我考考你。”奚容昉靠近她轻声说完便离开了。

赵殷望着奚容昉的背影一时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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