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夜幕下好戏开场 另筹谋人心各异

荆伶“啊”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回过神来却完全不记得梦魇之事。

白语风见她醒了,就要开口询问玉镯来历,被即墨玉一把拦住。即墨玉走到床榻边,依旧柔声细语,刚才的暴戾荡然无存,“做噩梦了吧?方才下过一场暴雨,定是扰了清梦。”

“刚才下过雨吗?我竟一点也没有听到,”荆伶觉得头晕晕乎乎的,缓了缓意识,荆伶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屋内,又望了一圈摆设凌乱,满脸疑惑,“这是哪里?”

“你太累了,方才睡着,我担心夜深风寒害你着凉,就自作主张带你来了附近的驿站,”即墨玉还补了一句,“这里的亭长与我相熟,你可放心。”

“那便好。”荆伶丝毫没有怀疑,睡了一觉醒来的她反而觉得更加疲惫,口渴得紧,起身想要喝水。

白语风见茶壶已经稀碎,立马出去叫亭卒进屋收拾一番,又要了一壶清水。即墨玉借口失手,亭卒也没当作一回事,取了新壶倒上清水端到桌上,然后默默拾起了碎茶壶,关门离去。

白语风先喝了一杯清水,而后将倒好清水的另一只杯子递给荆伶,即墨玉抢先接过水杯,送到荆伶嘴边。

荆伶望了望撇嘴的白语风,害羞地低下头抿了一口水,红晕又上脸颊。

即墨玉轻触荆伶额间,“莫不是真的着凉了,额头烫的很。”

荆伶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没有没有,可能是刚刚被梦魇着出了汗,现在还有些热。”

即墨玉当然知道荆伶不是发烧,他这一招,可谓百试百灵。城内多少未经人事的官家小姐,都曾被他的看似真心的嘘寒问暖所欺骗,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甚至想要与他私定终身,但他都只是婉拒,从不给予任何人任何承诺。

“对了,不如讲讲你的故事,我好生好奇。”即墨玉试探道。白语风识趣地回到一旁坐下,提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

“嗯……”荆伶有些迟疑,毕竟她的经历若是和盘托出,事关国家策略,虽然她对楚国并没有多大的感情,但是楚国的项燕叔叔待她不薄,她不想有朝一日回到楚国,成为众矢之的。何况,姜愔还在这里,即使不待见她,也从未想过要置她于死地。断不可因为自己的一时口快,白白搭上同行那么多人的性命。

荆伶从前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即便是生她养她之国、之人,对她而言也并无特殊。她没有家国大义的意识,五感迟钝,还因为她的魄体中,缺了极其重要的一物,便是“肉心”。

当初,轮回之道的最深处,亦是转世魂魄生成之地,浮黎帝神强行割去了转世魄体的肉心,因此荆伶与盘若共用一颗玉玑之心。

也许是方才玉玑之心的动荡与盘若胸口的裂缝,给荆伶带来了更多羁绊与顾虑的情感,情根缓缓生长蔓延,渐渐包裹住玉玑之心,她空缺的肉心竟长了出来,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

玉镯隐隐闪出一丝淡紫色的光,被即墨玉注意到,故意问:“是想到什么不能与我说的吗?”

“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记不太清了。”荆伶避重就轻,半真半假地说着她的经历。

她杜撰了项燕同她的关系,将与曼苡相处的一些事嫁接在了姜愔身上,解释当时向即墨玉自报家门有所顾虑才编了“曼伶”这个名字。

“因叔叔的缘故,翎儿常常进宫。那日其实是翎儿百无聊赖,编了许多谎话,大多是听府上丫鬟奴婢口口相传的。当时只是想与你多说些话,日后再同你解释,却再没见过你了。”

即墨玉自然不会全信,但也并没有揭穿,其实他希望听到有关神玉的事,其余的真真假假,他也不甚关心。白语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全当了真。

“翎儿的戒备心还真重,不过也对,深宫之中哪能处处讲真话呢。”即墨玉笑笑。

“那后来呢?”白语风扶着下巴追问。

“后来……曼苡姐姐接到和亲的旨意,翎儿又从叔叔那里得知大王欲派遣家中一人随行出使赵国,便自告奋勇请求陪同曼苡姐姐。起初叔叔与兄长们万般反对,是翎儿趁入宫之际,与大王请旨。大王允准了,家中长辈也无可奈何,便由得我去了。”

“你就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千里迢迢来到赵国,不值当吧?”白语风不解。

“我项氏一门忠烈,最重情义,”荆伶义正词严,故意放大声音,“曼姐姐待翎儿如同亲姊妹,赵国又如何,便是陪着各国都走上一趟也值当。”

“好好好,我错了。你君子,我小人之心。”白语风悻悻道。

“我,”荆伶没想到白语风不仅没有与她针锋相对,而且如此轻易就认了错,一时间有些懵,于是顺坡而下,“我不是什么君子,你说自己是小人的,我可没说。”

“不过,翎儿知道,即墨玉哥哥是真君子。”荆伶灿烂一笑,双眼弯弯宛如月牙。

“呵,他算什么……”

白语风脱口而出的话说了一半,心想即便看不惯即墨玉此番计谋也不能不讲情面暴露他的行径,于是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叹了口气:“是是是,他是君子。你的即墨玉哥哥最好。”

咬着牙悄悄又说:“他最好是。”

荆伶察觉到白语风句句言不由衷、话里有话,但她并不是很明白。她以为是他又不满自己只顾夸赞即墨玉而不理睬他:“好啦~等你有朝一日赢我一次,我也叫你哥哥。”

“我才不稀罕。”白语风心下有些开心,又很纠结。这一次自己是存心隐瞒了,倘若有朝一日,即墨玉真的做出伤害她的事,他是否还要坚定地站在即墨玉这边?

即墨玉算得上是他认为的朋友,他们在行事上有着非比寻常的默契,但彼此对所处阶级尤为在意,且常常不认可对方的所作所为。这种骨子里的差距,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

这个女孩子原本只是他监视任务的对象,他应该不带任何私情去看待她才对,但许是年纪相仿,这段时间他们相处起来尤为自在,甚至有好几次都让他险些忘记了身份芥蒂。

“白语风?”即墨玉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

“走啦,”荆伶蹲在他对面,拖着腮帮子,“白鸟,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有些困了。”

“夜也深了,你陪翎儿尽快回去,一定不要惊动府卫。”

“那你呢?”白语风问。

“我在此地睡一夜,明日再回府上即可。”

白语风当下明白,即墨玉是另有要事,不便告知他与荆伶,爽快应声拉走了荆伶。荆伶本还有话要问,却被白语风一把拉出了房间,只得匆匆留下一句:“即墨玉哥哥,明日再见!”

待两人走出驿站,听到大门关合,即墨玉立即探身向房门外四周望了一圈,见楼下亭卒皆已回房,这才退回屋内,果断将门反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背面。

床背面有个正正方方的凹槽,即墨玉蹲到略高一些的床脚边,抬起床脚,将垫在床脚底下的方块木榫取出。随后,他将它放进床背面的凹槽中,用力一按,身后的木墙瞬间成为两扇门。

即墨玉推开木门,点燃两侧的烛台,里面赫然摆着一张书桌、一排药柜,角落里蒙着黑布的方箱发出咕咕的声响。他关上密室门,跪坐在书桌前,点燃书桌上的烛台,就着烛光将方才之事记录纸上,折好藏在坐垫底下的暗柜中。

接着写了一封密信,内容为:神器已现,未得法门,夺之有噬魂迹象,望速议!落款“玊”。

即墨玉蹲到角落,掀开黑布,取出一只信鸽,将密信塞进信鸽脚上绑着的竹管中。接着,他走出密室,快步走到窗边,一手推开窗户,一手将信鸽放飞出去。看着信鸽消失在黑夜中,他惆怅片刻,随即将窗户关紧,一切恢复原样。

躺在床榻上,即墨玉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惴惴不安、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自己一直追寻的“重生之法”,终于有迹可循,甚至机会就在眼前,突然间,他诚惶诚恐,一面满怀期待,一面又心有余悸。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孩身上的玉镯就是传说中的神器,但为何会在她的身上,她究竟是何来历,藏着什么秘密,他都一无所知。这神器又要如何驱使,这反噬之力要怎么化解,他忧心忡忡。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与姜淳商议此事,姜淳探寻此物半载,料想会有一番论断。

同时,他需要避开奚容眆,若是让奚容眆得知此事,不知道会对荆伶使什么手段,毕竟奚容眆可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这些年,他看到了这个人很多私底下的所作所为,对外“三不救”冷血无情,暗地里更是个狠人。

此时,即墨玉心目中那个“狠人”,就在他们三人刚刚待过的山坡上。

削瘦白皙的少年,身穿一袭黑袍,光着双脚,任凉风吹起披散的长发。一柄重剑竖立在旁,借月色散发出锋利的光芒。

他身后还有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壮硕男子,是故国派来协助他的杀手。

男子默默潜伏在树上,吹响手里的鸽哨。鸽子扑闪扑闪停到男子身旁的的树枝上,他一把抓过鸽子,将密信取出,纵身跃到少年身边,呈上密信。

少年打开密信,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随即“呵”地笑出了声,“果然如此,我就知道这个女孩不简单。”

“那这信?”男子问。

“递出去,我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男子点头,然后将信重新装好,抛出信鸽。

“项翎,有趣。”少年望着远处寂静漆黑的城,满脸兴奋。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下,好戏就要开场了。

“吕鹫,”少年对那个男子下令,“你去跟着即墨玉。他与姜淳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知道。”

“是。”吕鹫领命。

“不死器……”奚容昉摩挲着指甲,喃喃自语。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重生之法,但若能得,亦是好事。送上门来的功劳,何来相拒之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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