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即墨玉离开姜府后,“地魍”的人就带着归纪的命令到了。
那是在卫国时,与姜愔一同被带走的另两名女子——姚窕、姚淑。
她们是一对堂姐妹,与姜愔一样效忠于归纪。不同的是,她们的家族并不认可她们,因为她们都是女子,且痴迷舞刀弄剑,迟迟没有嫁人,没有给家族带来男丁。
所以这二人在离开卫国时,丝毫没有眷恋不舍之情,反而很快融入“地魍”,迅速成为核心刺客。春申君的刺杀任务中,也有她们二位。
她们二人,穿着黑金相间绣有“魍”字标记与“阳”字派系的刺客服,黑发高高盘起,一前一后地站在姜淳身旁。
姚窕给姜淳递上一片竹简,上面清楚写着:不死器之法,换姜公相助之诺。
“你们的主人是谁?”姜淳攥着竹简激动地问。
“赵国国尉,归纪大人。”姚淑目不斜视,简明扼要地回答。
姚窕轻指竹简,竹简顿时生出火焰,姜淳吓了一跳,松手把竹简掉在地上。瞬间,竹简被火燃尽。姚窕低语:“姜大人,可愿与我家主人做这笔交易?”
姜淳刚刚与即墨玉讨论过尝试之法,实不须冒险同这个三刀两面之人合作,他想拒绝,又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毕竟他身边没有任何侍从,对方却是两人,于是说:“老夫考虑考虑。”
姚淑原本放松的黛眉蓦然压低,转眼间,一把精巧的三足金乌纹嵌玉匕首已经贴在他的下巴。她厉目举着匕首,丝毫不留情面:“愿或不愿,即刻回答。”
姚窕也从腰间别着的蓝红宝石相间剑鞘中缓缓抽出毕方纹赤火剑,在姜淳面前把玩,纤长白皙的指尖流淌出隐隐热气。
她抬起妩媚的双眼,仿佛有一股摄魂勾人的力量在牵引着对方:“姜大人夙愿,我家主人定能实现,您还犹豫什么呢?更何况,方才即墨公子离去之时,我们发现有人跟踪他,大人夙愿恐已不是个秘密了。”
姜淳大惊,即墨玉竟被人跟踪了,如此一来,事急从权,确实要尽快解开“不死器”的驱使法门所在。他额头微微出汗,立刻变出一副笑脸,脚步微微后退,生怕刀刃不小心割破了他的皮肉,慌忙答应归纪的要求。
姚家姐妹快速收剑,姚窕作揖行礼:“既然姜大人愿与我家主人合作,空口无凭,烦请大人给我一件信物,我好回去交差。”
姜淳明白,这哪是什么信物,这就是一个把柄。但形势所迫,他也不得不从腰间取下随身兽面纹玉佩,交给对方。
姚淑虽寡言少语,但行事周全,她看了看玉佩,又抽出匕首,递给姜淳,让他亲手在玉佩上刻下“淳”字。
事毕,姜淳再抬头时二人便没了踪迹。
从姜淳处,归纪了解到他与长桑君的渊源,通过“地魍”遍布韩、赵、卫、齐、楚的情报网,在赵国境内打探到了扁鹊医书的踪迹。并一路寻到神头村,却听说扁鹊医书早在五年前就已被贼人偷窃,不知所终。
还意外得到一个谣言:扁鹊医书中夹着一幅羊皮卷,藏有上古神魔大战人族制胜法宝的秘密。
——
结束记忆深处的布局,归纪面对以为胜券在握的即墨玉,放出了重击。
他先前放低姿态奉承即墨玉,一副不敢作对的模样,接下来的话却让即墨玉真正感受到了他的可怖之处:“项使者定是听错了,归某说的不是与即墨公子相关之物,我说的是与‘不死器’相关之物,一幅扁鹊遗留的羊皮画卷。”
即墨玉大惊失色,双目写满不可思议,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这样的反应,让归纪很满意。他机关算尽,也曾料到荆伶不上当,却没想到她被情爱蒙蔽到这般愚蠢,竟指使即墨玉亲自前来验证。不过细细一想,这恰是荆伶从他这里学会的——多疑和借刀杀人。
如此甚好,他更可以好好利用即墨玉,勾出他内心的欲望,给荆伶一个痛苦万分的教训。
“这就是妄图逃离我的代价!荆伶,真想亲眼看到你动情无措的样子,一定很精彩。”归纪心里这样想着。
“在下,不知归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即墨玉狡辩着试探,“扁鹊之名在下也曾听过,但大人说的‘羊皮画卷’、‘不死器’,是何物?”
“哦~你不知道?”归纪话中带哂,事到如今他还想隐瞒,真是徒劳。
“在下,不知。”
“你……”归纪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有意无意地看向不敢直视他的即墨玉,心中计谋丛生。
“你既不知,那归某也就不多言了。总之,是一场误会,公子可以回去复命了。”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即墨玉,本来他前来兴师问罪,可谓占据上风,此刻却反被压制地毫无招架之力,这人还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令人生恶。归纪此人,果然诡诈难辨,一张巧嘴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都不在话下,难怪李牧会被其左右。
虽然他在将军府中已经对归纪退避三舍,但这样一个“独裁者”怎容得下他。伪君子遇到真小人,如何斗得过?
即墨玉今日未在归纪处讨得好处,他日机会亦是渺茫。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在将军面前争宠,而是得到重生之法。归纪的话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但宁可信其有,他没有再纠缠眼前之事,作揖行礼后坦然离开。
归纪不会同他说真话,同项使也不会,那么,就只剩下——侧夫人曼苡。
即墨玉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在花园闲逛的侧夫人,浅浅打了个照面。他观察到这位侧夫人体态端正,走路疾如风,行为举止也一板一眼,丝毫没有大家闺秀之感,亦没有风尘摇曳之姿,反倒像极了军中士兵。
如此明显的破绽,将军应该早就看出来。这府中,果然暗潮涌动,人心难测。
他倒顾不得这许多,暂且给自己想了两个对策,一是他要抓紧时间尝试驱动神器,尽快找奚容昉相商;二是他要渗透归纪的那张“网”,从侧夫人下手,这是他的强项。
于是,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住处,荆伶与白语风仍在等他。荆伶看到他,立刻满面春风地跑出来,白语风则双手环胸,站在原地观望。
“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荆伶关切道。
即墨玉的笑意显然有些为难,不过他还是温柔回应:“弄清楚了,他是骗你的,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已将利害关系说与他,他也知错了。”
“他竟向你认错?”荆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岔了,归纪这样的人居然会低头。
“总之,是个误会,以后莫提了。”看样子他想快些结束关于归纪的谈话,荆伶也不再追问,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三人心思各异,却能谈笑风生。
即墨玉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其实内心早已枯竭,满脑子想的都是“复活之计”。但他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坦白此事,这太过冒险,且很有可能绝了后路。看来只能去寻他了。
荆伶虽沉浸在即墨玉描绘的“赵国风云”中,但对画像一事仍有怀疑,要知晓真相并不容易,她在赵国没有真正信任的人。能帮她的人倒是有一个。
白语风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暗中却在观察即墨玉的眼神,担心他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行为,同时注意荆伶的每一个小动作。
白语风刚刚才想明白,半月前的试探已能够确定她有特异之处。可倘若她真的不死不伤,那奚容昉救治她时怎会看不出异常。前几日她性情大变,又独自去过语嫣馆,不能排除她去见他的可能性。
三人不同的想法,最终都聚焦到一个相同的人身上——奚容昉。
翌日。
即墨玉孤身前往语嫣馆,得见奚容昉。
奚容昉早知他来意,不过没有戳破,只是静静听他绕着弯子提及荆伶身怀“不死器”之事。他故意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即墨玉不断旁敲侧击,他也权当听不懂。
直到即墨玉说出“求”这个字,他才心满意足地露出狡黠一笑:“即墨兄原来是有求于我,早些说明白也不至于兜这么大的圈子。”
即墨玉扶额低首,语调上也没往日那么自信:“方才我所传达的姜公之意,你应听明白了,论内力,非你不可。”
“你犯的最大一个错,就是没在一开始就找我商议,”奚容昉收敛笑意,正色道:“卜甲有云:吾生于至阳时,偶得神玉宝物,铸器亦于至阳时。所以商王后很早就留下了线索——纯阳生人才能操控神器。你擅作主张偷盗神玉,还妄图驱使,没有被反噬之力啃食干净是你的幸运。但你又能幸运几次呢?”
即墨玉一时语塞,沉默良久:“确是我没有思虑周全,一时心急什么都忘了。”
“你说姜淳已在搜寻至阳之人,那么我也没有尝试的必要了,因为我并不是纯阳生人,冒险驱使,我怕没你那么幸运。”
奚容昉句句在理,即墨玉不便强求,但他又不肯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若是真要等纯阳生人,再一一尝试,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凭你的本事,不能让项翎自己驱使?”奚容昉话里有话。
“此为下招,但我会去尝试,不劳昉公子费心。”即墨玉知道他是嘲讽自己为人风流,在男女之事上长袖善舞。
奚容昉看出他眉梢的不悦:“即墨兄不必当真,我只是随口一提。”
未等即墨玉回话,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立即警觉。奚容昉故意用手将门抵住,使来者不能推门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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