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被关在门外,左顾右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奚容昉冷笑一声,扭头下了楼。
即墨玉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示意白语风一同下楼,白语风不情不愿地跟在两人身后,两步一回头地走下了楼。
屋内,赵殷长呼一口气,慢慢对荆伶说:“天葵水是女子长大后每月都会泄出的污秽之物,所以也称此期间为月事。”
“那男子也会吗?”
“男的不会,他们……污秽惯了,不干净。”公主手舞足蹈的模样真可爱,荆伶看着都欢愉了许多。
“谢公主姐姐告诉翎儿这些,可惜了这床红裯,翎儿定会叫人做一床新的送来。”
赵殷看着温顺乖巧的荆伶,心中的喜爱又多了几分。她想,早知道还是她来问翎儿,没承想即墨玉这个人这么不老实,连个小女孩都不放过,这下阿言该伤心了。
“没事儿,一床红裯而已,本公主让他们回宫再取一床来就是了,我殿中多得是。”她对这女孩倒是宽容,要是换作别人,定要他赔床更好的。
“幸好今日穿的不是公主姐姐赏赐的衣裳,不然恐怕是糟蹋了。”荆伶其实很心疼身上的鹅黄薄衫,这是项夫人送给她的。
赵殷一拍脑袋,唤来侍女,与她耳语几句,那侍女连忙小跑着离开。
“翎儿不必担心,本公主这就让人去取月事带和干净衣裳,你的衣裳一会儿换下来,本公主命下人去洗,定能洗干净。”
“多谢公主姐姐,真是太麻烦了。”
“小事一桩。”赵殷挥挥玉手,得意地笑,眼睛都眯成了一道弧线。
“对了,翎儿,本公主在想,咱们的‘组织’现在人越来越多了,总也得取个响亮的名号才行。你觉得叫什么好呀?”
荆伶被公主跳跃的思维可爱到了,这样天真无邪的女子,大概没有什么烦恼吧,真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单纯下去。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也好,被保护着,总比被赤身裸体地裹挟进人间战场要好。
“翎儿一时想不出什么妙语,不如公主姐姐一会儿问问下面几位‘文人雅士’,尤其是处事周全的昉公子。”
赵殷全然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还以为她猜到她心坎里了,连连点头。
“你们总是‘昉公子’‘昉公子’地叫他,本公主总觉得不亲切,不如大家的称呼也统一改一改!”
“公主姐姐高兴就好。”荆伶有些无奈,但也十分配合。
赵殷正想着,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她唤人进来,将取来的月事带交给荆伶,并教她怎样使用,旁边的侍女脸憋得通红。接着,她拿起取来的衣裳,嘟着嘴责怪:“怎么拿了这件来,这件是旧衣裳,本公主不是让你去拿件新做的衣裳嘛!”
“殿下赎罪,”侍女慌忙下跪,“奴路过大堂时,昉公子问询于奴,奴据实以告,是昉公子说,公主的新衣裳都是按照公主身形量体裁衣的,项使者穿着拖沓,便命奴去取公主前两年穿的这套月白衣裳,还说……”
“还说什么?”
侍女心思细腻,不知该不该说实话,但又怕公主生气,只能回答:“还说可惜公主没有玄色衣裳,项使者若是着玄色,则更合适。”
“本公主的确没有玄色衣裳,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奚容素来喜欢玄色。翎儿也没有玄色衣裳吧?”
公主突然话锋一转,她正措辞如何回答。侍女之言,明摆着在说奚容昉对自己上心,连衣裳颜色也要指定,还与他喜欢的是同一种颜色,不知是他挖的坑,还是侍女多心。
“翎儿不喜欢玄色,故家中没有给翎儿带玄色衣裳。昉公子还能记得公主两年前穿过的衣裳,真是好记性呀!”荆伶只能将话题转移到别处,且看看公主的反应。
公主果然倍感开心,让侍女放下衣裳离开,自己也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荆伶松了一口气,艰难起身,将衣衫解尽,小心翼翼地用床边的毛巾沾水,擦拭被天葵水弄脏的肌肤,然后极为笨拙地绑紧月事带,再将月白衣裳一件件穿上。
有了月事带,虽还是感觉不适,但到底多了一道保障,总归舒心一些。
她夹着腿,小心地往前走,抚上破损的门栓处,又想起刚才即墨玉的举动,不知怎的,她有些向往,但又有些排斥。她缓缓推开门,公主正趴在栏杆上等她,见她出来,笑盈盈地上来扶她,还指挥几位侍女一同进去收拾。
她感激她,又羡慕她。如果她没有来赵国,在项家,她会不会也如公主一般可以天真无邪?如果她没有去楚国,在家乡,她有薏姐姐、兄长、汌儿,还有没有变成杀手的姜愔,他们是不是能开心快乐地度过简单的一生……
可惜啊,没有如果。
兄长没有来找她,是她意料之中的,只是偶尔也会感到落寞。五感渐生,她的思念之情更甚,竟也变得有些像她嗤之以鼻的姜愔那样,多愁善感起来。
公主扶着她,走到一楼大堂。
众人的目光令她感到不适,公主察觉到,于是瞪着眼睛让他们一个个的都将目光从她身上挪走。公主还派侍从搬来软垫,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奚容,你刚才为何要对依兰说项使者穿玄色合适?”公主上来就质问,荆伶措手不及。
奚容昉淡定回答:“亏你还是女子,玄色能掩血渍,这都想不到?”
“原来如此。”
荆伶没想到奚容昉竟是个如此心细之人,不过能谋会算者,胆大心细也是自然,看来还真是自己想多了。
其实不然,奚容昉在神魂之境中看到的女子身着白雾,与一身玄袍的他形成鲜明对比,他想看看她穿玄衣的样子,是否还能如仙如神。他已经确定神力出自她处,把洁白无瑕的神女拉下神坛,才是他喜闻乐见的。
只可惜,那女子的魂灵只在草场上出现了一会儿,他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话,她就消失不见了。明明是相似的眸子,他却能一眼看出不同,许是之前那次见面印象太过深刻,令人难以忘却。
在她面前,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人神共愤的恶魔,她慈悲、怜悯,没想到还真的是神。但他分明受到了她的欺骗,欺诈的神,真是有趣。
“方才本公主与翎儿一道,给咱们的‘组织’取了个新名字。”赵殷立马换了一个话题,朝荆伶使了使眼色,她咬唇点头默认。
公主很是满意,继续说:“叫——‘止戈’,寓意战争停止、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可好?”
公主的问询显然对着奚容昉,众人缄口,等着他说话。
他在众人的期待下开口:“不好。我们本就以四艺之骑射为由立组织,若是意在以武止伐,恐落人话柄。况且战争之事,公主不该涉及。”
他的回答显然获得除公主以外人的一致认可,唯独让公主不开心。
“那你说叫什么好嘛?”公主嘟着嘴撒娇。
“我才疏学浅,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如即墨兄替公主给我们的组织撰个名?”奚容昉又将难题抛给了即墨玉。
他这个人,快刀斩乱麻在行,阴谋算计在行,唯独舞文弄墨不在行。
即墨玉上前,拱手作揖,仔细思索了一会,左右踱步,想到了个好名字——掠影。
“李牧有暗影卫,藏在夜幕中。而我们,有掠影,就在这语嫣馆中,正大光明,掠影见明。”即墨玉解释道。
见奚容昉默默点头,赵殷勉强答应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她又提出要给“掠影”众人取绰号,方才已经忤逆了一次,这次大家不敢不从。
“即墨玉以学识和……风流著称,”赵殷用余光瞟了眼荆伶,见没反应又继续说,“本公主倒是想叫他‘登徒子’,就是不太好听,那就叫……‘玊先生’吧。我记得奚容说过你的章印落款都是这个字。”
即墨玉心下一惊,奚容昉竟仔细到这般境地,他的章印,白语风日日看也没放在心上,奚容昉居然记下了。
奚容昉微微一笑,心中得意,下一秒听到赵殷给他取的名字,瞬间收了笑容。
“奚容什么都厉害,但昉公子这个名字煞是生分。不如就叫‘日方君’。”
“不要。”奚容昉斩钉截铁。
公主皱眉,他又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让她公主的面子往哪搁。
“公主姐姐,”荆伶开口解围,“既然方才是以即墨哥哥的落款章印取名,不如继续效仿,日后以章印为代号即可,也好辨别,倒不用考虑叫出口的名字。”
“你说的有道理。可奚容从不落款,本公主都没见过他的章印。”
“这简单,章印再刻就是,定个有意思的字即可。”
公主脸上阴霾散去,仔细思考,想了好一会,奚容昉看不下去,自己定了个字——“玄”。
他素喜玄衣,取“玄”字倒也简单易懂。接着,公主一个个指过去,大家纷纷自报款字。
风奕月:“我东夷族始于少昊、伏羲,少昊通鸟语,可号令天下百鸟,又娶部落中势力最大的凤鸿氏之女为妻,从而掌握百鸟部落,成为东夷之主。凤,从此成为我东夷图腾,传承至今。因此,用‘凤’字来代表我再合适不过。”
公主微微点头,表示很好听,也很好记。
隗止:“那我也按照风姑娘这法子取名,我赤狄族尚火,一火为火,太过简单;二火为炎、炏(kǎi),也不尽如人意;三火鼎立为焱(yàn),有光华之意,与掠影相衬。我便用‘焱’字吧,三火一目了然。”
公主表示赞许,隗止通体嫣红,这“三火”组成的字,看着就能想到他,十分合适。
轮到白语风了,他有些为难,他本来也想取“凤”字,因他喜欢鸟兽,也因他擅长轻功身法如凤一般,没想到与风奕月撞名了。
他只好挠挠脑袋,退而求其次,用了“羽”这个字。他没说具体缘由,只说自己喜欢。公主可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项翎的翎字中就有“羽”,白语风取这个字,未免太明显了点。
公主指向下一个人,就是项翎。
“翎儿可想好取什么字呀?本公主其实觉得‘言’这个字就不错,‘白’也不错,‘风’也不错。”公主这暗示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但荆伶没有接茬,她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字,于是脱口而出:“羲,灼灼日光。我想用‘羲’这个字,因为它代表着希望。”
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荆伶补充道:“古有传闻,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乃上古女神,生十日,为太阳之母。因此,翎儿觉得‘羲’字宛若日光,温暖、有生命力,想要用这个字,给我们的掠影增添一些如太阳般富有希望的力量。”
公主听完十分感动,她心里觉得很温暖,大家仿佛真的能像一家人般相处,为这个组织尽力。
“玊、玄、凤、焱、羽、羲,个个都好!那本公主就……字‘嫣’吧,语嫣馆的‘嫣’。本公主从今日起,既是语嫣馆的主人,也是掠影的老大。”公主兴致勃勃,马上唤来刚才的侍女依兰,命她寻宫中巧匠为几人刻章,侍女听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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